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的,一定沒關係的。大家都是這麼做的,而且爸爸也說她可以的。準備了那麼久,一定…!
她讓每一句臺詞都在腦子裡認真地過了一遍。那些臺詞都是她背了無數遍,絕對稱得上倒背如流的。
加入感情、真情流露、拿出氣勢來!
她用有些僵的手提起了那杆木槍,按照課上教的,強迫自己去直視那黑洞洞的鏡頭,努力地露出微笑。
要好好演、要好好演!
“準備好了麼?”導演推了推臉上的墨鏡,揮手讓各個角度的攝像機就位。
“3…2…1…ACTION!”
燈光突然全部打亮!就像四面八方都在一瞬之間出現了一個太陽,把所有的光都聚在了她身上似的。
她被忽然出現的光晃到了,周圍的人都安靜下來了,耳朵裡充斥的只有攝像機滴滴的機械運轉聲。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她,在期待着什麼。
這場景很熟悉…但以前像這樣打着燈、被別人期待着的時候,希望她做的可不是演戲吧?
這麼多人…都在看着…有很多眼睛都在看着她…
小竹從面前的鏡子裡看到了自己錯愕的臉。
她在下面練習的時候從來都只是對着牆背臺詞,耍木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而已。但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她身上,她從來沒面對過如此的情景,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不適應。
平時她看到鏡頭就下意識地躲開,可現在…避無可避。
“這小孩怎麼了?忘詞了?”策劃皺了皺眉頭,壓低聲音向旁邊的指導老師道。
指導老師也面露疑惑:“不知道啊,平時練習的時候明明很下功夫程度也不錯的…”
在他們眼前,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小竹整個人在燈光打亮的一瞬間彷彿化作了一尊泥雕木塑一般,直愣愣地盯着鏡子,一動不動,理應霸氣的木槍在她手上耷拉得就像一根筷子。
“說啊,第一幕!”攝像師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在鏡頭外使勁給她比口型,“北方柔然民族再次興兵犯我邊疆…”
小竹自然是看見了這個好心的提醒,驚醒了過來:她還在臺上,還要競爭主角的位置呢!
快啊!快說啊!快說那些早就背好的詞啊!
“北、北方柔然民族…再次興兵,犯我、犯我邊疆…”她用盡全力將木槍前刺,可手上軟踏踏地使不出力氣。她想拿出巾幗英雄的氣勢念好這句開場白,可出口的臺詞磕磕巴巴,聲音小得就像蚊子。
一旦被這樣看着,身體就像是氣球被戳破了洞一樣,膽氣一下子全都溜走了,腦子裡也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
臺下的觀衆此時也都瞧出了什麼不對,有些忍不住開始蹙起了眉,和身邊的人交頭接耳。聲音壓得很低,聽不清具體的內容,但在說些什麼也不言而喻。
小竹盡力偏過頭不去看那些目光,努力地伏下身子,撫摸着旁邊的織布機模型: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
不聞後面是什麼…?
明明從來沒有忘過,從來沒有卡過殼啊!
她保持不住表情了,急得汗都流了下來,拼盡全身力氣想要去想起後面的字眼,但大腦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不聞…不聞…”
“Cut!”導演終於忍不下去,無奈地比了個手勢,叫停了旁邊的攝像。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小竹的肩膀:“小朋友,你太緊張了,先下去休息休息,以後再繼續努力,如何?”
“我…”小竹抓緊了手裡的木槍。她察言觀色的本領遠強過一般的孩子,很明顯地能看出導演笑容下滿滿的失望。
這當然得失望!論顏值小竹在普通孩子裡那也算拔尖的,如果能讓她來演主角,毫無疑問是白撿一個寶。
但就這表現…作爲演員,第一次怯場是正常的,只是緊張到話都說不出來,自己也不會調整的話,那就實在是說不過去了。
他嘴上說着待會,但實際上心裡已經有了定數:這個孩子,恐怕最多也只能是個配角了。
小竹看了看周圍,下一個孩子已經站起身來準備上場了。她也明白不能再添亂,便沒有多說什麼,將木槍放下,低着頭走到角落去坐下,抱着膝蓋把頭埋在裡面,一言不發了。
“這個…”指導老師看見了她變紅的小鼻子,有些遲疑地想要上前去安慰。但半天過去了,她也只是安安靜靜地蹲在那裡,並沒有進一步哭出來。老師也只能就此作罷,回過頭去忙工作了。
第二個準備上場的孩子匆匆地看了她一眼,便提起木槍上臺去了。也不知道是有了第一人的教訓還是這孩子本來就天賦秉異,當攝像機開機的一刻,在人們纔剛剛收拾好失望懷疑的心情的時候,這個和小竹一樣大的女孩子給了大家一個驚喜——
“北方柔然民族——犯我邊疆!”她重重地跺着地,小腳踩得好像整個房子都搖晃起來了,“十萬鐵騎,燕山危及!”
剛纔還陰雲密佈的導演滿意地點了點頭,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吩咐攝像師給個大特寫。
就說嘛,第一個孩子肯定不該是平均水平。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女嘆息…”
有了小竹的前車之鑑,雖然這個孩子的表演也稱不上完美,但一比較也是高下立判。大家的心理預期一下就提了起來,私下之間連連稱是。
臺上的孩子感覺到了四面鼓勵的目光,也覺出自己表演的要遠勝前面的小竹了,波動的信心頓時爆了表,演得愈加賣力愈加投入了。
“我這就打點行裝,替爹爹從軍去!”她將包裹往背上一甩,充滿自信地大喊一聲,結束了第一幕。
話音剛落,雨點似的掌聲便隨之跟上。旁邊觀望的孩子和家長都拍起了手,眼神中盡是欣賞。
這才叫演戲嘛!
“你覺得怎麼樣?”指導老師鬆了口氣,嚮導演問道。
總算沒出太多幺蛾子,不然不僅是導演,連觀衆也得懷疑她這個指導的水平了。
“很不錯。”導演稱讚,“光是這個水平就已經夠出演主角了,這段要好好剪輯,後面的還是接着拍。”
在旁邊待命的後期聽聞,也已經開始默默記小本本了。不過聽着聽着他倒是想起了什麼,看向角落裡那個同樣在隨着大家一起鼓掌的小小身影:“那麼…那個孩子的部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