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豔陽高照,但安年只覺得有一道晴天霹靂在靈魂中炸響了,像是奔流的血液在一瞬間封凍,整個人在那一刻如同腐朽千年的石雕。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她的沙漠之鶯是確確實實擊中了那個女鬼的,她也是親眼看着那妖媚的人形從胸口炸裂開來的!她的心肺應該早就被摧毀了,奔流而出的血液會吸引來那些嗜血的兇獸把她大卸八塊,這纔是適合她的下場!
可她就是站在那裡了,胸口的衣服還留着焦糊的彈痕,一切的一切都在證明剛纔發生的所有都不是夢,但這個人還是回來了!
“小夜鶯,我們的時間可不多了呀。”她輕輕開口,聲音柔媚而平靜,“想要玩遊戲的話,還是回去再說吧。”
安年渾身都戰慄起來,她特意選在這極地送這個女人上路,就是要讓她死無葬身之地。她不僅要去殺死地獄的閻王,還要連那地獄一起毀掉。
這是她的誤判,她以爲她做到了,可現在不僅地獄重臨,連那鬼魂都一起回來找她了!
她倏地轉身,沙漠之鶯火光噴發,閃電般掠向周遭的人羣。她大展開身形,如同一面張開的白旗揚在幾名士兵眼前,喊聲幾乎破音:“快走!!”
士兵們被她話中極度的恐慌與憤怒鎮住了,下意識地退開幾步,隨後他們就看見那俏美的女人帶着野獸般的瘋狂撲擊上前,雙槍在手,直指中央的女人,勢頭像是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
可母上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躲閃的動作都沒有。她就那樣站在那裡輕輕笑着,只是脣角微動,像是在哼唱什麼不知名的歌謠。
在身後的士兵們都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在他們看來母上只是在用着脣語密語着什麼。可下一刻,就在他們眼前,那氣勢如虹的女人毫無徵兆地翻倒在地。
她吐着白沫,全身都像觸電似的劇烈痙攣,連槍也再握不住。她撐着地像是想要站起身來,但根本無濟於事,只有臉上的墨鏡滑落下來,露出的眼珠像是要突出眼眶,瞳仁閃着鮮紅如血的光澤。
難怪她不讓他們看到她的眼睛…墨鏡下居然是這樣一雙無法熄滅的惡鬼之眼麼?
即使是久涉戰事,士兵們也從未見過如此情景,他們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剛剛還遊刃有餘地殲滅二級種的女人擡起頭,用滿是血絲的目光攝人心魄地注視着他們。但隨後白大褂們就端起了槍一陣掃射,幾人倒在血泊之中。
一對小布鞋走到了他們身邊,用柔嫩的小手摸着他們停跳的脈搏。江一弦站起身來,無波無瀾地向母上說道:“阿姨,他們死啦。”
“礙事的東西,早該死了。”母上說着邁步來到癱倒的安年面前,她的臉色慘白如紙,可眼中的血色卻越來越亮,從臉色看去,比母上更像是青面獠牙的鬼魂。
“真不錯,不愧是我最滿意的孩子,連我都看不穿你腦子裡在想些什麼。”母上伸出手,真像是撫慰孩童一般輕輕撫摸着她額前的頭髮,“現在我明白啦,只要讓安年有一點意識,我的事就總是得壞,謝謝你這次教了我這點,以後我會更加小心的。”
難道母上的死相也是有意爲之的麼...從一開始她就已經被這個女人算計在內!
安年奮力想要撐起身子去看她,但意識就像是被捲入暴風旋渦般迷濛。
“我…會…乖乖…聽話…”她空洞的血瞳映出母上的笑臉,“我…會…”
不…這絕不是她會說的話!
周遭的樹林傳來咔咔的摩擦聲響,理應被達格網的磁場抵消的瑪諾信號被強行喚醒,周圍的原獸都因此而重新興奮起來了。潛伏在她腦中的夜鶯正試圖重新掌控這具身體,帶笑的女人又將變回那個瘋狂嗜血的人偶。
不!不行!不行!不行!!
母上的笑容突然收斂了些許,她看見安年拼着最後一絲意識,用顫抖的手指摸向了旁邊的沙漠之鶯。那隻大口徑的獵殺槍在她摔倒時甩了出去,但細口槍就在身邊,一伸手就能夠到。
“這可沒什麼準頭…”母上嗤聲,“還想反抗麼?你應該清楚絕對命令中有一條就是禁止自殺的。”
她的話沒有說完就停住了,因爲她發現情況出乎了意料。安年沒有試圖去做無用功地瞄準周圍的人,也並未去反抗,而是調轉槍口…抵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母上瞳仁一縮,想要制止,但已經來不及了,安年猛地按下了扳機,連續的子彈在瞬間就鑽進血肉中,霎時整條腿血水濺起,傳來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
這樣近距離的打擊顯然會最大化槍彈的殺傷力,她的表情從開第一槍時便猙獰起來,冷汗與血水一同滴答落地。就連母上都沒想到她這突然的做法,待到反應過來一腳踢開她手上的槍時,那凝脂般的玉腿已經皮開肉綻,彈孔中血流汩汩。
“你…”母上一時語塞,美眸中閃過剝皮啖骨般的狠辣,倒是旁邊的江一弦看見了,飛一樣地跑過來,面露驚慌地想用手去堵住那冒血的彈孔:“媽媽,你流血了!你…”
“賤貨。”母上一腳踢在她肩膀上,卻也只能無可奈何地罵出這麼一句。
她還需要夜鶯來作爲她手上最強力的棋子來抵抗即將到來的獵人援軍,安年也知道這一點。她無力殺死作爲自己另一面的夜鶯,但她還有辦法剝奪掉夜鶯的戰力,失去一條腿無法進行移動的攜帶者縱使有再高的活性度也無濟於事。
細口槍裡裝的是達格彈,那冒血的創口因此而癒合得極爲緩慢。沒有人會懷疑,即使掉在手邊的是那把大口獵殺槍她同樣會毫不猶豫地拾起來,即使那不亞於在不打麻藥的情況下截肢。
安年看着眼前女人臉上因憤怒而繃起的線條,疲憊地笑了笑,終於安心了似的合上了眼。
旁邊的白大褂剛剛放下通訊器,臉色凝重地上前:“母上,外圍的C組已經遭遇了獵人,報告說他們全是攜帶者,而且其中有表現十分突出的存在。我們…”
母上恨恨地嘆了口氣,咬着牙望向旁邊時隱時現的原獸巨影:“顧不上其他的了,現在他們恐怕已經展開包圍圈。我先嚐試一下治療她的傷,如果有必要的話,讓小弦和你們一起行動,打開缺口。”
白大褂的神色一沉,聽這意思,這不可一世的女人也終於低頭了。安年到底還是破壞了她的計劃,瑪諾信號引發的原獸暴動顯然並非那些白大褂手動弄出來的規模可比,而夜鶯不能出戰就意味着他們失去了對此的掌握。現在他們處於原獸羣、獵人和軍隊的三重圍剿之下,別說繼續原來的方案,就是全身而退都有困難。
但此情此景下他們也無計可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白大褂人羣分散開來,只留下中央的三個女人。母上將血淋淋的女人扛了起來,向一邊拖去,江一弦在旁邊小心翼翼地護着,走過之處留下長長的血痕。
“你可真行啊。”母上狠狠地掐着肩上女人的臉頰,“以後就別想再以那個面目示人了。”
女人眼眸微動,緩緩地睜開了一條縫,露出的瞳仁猩紅如血,卻沒有一點神采。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母上,翕動嘴脣,機械而輕聲地回答道:“明白,母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