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月宸在看到手機來電顯示上顯示出的號碼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喂?”溫醇的嗓音中帶着一絲壓抑的激動和極力抑制的顫抖。
“哥,我是小希。”對面的聲音似乎猶豫了一下,繼而傳來了熟悉的嗓音。
小希!真的是小希!瑞月宸好像聽到了自己全身血液沸騰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小希?你現在在哪裡?”
瑞雅希聽着那頭男人的聲音,幾乎可以在腦海裡想象出他此刻激動又焦急的表情,不由輕笑出聲,“哥,我很好。”其實她和瑞月宸之間有一條專用的加密程序可以具有無限發送信號功能的電子設備都可以用來作爲傳呼媒介。她之前已經通過曼妮要到了她所需要的裝備,只是因爲這兩天她生病了,白天總是昏昏沉沉想要睡,晚上丹尼爾那個傢伙又總是拿她當抱枕害她根本沒有合適的機會聯繫瑞月宸。而今天,可能是因爲晚餐後和丹尼爾吵了一架,今天那個男人居然沒有到她房間裡找她,這才讓她找到了機會。
這頭的瑞月宸聞言不由愣住了,小希剛剛,笑了嗎?他幾乎已經不記得,她上一次對他笑是在什麼時候了……男人的眸光不禁柔和了許多,心情也平復了下來,“小希,你…...聽上去還不錯。”“到底在裡”四個字原本還想問一遍,可最終瑞月宸還是沒有問出口。小希想告訴他時自然會告訴他,沒必要叫小希爲難。這似乎已經變成了他們兄妹之間多年養成的習慣。
“哥,我……”她當然知道瑞月宸到底想要問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卻也卡住了。不知道爲什麼,她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一旦她讓瑞月宸知道了自己的位置,她好不容易纔適應的現在的生活也將很快不復存在。瑞雅希不由心一驚……不捨……她居然會不捨……?她不是一直計劃着逃跑的嗎?爲什麼……居然會不捨?
“哥,再給我一些時間。”這種拖延她明白是毫無意義的,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反正,她有着無限的時間,有足夠的資本用來浪費。
那頭的瑞月宸沉默了,過了很久才聽到他的聲音,低得好似嘆息,“好吧,可是小希,有一個人,你是她最後的希望。我希望你能三天內給我答覆。”
“好。”
瑞月宸沒再糾纏掛了電話,他隱隱約約聽出了她有什麼難處,可既然她還願意打電話,那就說明情況不是太糟。
這頭的瑞雅希放下手中的迷你收音機,曼妮那麼相信她,可她卻背叛了她的信任。想到這裡,她又縮了縮身體,明明房內的壁爐裡燃着柴火,可是爲什麼今晚她卻覺得這麼冷呢?
啊……她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明白了她下意識不願離開這裡的原因…….
一定是因爲他……那個人,太溫暖了……
瑞雅希用被子蓋住了腦袋,將自己的一切感官都與這個世界所隔離。所以她沒有發現,房門口的窸窣聲。
男人倚着牆壁,脣微抿,銀灰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閃着詭譎的光芒。
不知站了多久,他終於起身離開,身影融入在走廊的黑暗中……
第二天瑞雅希起來的時候,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往日她幾乎是一醒來就會聽到丹尼爾在耳邊聒噪的聲音,今天倒是——她這才突然想起來昨天他們沒有一起睡。
“呀,小姐,醒了也不叫我們,怎麼就自己一個人跑下來了!”在樓下忙早餐的曼妮看到光着腳踩着冰涼的地板下樓的瑞雅希嚇得一路小跑跑到她跟前碎碎念着給她穿上了鞋。
“謝謝,曼妮。”
“謝什麼啊小姐!”曼妮倒是被瑞雅希突如其來的客氣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洋溢着笑容的臉上綻放出了光彩。
“丹尼爾呢?”
“少爺啊?少爺一早就出去了。”曼妮扶着瑞雅希將她牽到餐桌邊坐下,“少爺自從那次受傷好了之後就經常出去,不過小姐因爲幾乎都在睡所以可能沒注意到。”
他經常出去?瑞雅希垂眸,他那次傷成那樣絕對不是什麼普通人會有的傷。他是受過訓練的,雖然有錢人家的公子爲了自衛確實會自小受些訓練,但他右手虎口和中指關節上磨出的繭說明他是個經常開槍的人,再加上他的這幢別墅的位置。一般哪會有人在自然環境這麼惡劣的山裡買一幢別墅,常年下雪,物資就算補給再勤也有隨時斷水斷電的可能,又地處俄羅斯邊境,這一代原本就不安穩,黑幫火拼的高發帶,又是俄羅斯特工組織的地盤。只要是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在這麼一個地方買一幢房子。除非,還有兩種可能,一,就是他有非在這裡不可的理由,二,就是這裡本身就是他的地盤,或是他確定這裡任何的任何威脅都不能傷害到他。想到這幾點,在聯繫到他上次身上受的傷,瑞雅希已經幾乎確定了,丹尼爾不是一般的公子哥兒,他是道上的人。即使不是,也該和道上的人有極爲密切的聯繫。
世界真是小,即使她是怎樣想要逃離,最後都還是會回到那個她覺得骯髒噁心想要逃離的世界。
瑞雅希吃完飯回到照常自己的房間看書,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精神睏倦,最後還是放下書躺回了牀上。她這兩天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狀況似乎一直都沒有好的跡象,確實也有必要回哥那裡做一個稍微詳細一點的檢查,畢竟當初和哥約好的,她可以獨自出去旅行,但隨時要告訴他自己的位置並且半年回去一次做一次全身檢查。距離上一次檢查已經快滿半年的時間了,況且哥雖然沒有說清楚,但是她知道,他遇到了一些麻煩,很需要她。
瑞雅希翻身從牀上下來,站在關上的房門前確定了門外沒人,這才摸到牀頭櫃處拿來曼妮給她的收音機,調出一段音頻。
“喂,哥,我是小希……”
瑞雅希通完電話就睡了,一覺直接跳過了午飯,可等她下樓去吃晚餐時這纔想起來,“曼妮,丹尼爾呢?”
“少爺他……”曼妮的聲音似是有些躲閃,“少爺已經吃過了,現在大概在書房吧。”
他吃過了?瑞雅希挑眉,奇了,癩皮狗轉性子了?
瑞雅希只是覺得奇怪也沒怎麼在意,反正那個男人脾氣一向起起伏伏陰晴不定。但她本也沒什麼胃口,現在這麼一來就更加興致闌珊,草草喝了幾口濃湯就徑自上了樓。接下來的第二第三天,情況並沒有改變,瑞雅希沒再加過丹尼爾。
“小姐!”曼妮嚇得心臟都要停跳了,要不是她眼疾手快,小姐就要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沒事,就是頭有點暈。”瑞雅希笑笑,不着痕跡地移開了曼妮的手。
曼妮看着瑞雅希單薄的背影,眼中浮現出些許心疼,心中暗暗下定決心,就跟着往二樓走去,可是她的目標卻不是瑞雅希的臥室,而是丹尼爾的書房。
“進來。”男人話音剛落,卻在看到來人後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少爺,我來給您添些茶水。”來人正是曼妮。
“我記得我說過,無論是誰,都不許隨意進出我的書房。”銀眸微眯,他放下手中的東西,雙手環胸看着曼妮。
“對不起,少爺,只是我,只是我覺得小姐很擔心您,於是想上來看看您。”
“她擔心我她自己自然會來,用不着你來操這份心。”丹尼爾神色冷漠。
“可是少爺也擔心小姐,爲什麼少爺不去看小姐呢?”一口氣把話說完曼妮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但她並沒有驚慌,而是鎮定地迎向面前男人銳利的眼神。
丹尼爾也沒想到對方會說這些話,曼妮是最早一批來這座別墅幫傭的人,丈夫和兒子都死於伊拉克的戰火,他遇見她時,她正抱着一具嬰兒的焦屍失聲痛哭。這樣的場景在充滿戰亂的地區非常常見,不僅是旁觀者,就是那些生活在戰火中的居民都已經麻木,適應了這種和死亡相伴的生活,更何況他當時的身份只是一個商人,沒有過剩的同情心用來分給別人。可曼妮卻做出了讓他震驚的反應,她放下懷中的屍體,匍匐在他的跟前,虔誠地隔着皮鞋親吻他的腳尖,求他給她一個火化自己兒子的地方。
他不由聯想到自己瘋狂的母后,同樣是母親,爲什麼……
後來,曼妮跟着他來到俄羅斯,在他的別墅裡當幫傭,雖然他來這裡的次數並不多,但曼妮永遠是溫柔細心的,比正真的母親還要讓人覺得溫暖。她從不大小聲,也沒和其他傭人真正發過脾氣,對他的交代非常上心,讓他感到了絕對的忠誠。
她從沒有違抗過他,但現在,居然爲了瑞雅希,一個才住進來半個多月的陌生人表現出了幾乎和對他相同的關心!因爲她違抗過他的命令,如今居然還指責他?
丹尼爾愣了愣,繼而眸中露出譏誚,“到底是那個女人會收買人心,連你也開始幫着她——”“啪——”清脆的響聲之後,房中再無聲音,丹東尼捂住左邊的臉頰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臉怒意的婦人。
“少爺對我們的恩情不是我們在這裡奉獻一輩子就可以還得完的,所以無論少爺做出什麼樣的事情,我們都會把它當做是一份禮物。可小姐和立場卻不一樣。但無論怎樣,小姐對你的關心不會少於這幢別墅裡的任何一個人,她到現在爲了您生的病都還沒有好!少爺你怎麼可以說出這種殘忍的話,要是小姐聽見了該有多傷心?少爺有沒有想過,不是所有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
丹尼爾有些怔腫,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很像他,擺出一副獨裁者的姿態,彷彿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她尖銳的句子再次浮現在他的耳邊,同時憶起的,還有那晚她獨自在房間裡打的那通電話,眸光再次變得冷然。
“曼妮,這次我不追究,不過我希望下次,你可以弄清自己的身份。”丹尼爾坐回桌前,曼妮愕然地看着他的冷漠,眸光暗了暗,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失望。她沒有打一聲招呼,就轉身下了樓。
直到曼妮離開,男人才放空了目光,出神地盯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