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格的反應。
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心知有戲。江樺和任天行也就順着樑秋的方向俯下身來,快速清理着周邊交錯的亂石。這個工作交給常人估計得用小型起重機,但現在這裡就有兩座人形起重機,不多時陷在泥沙中的亂石塊便盡皆出土。
江樺拔出狼牙,小心地刮掉了表層凝結成坨的溼泥,又接來海水洗淨其中的一塊,就見裡面露出手感熟悉的灰色表層。
“水泥。”任天行抹了一把,沉聲道。
江樺沉着臉點了點頭,這種非自然的東西出現在這裡意味着什麼已經很明顯了。兩人下意識就向旁邊樑秋看去,就見他正像是盲人探路一樣伸着手,在平坦的地層間來回摸索。
現在大霧散去,有手電光已經足夠讓他看清地貌。摸索了幾分鐘後,他忽然探出骨節在某個位置敲了敲,噹的一聲輕響,平常的土層上變魔術般地出現了一個方形的空洞,一眼看去有着長長的階梯,剛好容一人通過。
“喲,看來我這記性還不至於老年癡呆。”樑秋站起身,看向旁邊一臉訝色的兩人,“在水底下泡了十多年,陸上的部分應該沒法倖存。如果有線索,應該也只能藏在這了。”
“這是…”任天行盯視着那個空洞,驀地想起了什麼。
那是他一念之差錯過的最終地點——當年的少年們眼中,藏着這個島全部秘密的基地——也就是說這裡就是當年的核心資料室,那些人最終葬身於這個秘密之下,或許現在腳邊的土地中就埋着當年的骨骸。
“這是當年用來挖防空洞的技術啊,完全的隔水隔音防震,現在時代的水平都已經做不出來了。”樑秋說,“看來不是豆腐渣工程,不管怎麼說,先下去看看。夜鶯是‘第二代’的話,她的秘密也只能被藏起來。”
江樺點了點頭,久遠的記憶中依稀想起某些話。
安年曾說過,謝春兒一直都在改造她的身體,而這件事島上的所有人都不知情,只覺得安年過一陣就要玩一次消失。十多年過去,她“人間蒸發”的地點纔算有了眉目。
他調整了一下風衣裡狼牙的位置,確保它能以最快的方式被拔出來,接着便順着樓梯的方向跳了下去,任天行和樑秋緊隨其後。
下方果真是如同防空洞一般的陸內空間。由於緊挨土層,空間中蔓延着一股海邊特有的鹹腥味,但總體看來這裡居然還是乾燥的,並沒有進水,甚至沒有生長太多的苔蘚。當年的自毀裝置毀掉了所有的實驗器材,但沒能完全地摧毀堅固的地下複合材料,只是留下了明顯的爆炸痕跡,亂石堆掩埋了主場的大廳,只有歪斜的門隱約露出連接的通道,就像是一座古墓。
江樺握上了腰側的刀柄,謹慎地舉着手電探索。當年的無活性廢柴當然沒有知曉核心機密的權力,這還是他頭一回看清當年計劃的全貌,跨越時光的危機感讓他提起了全盤的戒心。
“居然真有這種地方…”任天行沉思着掃視四周,以帶疑色的眼光看着樑秋,“您怎麼會知道這裡的?”
“能告知這種事的也只有那女人了吧。”樑秋擺擺手,“好吧好吧,其實算是泄露的。因爲她在∞計劃之前的實驗就已經有了前科,手法被多次認定違反人道法則,還被指認過叛亂的可能,但∞計劃需要的技術又只有她能實現。所以…從一開始,來到這裡輔佐她的那些人就全都是軍方的眼線,負責把她的所有可疑行動都傳回內陸,隨時掌控情況防止意外發生,這個基地當然也算在可疑的範疇之內。”
“但最後還是失控了。”任天行說。
“是啊。”樑秋不鹹不淡地道,“所以說,還是小看了她啊。”
任天行皺了皺眉:“這麼說來,這些年來一直沒問過…謝春兒那個人,和您有什麼關係麼?”
這話戳中了些什麼,走在前頭的江樺也不由得回過頭來。就見樑秋撫着胡茬想了半晌,半嘆半哼一聲:“那也稱不上什麼關係。非要形容的話,勉強算是戰友?畢竟在打仗方面她還幫過我不少忙。”
“那最後還算是大義滅親?”
“大義滅親也得親過啊。”樑秋聳了聳肩,“頂多算是清除一個潛伏的間諜吧。”
走在前面的江樺突然停下了腳步。他們這時已經清開了五次擋路的廢墟,打開了一條拱形通道。溫度逐漸冷下來,似乎牆壁使用的複合材料也在隨着環境變化而不斷地調整。他試探着想去接近那牆壁,卻猛然發覺上面似乎有着不一樣的花紋。
他伸手去摸,那花紋並非繪畫也並非雕刻,就像是刺青一樣貼在上面,因而過了這麼多年依舊不失色彩,恐怕是激光打印一類的上時代技術,能做出此舉的非謝春兒莫屬。
也正是因此,三人很輕易地便發覺這圖畫的連續性。所有的圖似乎都不是單獨的,更像是從一個整體上分離出來。
問題是,這個地下空間很寬敞,光是這幾幅畫的覆蓋範圍就已經有十幾平米,如果這些只是碎片,那完整的將會是…
沒有人再說話,他們之間足夠默契,不用交流便已經不約而同地開始將阻擋各處的碎石和垃圾清開,走廊一點點深入,所有的圖畫彙集向一處——那是盡頭的圓頂。
江樺將手電打過去,三人的目光隨着手電光的光圈緩緩向上,視野中的圖畫的顏色變濃區域變大,三人的心跳也隨之急劇加快,就在光圈最終移到正上方時,就算是他們這等人物也不禁抽了口涼氣。
洞窟的頂處赫然是一副巨大的壁繪,就像是古代教堂拱形天窗上的玻璃畫,不同的是這一副畫是嵌在未經打磨的石頂上。壁繪的線條與底部材料的本身脈絡結合得極好,凹凸不平的背景並不突兀,反而更給它增添了層次感。它就這樣躲藏在莫比烏斯島的心臟處,默默地度了無人欣賞的幾千個日夜,現在終於再見光明。
江樺緩緩移動手電,照出了壁繪的全貌——那看上去像是一個人形,坦胸露乳,雙臂大開,呈十字架型被放在中央。幾段不連續的粗線條構成一個圈緊密地圍繞着他,看起來就像是這個人展開身體處於一個大圓裡。
“這好像是…《聖經》裡耶穌受戒的姿勢。”任天行看了半晌後突然說。
“你還看過那玩意?”樑秋驚異地看他。
“上次有個白人來空軍營裡作交流,和人起了口角,說東方人都是黃皮猴子,身體素質就帶不動頂級的戰機,然後就點名要跟營裡成績最好的人單挑模擬操作。他是基()督徒,下戰書的時候找了本聖經,手按在上面發的誓。”
“嚯,所以說成績最好的就是你嘍,怎麼沒聽你說過這事?”
“事太多,忘了…”
“至少說說結果唄?”
“沒啥可說的啊。我還沒出力,他就倒下了。”任天行聳肩,“最後說那本聖經就算是輸給我了,我也就翻了兩下,看得不多。”
“那你現在能看出什麼?”江樺將手電打在壁畫中心,將話題給正回來。
“我就記得個大概,說耶穌是上帝之子,他的手腳指引人類的未來,爲了補償全人類犯下的罪行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過了幾天又復活了。”任天行看着壁繪,“但這和我看到的又不太一樣,身後沒有十字,而且書上的圖沒有這個圓。”
江樺於是向那大圓看去,仔細注意一下才發現那構成圓的粗線條共有八段,每小段又分三層,有些地方從中間斷開,每一段斷裂的位置都不同,就那樣正正地圍繞在這裸人身邊。
“這玩意看着眼熟…”樑秋說,“好像是看風水用的八卦啊…這東方的傳統,和那洋玩意能有啥關係?東西的標誌畫一塊兒,這是要咱們的太上老君踹耶穌一腳?”
“既然畫在這,肯定是很重要的東西,說不定就和謝春兒的最終計劃相關。”任天行說着就看江樺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於是轉而又問,“想到什麼了?現在沒狼眼,咱們是得靠自己動腦子。”
“外圍是八卦圖,你剛纔又說‘他的手腳指引人類的未來’。”江樺緩緩道,“現在他這個架勢…如果按十字架來想,剛好指向四個方位…”
“重點是在外圍…”任天行忽地變了臉色:“八卦之中指向四位,往下推一步就是…四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