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誰啊?陳太忠狐疑地看一眼吳言。
吳言也剛從車上下來,聽到這話,只是不引人注目地揚一揚眉毛,也沒說什麼。
倒是王偉新輕咳一聲,面無表情地發話,“這是哪個正處啊,聽起來挺有魄力的。”
一行人加快腳步走了過去,爭吵的人猛然見到這麼一大羣人走過來,也停止了爭吵,愕然地看着來人。
“哪個正處提吳言來着?”陳太忠不等別人發話,先笑眯眯地發問了,小白是他的女人,自家副廳的女人,被一個小正處不放在眼裡,他是忍不住這口氣的。
“陳太忠?”有人倒吸一口涼氣,顯然是認出了這個昔日鳳凰市的混世魔王。
“怎麼,還要我請你出來?”陳太忠又是一笑,“別自誤啊。”
“是我沒管住嘴巴,”一個矮胖的傢伙走了出來,臉上也是陰晴不定,“吳市長是市領導,只不過吵起來了,話趕話沒好話,請陳主任你理解……呦,吳市長也來了。”
“我看着你有點面熟,”陳太忠點點頭,沒再說什麼——話趕話嘛,這個可以理解。
“李小文你在折騰什麼,身爲領導幹部,你不該起帶頭作用嗎?”吳言冷冷地發問。
李小文……我艹,原來是你!陳太忠聽到這個名字,終於想起了此人是誰。
這是鳳凰檢察院的副檢察長,曾經有意反貪局局長一職,不過陳太忠第一次陪唐亦萱在鳳凰賓館吃飯的時候,招惹了時任鳳凰政法委書記戎豔梅的兒子——大約是哪個影視公司的人,想撩撥小萱萱做演員來的,戎書記的兒子跟那個公司有點瓜葛。
其實。陳太忠已經不記得戎豔梅的兒子叫什麼了,那個影視公司的名字,他更是記不清了,但是他卻記得,李小文做爲副檢察長,護主心切,居然鳴槍示警。
敢在鳳凰賓館鳴槍示警,如此奇葩的人物,想忘掉也很難。更別說此事驚動了章堯東和段衛華。
後來,李小文自然是悲劇了,但是也沒有被雙開,只是在鳳凰官場失去了存在感,沒人再說他了。
“我是想起帶頭作用。這不是要隔離我,我就主動配合了嗎?”李小文一攤雙手,待理不待理地看着吳言,“但是隔離到這個小帳篷裡,我覺得不合適,市醫院有處級幹部病房的……我可以享受相關待遇。”
“小鐘問一下,怎麼回事。”吳言不跟他對話,直接吩咐鍾韻秋,這也是常務副的做派……
鍾韻秋一瞭解情況,敢情這李小文。接觸過昨天確診爲非典的病人,這就是隔離對象了,不過需要指出的是:此人體溫都沒有升高,只是隔離對象。
面對警察和醫護人員。李檢察長也沒有負隅頑抗的心思,乖乖地上車跟着來了。但是一到地頭,他就真的惱了——尼瑪,讓我住帳篷?勞資是正處啊。
所以他就鬧了起來,你隔離我可以,隔離在市醫院,還得讓我住處級幹部的病房,住帳篷……旁邊就是磚房的。
說到這裡,鍾韻秋不無遺憾地解釋,“化工廠就給了咱們廠區這一塊地,前面的辦公區,沒給咱們用,廠裡還有留守人員呢。”
合着這化工廠的破產,不是很徹底,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所以前面的辦公樓,還有人在使用——其實門口拿着紅外測溫儀檢驗的,都是化工廠的人。
這樣的辦公樓,其實是最合適搞隔離的,不過廠裡不給,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吳言協調下了一塊地,卻是生產區的地,裡面有廠房,但是這廠房寬大無比,而且很多房高十來米,換個燈泡都得架雲梯。
這樣的地方搞隔離,不是很就手,吳言安排了人,這兩天在廠房裡打隔斷和頂子,不過要隔離的人太多,還是要用上帳篷做補充。
可是李小文一見是這種情況,他就惱火了,說你隔離我,怎麼能隔離到這種地方?我好歹也是正處,你居然讓我住帳篷?
所以他就鬧了起來。
陳太忠聽完這個因果,感覺還是有點不可思議,於是他看一眼吳言,“市裡決定的事情,他一個正處,嚼穀什麼勁兒?”
“我這個副市長太年輕嘛,”吳言微微一笑,她在外人面前,是很少笑的,現在這個笑容,也是支隊陳太忠,不過她的眼中,一絲惱怒一掠而過。
這纔是她的難辦之處,雖然是鳳凰的官場新星前途無量,做事也很強勢,但正因爲年輕,反倒是不好跟老同志計較太多——年輕已經很礙眼了,若加上不懂得尊重老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看不順眼。
王偉新在旁邊聽得明白,於是插一句嘴,“太忠你這還不明白,吳市長體諒他們,他們不體諒吳市長……欺負吳市長年輕。”
他們幾個人說話,都是在一邊圍做一堆,李小文想聽,也無從談起,只能眼巴巴看着。
“關鍵還是,非典的事情,市裡重視不夠,”吳言嘆口氣,“而且有些幹部的特權心理,真的太重了。”
“李小文最近跟謝書記關係不錯,”王偉新低聲嘀咕一句,然後摸出一根菸來點上。
怪不得這貨有這個底氣呢,陳太忠聽得微微一笑,衝李小文招一招手,“來,李小文,你給我過來。”
“陳區長你有話請直說,”李小文警惕地看他一眼,不肯上前,他的臉上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但是心裡很緊張。
“我就問你一句,這個帳篷你住不住?”陳太忠微微一笑,也懶得跟他多說。
“我有自己的待遇的嘛,”李小文摸不清他的話意,也不敢太過強硬,不過他並不覺得,自己提了什麼過分的要求,“鳳凰雖然有病例了,總共也就那麼幾起,我配合你們隔離一下,還不得給我個特護病房?”
說來說去,還是非典在鳳凰沒有爆發,所以上面領導不怎麼重視,下面的幹部覺得配合隔離,就是很給面子了,這固然跟特權思想有關,但是跟消息不透明也不無關係——由此可見,捂蓋子真不是什麼好事。
民間是人心惶惶的,但是一般的幹部反倒是不怕,因爲他們有獲得消息的渠道,既然上面說沒事,那就是沒事——老百姓一定不相信,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所謂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大約就是李小文此刻的狀態了。
陳太忠不理會他,只是微微一笑,“那我現在告訴你,你住也得住,不住也得住……你有意見?”
“我……”李小文猶豫一下,終究是不敢再說下去,大部分鳳凰的幹部都清楚,微笑的陳主任遠比憤怒的陳主任可怕。
他很想問一句,你也是正處,而且還是外地的,憑啥這樣命令我呢?不過他也知道,跟某些人是沒辦法講理的,他只要敢炸刺,對方大拳頭打過來,他都找不到地方說理——姓陳的沒資格命令他,但是私人恩怨的話……警察根本不會管。
“好了,一會兒就有一個隔斷打好了,李處長先搬進去,”一箇中年人走過來,試圖緩解氣氛,“院裡的特護病房,沒有空的了……你先將就一下吧。”
“有隔斷也行,”李小文聞言,正好借坡下驢,看到吳市長和王市長聯袂前來,他已經有點心虛了,又對上這出名不講理的傢伙,他也不想再爭取什麼特權了——姓陳的這傢伙,什麼時候回來的呢?
“先住帳篷,不許插隊,”陳太忠笑一聲,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煙來,抽出一根點上,才慢條斯理地發話,“非典面前,人人平等。”
“你是一定要找我的碴兒了?”李小文聽到這話,臉色登時變得刷白,他沉寂了好幾年,好不容易又搭上了謝五德的線兒,眼下聽到陳太忠如此地不給面子,也是有點惱了——我都已經不要特殊對待了,現在連插個隊都不行?
“你說什麼?我沒聽到,”陳區長向前走兩步,一擡手,李處長嚇得登時就是個哆嗦。
衆目睽睽之下,年輕的正處用食指輕戳兩下對方的胸膛,笑着發問,“有種你再說一遍?”
李小文雙脣緊閉,卻是不敢再說一個字。
“你最好識趣點,”陳太忠等了一陣,見他不說話,雙手一背轉身離開,“別給我找你麻煩的藉口……到時候不要說謝五德,杜毅也護不住你。”
這原本是實話,陳區長已經離開天南,現在待在鳳凰,就是普通人的身份,不便作威作福,但是他以普通人的身份跟人結怨,那就是私人恩怨,除非他明顯地不講理,否則組織上都不好明顯出面干涉——天南的領導,憑啥命令恆北的幹部呢?
但是他當着這麼多人說出來,那就太狂妄了,尤其是他不但點了謝五德的名,還點了天南一把手杜毅的名。
那前來和稀泥的中年人聽到這話,禁不住退後兩步,他是衛生系統的,以前光聽說陳太忠的跋扈和不講理了,現在親耳聽到這話,頓生聞名不如見面的感覺——這貨真有那麼狂,比傳說中的還要狂妄。
有類似感覺的,並不僅僅他一人,就連吳言都微微一怔,這種話你私下說可以,怎麼能在公開場合說出來呢?
“非典預防,考驗的就是執行力,”陳太忠看她一眼,又看一眼王偉新,“如果我們北崇不是頂住了美國人奧觀海,現在可能也是到處病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