方應物吃了這一拳,登時倒在地上打起滾來,這一拳的力道固然不小,但他主要還是裝的,以防對方有更狠的手段。
至於說丟人現眼,那是顧不得了,剛纔他還想在自己的人面前強撐,可是眼瞅着對方是真有那麼不講理,也就只能裝死狗了。
翻滾兩下之後,他的身體慢慢放軟,也沒了聲息,似乎就那麼暈了過去。
哪怕是飯點兒,這樣的熱鬧也引來了不少人圍觀,個別人藏在人羣中叫好,方應物牙關緊咬雙眼緊閉,只做不知。
“讓一讓,”這時,外圍傳來了幾個急促的聲音,然後李雲彤、李大龍和郭建陽走了過來,傻大姐先是衝郭所長點一下頭,然後看向陳太忠,“老主任,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陳太忠笑一笑,然後一指地上的方應物,“這傢伙惡意欺壓農民兄弟,居然欺負到東臨水的頭上了,真是找死……你們文明辦應該過問一下。”
“請您放心好了,”李雲彤笑着點點頭,先不管不顧地大包大攬下來,然後才現場瞭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想搞清楚什麼,其實還是很方便的,李凡是就在旁邊站着,還有兩三個東臨水的村民也趕了過來,幾人七嘴八舌地將事情說一遍。
方應物堅持躺在溼漉漉的地上裝死,這就是一邊倒了,不過好在管委會又過來兩個人,堅決駁斥東臨水人的謠言,並且表示說。目前是非典蔓延期間,物流中心這麼做,也是防範非典的需要。
李雲彤和郭建陽交換個眼神,心說這種事情。文明辦還真不是很好插手,正經該是糾正行業不正之風辦公室來管。
反正不管了,老主任有吩咐,那就照做吧。兩人才待表態,陳太忠一指那管委會的人,笑眯眯地發話,“當着我的面兒,都敢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揍你?”
“太忠,要揍誰?我來,”就在這時,人羣中又擠過一行人來。卻是高雲風和田強帶着幾個壯漢趕到了。
高公子傲慢地掃一眼在場的衆人。又看向陳太忠。“誰跟你炸刺?”
他們來勢洶洶,又顯得相當不含糊,管委會的那倆登時不敢再說什麼。陳太忠一指躺在地上的方應物,“就是這貨。居然敢當着我的面兒,說以後放不過東臨水的人。”
他先給李雲彤打了電話,但是想到姓方的以後沒準要報復,自己在北崇,未必能及時關照得到,索性就決定,找個強勢的主兒關照李凡是。
按說他找韓老五或者韓老大是比較合適的,但是韓家兄弟終究不是正經路數,偶爾用一用還行,長期關照人的話,對陳某人的形象有影響。
所以他就給高雲風又打個電話——這傢伙屬於那種不學好的,黑白兩道也能找到一些人。
果不其然,高公子聽說之後,走上前,拿腳尖撥拉躺在地上的這位,冷笑一聲發話,“現在人多,先放過他,等沒人的時候再說。”
他這話聽起來似乎是有所敬畏,但當着這麼多人講出來,那是真正的囂張——有本事你就不要落單。
“你可千萬別小看了他,”陳太忠皺着眉頭,很肅穆地發話,“他剛纔說了,‘我爸是方清之’,是方清之呢,嚇死我了。”
“方清之,就是那個中年喪妻的方清之?”高雲風哈地大笑一聲,他對英雄譜背得也相當熟,而且知道不少隱秘的事兒,直接就戳穿了此人的來歷,“這個前妻生的孩子,也不知道得瑟什麼。”
說完之後,他一擡腿,狠踢一腳方應物,“一個副廳,也值得掛在嘴上,也不知道我老爸高勝利大,你是你老爸方清之大!”
田強聽到這話,走上來也踹一腳,不屑地發話,“我老爸省工會田立平,不服氣,你就起來也踹我一腳。”
這倆的老爹都已經二線了,但再是二線,也都是副省級幹部,像田主席現在掌管着省總工會,說是二線,起碼還有個攤子,而政協高副主席卻是貨真價實地當過副省長。
這二位屬於那種平常沒事,都要有意無意得瑟的主兒,眼下聽說一個副市長的兒子都要把老爹搬出來,真是氣兒不打一處來。
“太忠,你應該把純良也叫過來,”高雲風見田強也出腳了,就笑着發話,他是最享受這種肆無忌憚欺負人的感覺了——兩個副省的兒子踢人,還是有點遺憾,再加一個就更好了。
那我不如把蔣君蓉叫過來,高新區離這裡可是近,陳太忠看他一眼,微笑着回答,“好了,大中午的,影響大家吃飯了,找個地方,我請客……凡是你也跟着來。”
一幫人就此揚長而去,只剩下幾個保安和方應物,躺在潮溼的地上。
陳太忠在離開之前,走到方應物的身邊,“我不管你聽得到聽不到,今天晚上十二點之前,方清之必須找到我當面道歉,否則後果自負。”
地上的方主任沒有任何的反應,就像死了一般。
陳太忠也不理會他,這次吃飯的人不少,有警察,有文明辦的,還有高雲風和田強。
擱給上一世的羅天上仙,肯定就是一人打賞一點了事——都沒出什麼力的嘛,但是這一世經過官場歷練,他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花花轎子人擡人,你給別人面子,別人才能給你裡子。
與省城這幫人相比,李凡是的檔次低了一點,但是陳太忠還就是要把李村長叫上——你們都認住啊,這就是我的人,該幫忙的時候你們儘管出手,我認這個人情。
事實上,陳太忠跟高雲風和田強也好久沒見了,正琢磨着找機會碰個頭,雖然見了面也沒什麼要緊事可說,不過這兩位的老爹都二線了,田強還好一點,老爸升了副省,高雲風的老爸是徹底地往下走了。
這種時候,兩個衙內應該是比較敏感的,陳某人本來就沒有人走茶涼的習慣,所以他也不介意表示出——哥們兒沒有那麼勢利。
今天這事兒,也就是趕上了,順手爲之。
這一幫人開了兩桌,吃喝得也很開心,直到兩點才散場。
雖然警察們有制度卡着,中午不能喝酒,但是跟他們一起吃飯的,除了省委文明辦的,還有大名鼎鼎的陳太忠,至於那兩位副省公子,也是不能小覷。
所以大家喝得都很盡興,散場的時候,高雲風和田強拽住陳太忠,“不許走,下午找個地方放鬆放鬆,反正你也沒事。”
“下午我得找陳省長辦事,真的,”陳太忠苦笑着一攤手,“上午就約好了。”
這倆衙內聽說是這話,也就沒了脾氣,旁人一聽,卻是暗暗咋舌,尤其是幾個小警察,心說這陳主任真是了不得,不但兩個副省的公子隨叫隨到,找副省長辦事也是隨口就來——不是吹牛吧?
陳太忠還真不是吹牛,他確實是跟陳潔做了預約,而陳省長的態度也很和藹,說下午我沒什麼事,你一上班就過來吧。
年輕的區長來到省政府的時候,陳省長的辦公室外面,已經等了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熟人——省文化廳的廳長高偉。
高廳長跟陳太忠的關係尚可,不過眼下顯然不是閒聊的場合,兩人就那麼微笑着點點頭,算是招呼打到了。
不多時,就輪到高廳長進去了,然後纔是陳太忠——兩人級別差得太多,就該這麼排序。
然而,陳潔居然還跟陳太忠解釋一句,“七一八一連着的,文化廳搞一些活動……太忠你坐,一年多不見,有點成熟的樣子了。”
“一年多不見,陳省長您依舊是那麼雍容華貴,一點兒變化都沒有,”陳太忠笑眯眯地回答,“還是那麼威嚴,但是我就覺得比以前還親切……可能是很久不見了吧?”
“我聽你這小子說奉承話,總覺得渾身難受,”陳潔笑一笑,拿起手邊的小鏡子,斜眼瞟一下,然後又放下,“怎麼樣……在北崇幹得樂不思蜀了?”
“就要一肩挑了,”陳太忠呲牙一笑,“下一步估計能大展拳腳。”
“我還琢磨着找個什麼理由,把你調回來呢,”陳省長微笑着發話,“原來是想過土皇帝的癮,那就隨你吧。”
“不是吧?”陳太忠聽得有點傻眼,“您沒跟我說過啊。”
“你一年來我這兒幾次?”陳潔沒好氣地看他一眼,然後淡淡地解釋,“這也是杜毅要走了,我就有這麼個想法。”
“杜毅可能去恆北,”陳太忠愁眉苦臉地回答。
“哈,”陳潔被他逗得笑了起來——真是沒辦法不笑,“你這還真夠悲催的,就這也不想回來?”
“有點捨不得建設到一半的北崇,”陳太忠正色回答,“那裡很落後,但是老百姓非常淳樸熱情,我不忍心辜負他們。”
“要不蒙藝說你不合適做官,婦人之仁,赤子之心,”陳潔微微一笑,“找我什麼事兒?”
我是婦人之仁?咱不帶這麼罵人的,陳太忠聽得眉頭一揚,哥們兒最是沙發果斷了,不過想一想,他還是決定不計較,於是悻悻地回答,“我想在天大校園要二十畝地,給荊以遠荊老頤養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