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和火光還在通道中閃着,大部隊卻已經自出口中奔出,在眼見到微光的一刻隊伍就已散開成了搜索隊形。夜光手電重新擰亮,光圈中無數類似玻璃的瓶瓶罐罐在桌上反着光,有味無味有色無色的液體混在其中,堆在一邊的儀器還在閃着待機的紅藍光。
“這是?!”有人低低驚呼。
孟長橋皺了皺眉,現在看來他們所處的地方無疑是間小型的手術室,佈局看來是原獸戰爭時期用作醫療站的房間殘留下的。雖然手電筒照出的景象很明顯只是這房間的冰山一腳,但光圈照出掛滿牆壁的儀器已經令許多人聞所未聞。
現在看來這裡斷了電,那些奇形怪狀的東西都溫順地趴在地上,看不出材質是金屬或是塑料。只有幾個培養皿還放在角落亮着熒光,裡面浸泡着的動物幼崽生死不明,也沒人打算去動他們。
“似乎這裡剛完成了什麼實驗。”丙小心地伸出手在牆上觸摸一番,有溼氣。
“針頭還都是新的。”丁一一捻過懸掛臺下的儀器,依稀看得見消毒棉上的血跡。再往裡看,玻璃瓶中還軟綿綿地掛着一張透明的長皮,就像是被放光了填充物的水球,還未成型的胎兒徹底成了黯淡無光的死屍。
機器是冷的,但上面的人息錯不了。剩餘的隊員霎時集中起來,在這小小的醫護室內地毯式搜尋,但結果證明唯一的活物只剩下了培養皿中的半死標本。
“孟隊,這裡的東西…”
“我們這次的目標只有夜鶯。”孟長橋說,“別的,都不需要。”
要是放在平時,這些東西絕對是調查的重中之重,一個個都能被當文物供起來。但現在孟長橋看也不看,灰狼不是調查隊,他們是尖端的戰士,輪不到這些誰都能幹的任務。
隊員們沉默地點了點頭,立刻就有人出列,將定向爆破的設備貼在四周的門上,另一些人立起了防爆盾。按鈕按下,牆壁各處開出熾熱的火花。他們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空隙,炸藥過後有些留下了爆破坑,但同時另幾塊牆壁區域後露出了長長的階梯,彷彿驚醒沉睡的蜘蛛羣,片片的紅瞳在其中亮起!
孟長橋沒有理會,任着身邊早已安排好的隊員分散開來阻擋這些只撲而來的人形野獸。他左右環顧着,只幾秒鐘便鎖定了唯一沒有人形原獸爬出的通道,毫不猶豫地直衝而入。
他們保持着隊形向前衝去,不斷有新的人形原獸冒出來,相對的就不斷有迎擊的隊員從隊裡切割出來。夜鶯這一次也許用上了所有的儲備,在孟長橋一干人跑到走廊盡頭時,他身邊竟是隻剩下了貼身護衛的無名隊。
他眉頭微皺,就這種數量的分散人形原獸羣的圍攻根本無法阻礙他們的前行,夜鶯必然也知道這點。可這一路下來…出現的只有人形原獸而已,之前見過的人工智能、自造的一級種二級種從未現身,更不要提那三名核心人物了。
難道已經撤走了麼?不對,那樣的話根本沒有必要留下這幾隻會暴露行蹤的看門狗,更何況二層醫療室的痕跡都在說明着發生在不久之前的人員活動。
“要不要等他們追上來?”乙有些猶豫地向後看了一眼,在後阻擋人形原獸羣的隊員還沒有一個趕上來,這有些超出他們的預計。
孟長橋沉下了聲音:“如果夜鶯不在,他們上來也沒什麼用。如果他們在,那我們更不可能讓出準備的時間。”
無名隊沉默。
“作戰計劃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吧?”孟長橋說,“開門。”
乙無聲地點了點頭,摸出焊鐵器貼在門上。這地方也許集中了人類最高科技的結晶,但這門上的鎖居然是老式的那種掛鎖,在高溫和震動下鎖栓很輕易就被撬開,沉重的大門被推開,幾人同時點亮了紅瞳,直衝入內。
衝擊的勢頭極其凌厲,但在踏入頂層的一刻,他們就放慢了腳步。
不僅僅是偵查所需,任何一個社會化完成的人在這裡都會不由自主地放慢身形。目光所見是長長的走廊,長椅安置在兩邊,神父宣誓的木臺擺在正中央,穹頂用的還是中世紀的玻璃畫。
所有的佈置都在說明這裡的確是個教堂,只是在祭祀臺之後,本該安放聖母畫的位置卻杵着一隻巨大的十字架,石雕的赤**人被釘死在上面,背後有凋零的羽翼垂下。雕塑家的刻刀分明賦予了她嬌美的面龐,可她的身軀卻是扭曲的,怪物般的紋路在她身上延展,和天使般的面龐對比起來更顯得刺目。
這不是予人昇華的教堂,那種姿勢是《聖經》中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極惡之景,這裡是…降下審判的懺悔室。
不過很可惜在這裡的都是根正苗紅的唯物主義者,這情景並沒有讓他們露出過多的動搖。他們只迅速地分散開來,佔領懺悔室的黃金分割點。孟長橋斜瞥着中央的塑像,向旁邊打了個手勢。
照明彈的保險被打開扔出,在黑暗中炸開。陰暗的懺悔室內頓時一片明亮,窗上的彩繪線條彷彿霎時活轉似的扭曲着,明明只有五人在場,卻如同人聲鼎沸!
幾人倏地衝了出來,槍口地毯式直掃全場,但想象中的原獸大軍沒有出現。在空曠的大廳之中,忽地響起了清麗婉轉的吟唱——
“我們要求天生尤物的蕃盛,
追求美的玫瑰永遠不會枯萎,
但開透的花朵既要及時凋零,
就應把記憶交給嬌嫩的後嗣;
但你,只鍾情於臉上的明眸,
把自己當燃料餵養眼中的火焰,
殘酷地與本我作對…”
大廳很空,那鶯囀般的清聲在牆壁間撞擊迴盪,真如神明降臨從天堂與地獄中歌唱。無名隊淌着冷汗四處環顧,他們對於兇獸咆哮早已見怪不怪,可這悠揚的歌謠卻攝人心魄。
孟長橋同樣抓緊了槍,鋼鐵武器在這裡彷彿玷污了它的聖潔。他喉嚨發乾,原本聽聲辯位對他們而言是基本功,可現在聲音竟真像是來自四面八方,根本無法定位。
ωwш ●TTκan ●c o 似是沒見到他們的窘境般,歌者繼續唱着。
“把一片豐沃的土地變成荒田。
你現在是大地的清新的點綴,
又是錦繡陽春的唯一的前鋒,
爲什麼把富源葬送在嫩蕊裡,
溫柔的鄙夫,要吝嗇,反而浪用?
可憐這個世界吧,否則,貪夫啊——
就吞噬世界的份,由你,與墳墓!”
身後的大門砰然關閉,在那一刻所有聲音都停止了,連縈繞的迴音都在瞬間消亡。五人汗毛倒豎,對危險的感知讓他們倏地轉身,就只見巨大的十字架上,輕輕地踏着一雙包裹在輕布中的玉足,白紗搖曳間,血色瞳仁在黑暗中大亮!
他們所期盼的人,到底還是出現了。
孟長橋後腦一涼,下意識地向後投去一眼。大門緊緊地關閉着,聽不到任何外面的動靜。以那些人形原獸的數量來說,是絕用不了這麼長時間的,難道說…
那個恐怖的可能性同時出現在了所有人腦中,八雙紅瞳齊齊轉向孟長橋,卻見後者不退反進,站在了所有人的前方,與那白色的身影正面相對!
“愣什麼?”他低吼,“不就是爲此而來的麼?事情比我們想象的還簡單,這是最好的消息!就在這裡,讓一切結束掉!”
無名四人打了個寒戰,孟長橋在冷靜中發瘋,他終於在沒有任何人打擾的情況下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目標,他要不顧一切將所有準備壓在這一點!
也許是靜了幾秒,也許是靜了幾十秒,他們的手不約而同地按上腰間的武器,在洶涌的細胞力量之下,全身蓄力。
十字架上的玉足輕點,她向一片雲似的直飄而下,銀槍緊抓在手。地面的五人在同時暴起,紅瞳爆閃,灰狼最精銳的力量,展開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