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省長的要求,是臨近下班的時候提出的,陳太忠正在列席參觀小嶺鄉中學的秋季運動會,接了電話之後,也顧不上多說,大致聊了兩句,就說這個事兒回去再商量。
但是沒過多久,農大的人電話就打到了農業局,胡局長一聽說農大想支援師生來,就說好啊,我是雙手歡迎,但是這個事情嘛……最好過一下陳區長,或者計委王主任也行。
對社會上的人來說,大專院校是個只知道伸手的地方,農大的師生來,北崇是要買單的,現在的農業局,多少是有點錢了,但是農大的心理預期是多少,誰又能說得清楚——關鍵是,真心不知道他們能創造多少收益。
所以胡局長直接就縮了,分管農業局的徐區長還在住院,那這種事就只能找陳區長,或者是計委主任王媛媛了——計委可不就是管計劃的?
王媛媛接了這個電話,也沒有馬上答應下來,就是問你們有些什麼計劃和安排,明天傳真到我辦公室——特快專遞也可以。
剛纔在酒桌上,王主任不好提這個話題,現在跟領導回家了,她就請示一下,頭兒,你看這個事兒怎麼處理?
陳太忠也不知道,歡迎農大的師生好,還是不歡迎的好——他又沒上過大學,“小王先說說你的意見。”
“我的意見是,老師可以來,學生就不用來了,咱們要管吃住的,”王媛媛笑一聲,微微搖頭,“現在的大學生……是什麼素質,想必您也清楚。”
陳太忠怎麼不清楚?北崇回鄉創業的大學生,現在已經走了兩個,欠的貸款什麼的,反正也有擔保人,慢慢地追好了——這些人的文案,做得都非常漂亮,但是都沉不下心來幹活,又覺得鄉村生活枯燥,一腔熱情過後,就後悔了。
還是那句話,現在的年輕人,實在太耐不住寂寞了,換一點好聽的說法,那就是,年輕沒有失敗,隨時可以從頭再來。
反正由此可以看出,王媛媛的意思是,招老師來,老師應該不至於太不靠譜——至不濟也惦記着從北崇弄兩個課題走,他們又不在乎免費吃住。
但是讓學生來,那就是相當地不靠譜了,除了糟蹋,就不會有貢獻。
“王主任你這個話,有點絕對了,”沈縣長在旁邊聽得就笑,“其實北崇各個地方都缺人,像建築工地這些……也缺拉沙子,剷土方的工人,誰說大學生就只能坐辦公室了?”
“學生能幹多少體力活兒?”陳太忠聽得翻一翻眼皮,“又是笨手笨腳的,他翻幾車沙子石子,還不夠我們收拾的。”
“免費勞力,只管吃喝就行了,”沈縣長冷冷一笑,“這還是農大的學生,要是技校生,直接拉到工廠實習了,工廠也歡迎……學校從來是不會出錢的,這一點你切記,就算學校不賺錢,帶隊的老師是要賺錢的。”
“老沈說得有道理,但是既然這樣,我就更不能讓學生來了,我北崇沒興趣剝削他們,”陳太忠笑着點點頭,“那就老師來,想要課題好說,咱也不怕花錢,但他們得拿得下來。”
說到這裡,他又側頭看一眼沈漢,“沈縣長現在過來……這是有事?”
“明天週五,有個完稅任務的會,”沈縣長笑一笑,“我不在的話,不太好。”
“沈縣長你這……”陳太忠有點不高興了,你不能一次又一次的挑釁我的底線吧,都說好的事兒,這時候翻悔,實在太不合適。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看一下號碼,他站起身來,“我接個電話。”
電話接了時間不長,兩分鐘之後,陳太忠就走了回來,他沉着臉表示,“沈縣長你縣裡有事,就先去忙你的,等回頭有時間了,再幫我們苧麻廠把一把關……你記住欠我一天就行了。”
“嘿,陳區長你這話說得……太見外了,”沈縣長聽得就笑,他在北崇連着把兩天關,那是真的不好看——不少人都知道這是什麼原因。
但是不限時把關的話,就跟他的失誤無關了——他只是操心此事而已,只要條件允許,他抽出零散時間,來北崇把三五天的關,那算什麼事?
“老書記的關係,我不能不仗義,”陳太忠嘆口氣,又看一眼王媛媛,“這幾天我要離開北崇一陣,你幫我把好關,能答應的你答應,拿不準的,都不要答應,全推到我身上。”
“頭兒,”王媛媛猶豫一下,又看一眼沈漢,才期期艾艾地發問,“這是出了什麼事兒?”
“沒事,就是有些賤人,太矯情了,”陳太忠面無表情地回答,“我要出去一趟,太久沒有說話了,有些人忘乎所以了……你倆走吧。”
這二位走出小院,沈漢遲疑一下,還是低聲發問,“王主任,陳區長這話啥意思……我聽不太清楚啊。”
“你明天可以回去開完稅會議啊,”王媛媛信口回答,“老大答應你了。”
“我是說……他好像要出去辦事兒?”沈縣長也是有八卦心的。
“這是把頭兒惹火了,”王媛媛慢吞吞地回答,“區長來北崇之後,還真沒爲私人的事兒請過假,他都忍不住了,說明對方欺人太甚……領導一向是很好說話的。”
“陳區長確實是好說話,”沈縣長笑着點點頭,心裡又加倆字兒:纔怪!
“也不知道他遇到了什麼麻煩,”下一刻,他輕喟一聲。
陳太忠遇到的麻煩不算太大,但是足以讓他義憤填膺,那就是……董毅被人打了黑槍。
事情就發生在剛纔不久,小董招待一個客戶在陰平吃飯,喝得醉醺醺之後,大家走出飯店,纔要上車,不成想旁邊的麪包車上刷地跳下四名男子,人手一支槍。
事發突然,大家都沒防備,當下就是一呆,就這一愣的工夫,四人已經將這七八個人圍住了,其中一個漢子走上前,對着董毅的雙腿就連開兩槍,然後相互掩護着退上車,離開之際還留下一句話,“你不是喜歡打人雙腿嗎?就讓你嘗一嘗這滋味。”
麪包車離開的時候,是後蓋掀起來的,兩人蹲在車後,持槍看着衆人,不過這邊有人悍勇,撲到車裡摸出槍來,對着那車來了一槍——董毅的車裡也放着槍的。
因爲這邊也開槍了,現場就不能呆了,於是上車呼嘯而去,所幸的是,對方用的是霰彈槍,董毅的雙腿上,中了一百多顆鐵砂,卻是沒有傷着筋骨。
陰平區在鳳凰也屬於偏遠地區,而且以前有下馬鄉的搶礦,現在又有到處的小煤礦,大家對槍聲是比較免疫的,董毅也來到區醫院就診。
由於涉及到了槍傷,警察還是過來了解了一下情況,這邊肯定不會說自己也開槍了,就說是四個陌生人拿槍打的,至於說爲啥?我們哪兒知道——沒準是打錯了。
警察們也知道,董毅並不是好鳥,人家執意不肯說原委,也就記錄一下了事——他們並不知道,董毅對此也沒有什麼頭緒。
陳太忠接到消息,二話不說就上路了,一邊開車一邊打電話,分析可能的幕後黑手。
那四個人相貌和口音,跟鳳凰本地的不一樣,開的麪包車雖然是天涯牌照的,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天涯人。
槍手離開時說的那句話,聽起來似乎是前一陣通海人被打斷腿的報復,但是再想一想,這也可能是栽贓嫁禍的手段。
說來說去,還是董毅看着的兩個煤礦,在煤價高漲,並且還看不到漲價盡頭的時候,太讓人眼紅了——若是處理不好,東李和西李兩個礦,以後要有手尾的。
陳太忠堅決不能忍受這個結果,撇開兩個礦的利潤不提,只說那是北崇煤場的備用資源,他還用仙力加固過,就不容任何人染指。
他到陰平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半了,董毅還在手術中,區醫院門口還有幾個漢子在晃盪,這是防着對方又衝回來——這種事情並不少見。
當年下馬鄉搶鋁礬土礦的時候,就有這種情況,被打傷的混混,被人連夜從區裡醫院押走,直接扔到鳳凰市外,告訴對方,說你敢再踏進鳳凰一步,要你小命。
陳太忠來了之後,也沒進醫院,而是上了旁邊的一輛金龍中巴,劉望男、十七、鐵手已經來了,馬瘋子人在外地,估計要過來,還得三四個小時。
陳區長問一問董毅的傷情,然後沉聲發問,“你們分析,到底是誰嫌疑最大?”
“應該是陸海人搞的,”石紅旗沉聲回答,“鳳凰沒有這麼不開眼的人,他就算打了董毅,當我是吃醋的,還是瘋子和鐵手是好惹的?”
“也得防着朝田或者張州什麼人乾的,”鐵手悶着頭抽菸,“以後誰再打這個煤礦的念頭,不管是誰,都準備嘗一嘗鳳凰兄弟們的招待吧。”
“我也覺得,陸海人的嫌疑大一點,”劉望男沉着臉發話,“太忠,你不是給了陸海那邊老大十天的期限……他去北崇了嗎?”
嘖……忙得就忘了這事兒了,陳太忠嘴角抽動一下,“明天先開了會再說……道上的人都通知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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