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江樺真算是被她這表現給嚇到了。
如果她放聲哭出來,或者置之不理,都還算是一個正常孩子的反應。但現在,明明打碎的只是一個杯子,但她的表現不亞於碰碎了皇上的玉璽,像是要有滅頂之災臨頭一般。
她蹲坐在地上,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似乎大腦也已經一片空白,只是不住地戰慄,一遍一遍地說着:“爸爸我錯了…我會好好聽話…”
江樺想插話都插不進去,也是被這情景給搞蒙了,幾乎只是下意識地一伸手,把瑟瑟發抖的小竹摟進懷裡,摸着她的頭髮,用他能用到的最溫和的語氣說:“沒關係,一個杯子而已,碎了就碎了,不用在意。”
小竹剛開始還有些不敢碰他,小手都是冰涼的。直到江樺反覆地說了好幾遍“沒事的”,她才慢慢放鬆下來,就像被驚炸了毛的小貓緩緩綿軟。她伸手抹掉幾滴沒來得及忍住的淚珠,有些不相信似地確認道:“爸爸,真的沒關係麼?”
她迴歸正常也讓江樺長出了一口氣,輕聲道:“真的。”
“可這是爸爸的東西…是我不小心纔會…”
“我的就是你的,下次小心就好了。”
“真的?這樣…這樣就沒事了麼?”
“對,真的不怪你,這樣就沒事了。。”
足足用了好幾分鐘,小竹揉了揉還有些紅的眼睛,終於是回覆了平靜,眼裡的光彩重新迴歸,也不再發抖了。江樺一顆心也隨着她的一番動作給咽回了肚子裡,簡直都要懷疑這是不是樑秋看他太久沒上過戰場,故意來讓他鍛鍊鍛鍊心理素質的。
說出來估計都不信:腥風血雨中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白狼隊員個個都是面對刀尖不眨眼睛的狠人。但這才幾個小時,江樺就已經被一個九歲的小姑娘給搞得幾次心驚膽戰,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才稍稍平復下來,小竹卻又做了一個驚人的動作:她伸出稚嫩的小手,就要去抓那些散落在地的鋒利的玻璃片。
江樺趕忙攔下她:“別碰了,我來打掃就行。”
然後他看着小竹轉向他的目光,想了半天又補充了一句:“碰了會劃傷的。”
小竹這才作罷。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此釋懷,直到江樺把玻璃片給掃走處理好,她也只是默默地看着,神情黯然地搓着手,就像犯下了什麼天大的罪過。
江樺覺得這不行,難得主動地又重複安慰了一次:“過去就過去了,忘了吧。”
小竹低着頭,好像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喃喃道:“我都已經和爸爸一起住了,卻什麼都沒有幫上爸爸…都搞砸了…我好笨…”
江樺看她那副樣子,又不知具體該怎麼辦,最後只能輕嘆一聲,蹲下身正正地看着小傢伙的眼睛,盡力認真地說:“別這麼想。既然來了這裡,照顧你就是我應該的。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不用着急。”
“可…”小竹似乎還不放心,但看到江樺的神情,好像就已經得到了答覆:“我做到這樣就可以了嗎?”
“你不笨,比其他人做得好多了,我已經很滿意了。”
小竹得了這句鼓勵,才總算是放下了這樁心事,表情恢復平常。但她還記着之前沒做完的事,很是執拗地爬起身,提起那個垃圾袋,往門外走去。
江樺不放心地跟着她到了門口,看着她把那袋垃圾扔到垃圾桶裡纔算完。他舒了口氣,剛下意識一扶門框,手上就被紮了一下。
差點忘了,這死無全屍的木門還沒換呢…
幸虧他家的門是雙層的,外面一道鐵的防盜門,裡面纔是這個聊勝於無的木門,少一層也無所謂。
但放在這總是礙眼,於是他拿來工具搗鼓了幾下,就把這位仁兄給整個拆了下來,門上的灰和纖塵蹭了一身,一拍就是一層煙霧。無奈之下,他只能暫且停下工作,到裡屋去把手洗了再換件衣服。
其實江樺不怎麼潔癖。別的不說,執行任務時候天天在泥堆裡打滾都是常事,要是強迫症非得給逼死不可。但現在是和孩子在一起,就必須得讓自己乾乾淨淨的。
但就在他換好衣服洗好臉和手出來的時候,卻發現了一件事——被他拆下來的木門,沒了!
再一看,旁邊堆成小山的垃圾袋也少了一半兒有餘。
不會吧…
他這麼想着,出門一看。那木門的屍體還真是已經躺在了垃圾桶旁邊!而小姑娘正站在旁邊,拍打自己身上的木屑呢!
她就這麼自己把這門給扛出去扔了…扔了…
但問題是,就算這木門被他掰斷了一塊,這也是有兩米高,有20公斤以上的重量啊!而且這之間的距離雖然短,也是有個十幾米的啊!
這個重量,哪怕是一個成年人,也得用全力才能挪過去。小竹才幾歲?她自己才比那門重多少?
他突然有了種不對的預感,在垃圾袋裡一翻。果然,那個被他拆下來的,已經廢棄的大容量、淨重60斤以上的電熱水器,也沒了…
“爸爸。”在他翻的時候,小竹已經跑回來了,脆生生地叫着他。
他看着小傢伙那雙清澈的眼睛,突然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些都是你自己扔的?”
小竹點頭:“是呀。”
江樺一時無語,想了半天,從牀下拎出一個以前他用過的啞鈴,將重量減到40千克,放在小竹面前:“提得起來麼?”
小竹看了看,隨後馬上伸出手去…單手給拎了起來。
“誒放下吧!”江樺嚇了一跳,小竹不懂什麼是正確的發力姿勢,貿然用力可是會肌肉拉傷的。
小竹聽話地馬上放下了,抓着手看着江樺,沒有一點用力過後的疲憊,彷彿剛剛撿起來的不是一個40千克的重物而是一個絨絨熊。
和她這瘦瘦小小、一臉怯弱的樣子形成了鮮明對比。更不要提就在幾分鐘之前,她還坐在地上,露出那麼脆弱的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