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晝的全力,究竟是怎樣的概念,大概除卻國師和水之神外,並沒有其他人知曉,只有這兩位才能稱得上是和蘇晝‘拼死搏殺’的對手,也只有死去的它們知道。
但那真的能代表蘇晝的全力嗎?
不,那僅僅是蘇晝在覺醒階時,和在初入統領階時的全力罷了,那時的全力,並算不得數。
而現在,已經覺醒出第二個神通的蘇晝,他的全力,又是怎樣?
周不易,和神木封鎖圈周邊的諸位天正聯盟,有幸見證了這一幕。
在漫天驟然聚合的雷暴大雨之中,狂暴的雷蛇在熾白色的水汽之中縱橫,青色的閃電光芒照亮了夕陽落下的黯淡天地——然後,便是如瀑雷光,從天而降!
第一秒,在注視那漫天青藍色的雷光龍息,簡直就像是雨水一般朝着自己衝泄而來的瞬間,周不易就面色大變,他一時之間根本沒想到,這居然是區區一位天罡武神能夠製造出的攻擊——以自己爲中心,方圓六平方公里之內,竟然全部都是雷光轟擊之地。
不,不僅僅是雷光!防禦過蘇晝龍息的周不易立刻就察覺,那看似雷霆的光流速度較慢,並非是真正的雷霆,它的本質上,其實就是一道道超高速的超高溫龍息!倘若貿然用對付雷霆的防禦手段去阻擋它,結果只會被燒成灰燼!他的確能擋住沒錯,可是當初他擋住的只是幾道,而如今出現的龍息,單論大小,起碼是最初的萬倍!
“還講不講道理了?!”
一聲怒喝,周不易化身的巨大木像立刻就放棄了一切其他的念頭,他立地生根,雙腿上曾展出無數蔓藤觸鬚,深入大地汲取地脈之力,而與此同時,他的八根手臂也同時做出不同的秘印,伴隨着莊嚴的密咒,一層層融匯道釋儒三家精華的靈力護盾被製造而出,豎立在其身前。
甚至,這還不是極限,很快,原本巨大的木像就這樣化作了一株真正的巨樹——八條手臂和頭顱爲樹木的主枝幹,而身軀便是樹幹,以其爲支點,無數細密的小枝幹和葉片生長而出,將其化作了一顆鬱鬱蔥蔥的青色古樹,而這顆古樹上,每一片葉子上,都銘刻有完全不同,但卻可以互相組合的靈紋。
瞬間,在區區一秒之內,周不易的上方就被超過四百層不同的靈力秘印和護盾覆蓋,過於強大的靈光互相扭曲,甚至製造出了連光線都完全偏移的純白領域——畢竟,周不易可不僅僅是一位武者,他也是昔日百家道法方面的繼承人,一百多年的修持,早已讓他道法武技都磨礪至爐火純青。
然後,在這純白的領域之上,如瀑雷光就像是從天而降的洪流,它轟然而至,最後化作一道巨大的光流,墜落在其之上。
第二秒,超過四百層護盾防禦全部都轟然破碎,在最純粹的龍息暴力之下被消融地一乾二淨,護盾和龍息碰撞產生的強光和衝擊波,甚至像是黎明一般,照亮了遠方的新南天京,而正在城市中戒嚴的各位武者感受到了光輝背後的恐怖靈力波動,不禁爲之戰慄。
但這併爲超乎周不易的預料之外,他很明白蘇晝所謂的全力以赴究竟是怎樣的全力以赴——那就是十秒內將自己所有的力量全部用光的爆發,完全不管身體的損耗和上海,尋常武者之間的試探和攻防所用的技巧,在這種只有不死者中才能隨意施展的爆發中毫無意義。
但恰好,他也是不死者——所以巨大的青色巨木也開始急速膨脹,能看見,大地正在凹陷,無數泥土以及水分都被周不易汲取,臨時轉換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他的樹冠在瞬間就轉換成了如同水晶一般晶瑩剔透的形態,然後同樣開始綻放青色的靈光。
擊破了護盾的雷光吐息繼續墜下,它轟擊在了樹冠之上,無盡的衝擊和高熱在沒入水晶化的枝葉中時,卻彷彿泥牛入海,完全被巨木吸收。
可是,在第三秒,周不易化身的巨木,其水晶化的樹冠便開始融化,汲取了過量能量的它開始自我崩潰,化作灰燼,不過,它強行吸收的能量融化之前就被釋放爆炸,正面撞上了蘇晝釋放的雷光吐息——而在這一瞬,更甚於第一秒的衝擊波掀飛了方圓千米之內所有零散的事物,無論是建築的殘骸,還是鬆散的泥土,它們全都被一股狂暴的氣流吹飛,然後在半空中被氣化成金紅色的熔岩蒸汽。
咔嚓咔嚓咔嚓,岩石破碎的聲音在第四秒響起——這個時候,周圍旁觀,封鎖作戰區域的武者也開始毫不猶豫的轉身開始避難,因爲大地正在龜裂,高熱熔岩蒸汽甚至已經形成了肉眼可見的龍捲風,空氣中充斥着熾熱的金屬腥味以及足以將人烤成氣體的高溫,而青色巨木的樹冠也缺失了一小部分,出現了一個明顯無比的凹陷,可是雷光還在落下。
但周不易仍有辦法對付,他化身成的神樹,也即是他自己鑽研神秘之力數十年來的成果,被他命名爲‘繼往之木’的神木,自然有其真正的神異之處。
所謂繼往,自是繼往開來,承前啓後,繼承過往,開闢未來之意,他察覺蟠榕不死樹的力量,本質上就是‘不死不滅’後,便決定修改這一本質,創造出一種符合他要求的神木之力,而那時,想要以一人之力鎮壓全世界的他,苦於此身積蓄的力量不夠,便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到解決方法。
而結果便是他成功了,繼往之木的力量,可以讓他將自己積蓄的力量,轉化成‘子株’,而需要的時候,他便可以取用,亦或是控制子株來戰鬥——通過這一奇特的神通,他在天正聯盟一百四十四州都安放了自己的‘子株’,而每一株子株,都相當於一位天罡武神!
也就是說,他真正的全力,便是一百四十四位天罡武神,在加上他這本體的力量!
嗡嗡——此時,全天正各地,所有周不易子株所在之地,都有一團青色的木光從一尊尊木像身上消失,固然,貿然從遠方挪移力量,會造成極大的損耗,一時之間也無法全部統御,但是在短時間內,周不易本體的力量,簡直可以說是暴增五十倍!
轟,第五秒,原本一直都被壓制的繼往之木青光大盛,這簡直就像是一個原本凹陷的碗狀靈光,逐漸凸起一般那樣,蘇晝那僅僅是餘波,就足以將周圍的大地化作熔岩絕地,將鋼鐵水泥燒灼融化的龍息,在衝擊在這靈光上時,也被分成數十個支流,朝着四面八方溢散。
一時之間,遠方觀看的其他武者也都略顯振奮——雖然因爲時間倉促,他們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是很明顯,有一位不知來路的強者找到了局長戰鬥,而剛纔,一直被動挨打的局長,終於佔據了優勢!
但這個結果,反而讓周不易震驚——哪怕他本體暴增五十倍的力量,讓他一時之間控制不住,再加上游離的力量不夠集中,所以破壞力不可能真的增幅五十倍,但這也是勝過蘇晝的靈力了,爲什麼他還是隻能與蘇晝僵持,而不能反攻回去?!
而在第六秒,周不易終於察覺了原因,因爲正在高空降下無盡龍息的蘇晝,並非只是單純的噴吐雷光,實際上,在這短短地五秒之中,他已經找到了自己靈力運轉的破綻!
能看見,那頭巨大的白龍胸口,有着五行的光芒輪轉,無論周不易自己用怎樣的變化,蘇晝永遠都能用相應的屬性變化剋制他,甚至,他還能隨意匯聚雷水火風四系力量,將其組合成一種周不易根本就看不懂究竟是什麼屬性的能量洪流,就這樣一道龍息下來,他的靈力護盾就會自然潰散!
第七秒,天空之上雷鳴炸響,那正是第二秒時雷光迸發時生出的雷聲,而伴隨着這道雷聲,蘇晝化身的無翼大龍卻停止了吐息,他朝天長吟一聲,然後渾身上下亮起更盛於之前的青紫色靈光——而這一次,甚至還有黑白二色的怪異火焰纏繞在其手臂之上,漫天火星飛舞,簡直就像是直墜人間的魔星。
轟!在周不易已經徹底失去防禦護盾之後,蘇晝化作一道越變越大的隕石,朝着他直衝而來,而就在這第八秒,周不易也怒吼着挪動自己的枝幹——化作神木本體的巨大樹人擡起自己滿是靈紋與靈光的樹枝之手,淺青色的光輝化作一團團朦朧的霧氣,想要擋住蘇晝的捨身衝擊。
轟隆隆!同一秒,兩者相撞巨木被巨龍直接整棵樹都撞進了地底深處,大地如同水波一般劇烈的晃動,而早已化作熔岩湖泊的戰鬥區域更是掀起一片金色的岩漿巨浪,潑灑在周圍數公里內的每一個角落。
而此時此刻,被撞到差點失神昏迷的周不易,再一次面臨罪業之火,也是第一次面對蘇晝全力以赴催動罪業之火神通的考驗。
——被業火燃燒,是怎樣的感覺?
周不易無法形容那種痛苦,那是一種純粹心靈上的劇痛,就像是重複讓你親身體會一次又一次你最不想面對的事情,男人原本以爲自己會一次又一次的看見老師去世,妻子亡故,友人依次離去,蹤跡全無,屍骨不知去向的痛苦,但是最後他發現,這一切都並不是他最痛苦的時候。
他最痛苦的,是在百前的一天,他作出決定,放過不死教團,讓他們逃出國境線,可以苟延殘喘的時刻。
“這樣一來,聯盟內部所有和不死相關的團體都消失了,而未來,有誰想要追求神木不死,就只能去尋找不死教團——而他們根本不明白,那些人只是我們放出去的餌,只要我們需要,就能收割。”
“不愧是主席!”“這樣也算是放長線,所有的威脅都在可控的範圍之內!”“那些不死教團的人還以爲是靠自己的力量逃脫,豈不知自己仍是甕中之鱉,換了個魚箱而已!”
在那一聲聲讚賞聲中,自己居然生出了短暫的得意,是啊,犧牲一小部分人,就能造福更多的人,這也是無奈之舉,是必要的犧牲,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只要自己繼續創造一些敵人,讓他們時不時出來破壞一方,殺掉一些不從管教的邊疆刁民,造成恐懼的同時,派遣官方部隊過去獲取民心,這樣一來,天正聯盟的凝聚力就會水漲船高,民衆的向心力也會更強。
“多好的辦法啊,我以前爲什麼就不這麼用呢?”懷着這樣的疑惑,周不易在無數的奉承聲贊同聲中結束了會議:“無非就是死幾個人而已,倘若不這麼做,日後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反抗者,死的人一定會更多。”
但是很快,那種飄飄然的自得,在他回到家中,看見自己還在襁褓中的長子時化作了一陣惶恐——那些被犧牲的人中,想來也有父母,也有孩子,他們也是一般無二的人,自己狠下心腸犧牲他們也就罷了,畢竟總要有人這麼做,只要自己還沒強大到可以無視選擇的地步,總是有人需要依照生命數字的大小做出選擇。
但是,自己怎麼能爲這種行爲,生出自豪,生出自滿,生出一種‘他人生死盡操於我手’的得意?自己明明是要開闢萬世之太平的人,可倘若繼續這麼漠視民衆,漠視生命,終有一日,會變成和昔日安朝皇帝那樣,率獸食人的惡鬼吧!
人可以犯錯,但不能將錯誤裝飾成‘必要的正確’。
心是不會騙人的,想要妥協了,就會妥協,而那時的周不易,的確妥協了。
一切對自己功績的產生的榮耀感和驕傲,一切對自己兢兢業業事業的自豪和敬重,在那一刻,都化作了周不易心中的羞愧。
那種羞愧,是一種其他人永遠無法理解的痛苦,想要成爲英雄的男人知道,自此之後自己再也沒辦法面對自己的夢想,每次面對,都會讓他回憶起那時短暫的自得自滿,那一瞬間將人命視作工具的傲慢。
但是,第九秒鐘,被罪業之火燃燒的周不易卻再次振奮精神,他怒吼着揮動樹枝將蘇晝推開——即便傷痕累累,渾身都是被燒灼成炭的焦痕,但他仍有力量。
——周天萬物,不易者唯易本身。
犯了錯就走回正道,哪怕羞愧也要走下去,這世間,永恆不易的事物,只要永恆的變動本身,人不是石頭,的確會驕傲自大,自得自滿,但不易的心卻並非是說永遠冷靜,永遠理智不犯錯,而是在自大自滿之後,還能重新找回初心,走回正道。
倘若是真正的惡人,罪業之火的力量或許還能讓他多痛苦一段時間,但是周不易畢竟是爲天下之太平拼搏了一生之人,他身上神木世界的願力,甚至比蘇晝身上的還要龐大,這讓他抓住機會,掙脫了罪業之火這一神通。
“謝謝你,蘇晝,你的確打醒了我,我無比感激——但是戰鬥現在纔剛剛開始!”
他凝聚自己體內還有大半,但卻來不及用出去的靈力,開始修補自己體內的傷勢,周不易怒吼着朝着眼前的巨龍衝鋒,他能看得出來,蘇晝的靈力的確快要消耗殆盡,自己說不定不僅能撐過十秒,還能反過來擊敗對方!
然後,就是第十秒。
“不,戰鬥已經結束了。”
道出最後一句話,停止了呼吸的蘇晝,緊握自己的拳頭,緊接着一拳如同流星爆發,轟在地底,掙扎着還想要前進的周不易應該是臉的那一片樹幹上。
在紛飛的碳化木屑中,火焰爆燃之間,他又沉默地揮出了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一共三百七十四拳。
拳拳都是全力,拳拳都帶着不亞於之前龍息的恐怖衝擊和高溫,這說長也就一秒,說短卻又無比漫長的無呼吸連打,最後以一記最樸實無華的升龍拳作爲結尾,那恐怖的力量,甚至直接就將周不易的神木之身打得飛起,飛出地底,回落到地面。
然後,他就這樣解除了真身,繼續呆在地底,大口喘氣。
“你這傢伙,放水了吧。”
赤色的小蛇從蘇晝的懷中鑽出來,它嘖嘖道:“天人循環都沒用到底,不然的話,你最後的全力一擊爆發,足夠把那個神木小子直接轟的灰飛煙滅——雖然他也很強,居然還能硬生生挨你這種怪胎九秒打後還有餘力反擊,一般的怪物第一秒就沒了。”
“放屁的放水,我只是公平起見——周不易這傢伙天知道有多少分身在外,倘若他真的全力,就應該是所有分身過來與本體融合,那纔是完全體,我蘇晝向來公平公正,絕不意氣用事,豈會在這裡佔便宜?”
蘇晝沒好氣的口吐芬芳,然後就坐在已經滿是熔岩的滴落的地底,筋疲力盡地揮了揮手:“更何況,這也的確是我全力以赴——我連續七秒的全力吐息,假如是橫着掃射,燒小半座城都沒問題,居然還硬生生能被擋那麼久,看來我的火力還是不夠,下次要繼續加強。”
蛇靈翻了個白眼——除卻神木和幾種專注防禦力的天神眷族,它就不知道有什麼怪物可以在那種洗地級別的吐息下活一秒。
“然後呢?”它問:“他活下來了,那你接下來要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突然來襲的強大敵人被降魔局局長周不易拼勁全力打敗,即便如此,局長依舊受了重傷,至此,天正聯盟的內部勢力不想着趕緊統合力量,在找出那個強大敵人的來路前,難道還會想着內鬥?”
喘了口氣,已經恢復近半靈力的蘇晝嗤笑一聲:“假如真的有奇葩這麼做,那也不關我事了,反正讓我碰見魚肉百姓的傢伙,我就見一個殺一個,作爲一位‘俠客’,我能做的恐怕也就這麼多。具體怎麼處理,就要看周不易這位‘領袖’的了。”
“至於之後,自然是繼續和啓明在這裡度假,然後讓周不易買單付賬。”
“把人痛毆一頓,還要人給你買單付賬?蘇晝,你可真是魔鬼。”
“我打了他,他還要說謝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