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她知道陛下回來了,知道那個主宰一切的男人回來了……這時候,她已經經不起任何一點微小的紕漏和差錯了,她怕陛下,所以,總會有取捨和犧牲……於是,便將他葉伽徹徹底底犧牲了。
僅僅是爲了暫時的苟安,爲了不讓皇兄馬上動怒……那個女人,居然可以把一個對她那樣情深意重的男人,就這麼拋棄在這裡。
真虧的她,在皇兄出征的日子裡,還裝模作樣,來這裡照顧葉伽……原來,這一切都是假象——是她今日可以在皇宮裡大開殺戒的資本積累——
她不管葉伽,皇兄便不管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每一個人,都在欺騙對方。何來什麼偉大的愛情???
彭城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指着葉伽,忽然覺得自己很強大,很強大……也很可憐:“葉伽……葉伽……這便是她回報你的愛……哈哈哈……那個賤人,她就是這樣回報你的……你知道她現在在宮裡在幹什麼???”
葉伽臉上的神色一點也沒有改變。
彭城公主一頓。
因爲她說完這一句話的時候,心底也閃過一絲不自信。叫葉伽跟自己合作,真是差不多比叫馮妙蓮跟自己合作更難如登天的事情了。
可是,她這一次的自信不同往常。昔日,葉伽是因爲愛,因爲那個女人尚未背叛他,但是,這一次不同了。
她緩緩地從袋子裡拿出一份東西來,遞過去:“葉伽,你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葉伽眼皮都沒擡一下。
但是,彭城已經非常鎮定地把東西在他面前展開了。那是幾幅畫,是他和馮妙蓮在此居住生活的描寫圖。上面,兩個人坐在一起,對話,談笑,吃飯,暢飲,甚至於她幫他擦洗身子,弄掉身上的血污……那幾天,他們形如夫妻,在這間小屋子裡生活得那麼愉快。
彭城公主的聲音冷若冰霜:“葉伽,當初,我便是把這個東西送到了軍營,親自給皇兄看了。當時,皇兄暴跳如雷,當即把這個東西撕掉了。可是,我還留下了一份副本。你知道皇兄爲什麼想撕掉?”
他的眼底忽然流露出一抹痛苦之色。
彭城絲毫也沒有忽略這一絲痛苦之色。葉伽這樣的人,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痛苦,鐵打的人,心也不會是徹徹底底那麼堅硬的。她忽然覺得極大的快慰,臉頰也因爲激動而變得紅粉菲菲的。
“皇兄,他是愛好面子……再沒有人比我更加了解皇兄了……他這一生,極其的看重孝道,手足,夫妻之情……他曾經答應太后不殺我們,又曾經答應太后要讓那廝賤婦做皇后……如今,他的皇后不但要想方設法殺了我們,而且,他的皇后還跟人偷情……所以,他壓根就不想知道真相……他是在逃避……他寧願逃避,他怕傳出去後,他會被天下人恥笑……哈哈哈,他最心愛的女人,最好的朋友……他們聯手給他戴了這麼大的一頂綠帽子,他怎麼丟得起這個人??所以,他掩耳盜鈴,裝不知道……也寧願自己不知道……我可憐的皇兄……他的心底一定在滴血。他就是這樣氣病了,所以,才任憑馮妙蓮這個賤婦爲所欲爲……”
她咬牙切齒,眼裡閃過一絲淚痕,竟然是悲憤而絕望的。
這一次的爭鬥,兩敗俱傷,無論是她,還是馮妙蓮,還是葉嘉,皇兄,咸陽王……沒有一個人佔到一絲一毫的便宜……
葉嘉看着那一副畫卷,彭城的每一個字,都像重錘一般,狠狠地敲擊在心口。
最心愛的女人和最好的朋友,聯手給他戴了一頂天大的綠帽子——葉嘉心如刀割,無法辨別。這一生,最深奧的佛經也沒法解開如此沉痛的過去和愧悔。
但是,他無從後悔,無從改進,甚至連多想一下佛經都不敢,連多想一下她的面孔都不敢……
甚至於,連向朋友愧悔都不能。
可是,心底卻爲何這樣由衷的眷戀?爲何眼光落在那幅畫上就無法移開???那是二人一起生活時的場景——是她找到他,攙扶他,那麼長的一段路,她把他從廢棄的石窟裡攙扶回來。她那麼嬌小,軟弱無力,真不知當時是怎樣扛起他走那麼長遠的一段路的。
甚至於她替他換下的衣服。那些腐爛的衣服粘貼在肉上,充滿了刺鼻的氣味,腐爛的膿血……但是,她毫不在乎,替他把這些骯髒不堪的東西全部弄下來,清洗得乾乾淨淨,就像是一個妻子應盡的義務……
一方面是強烈的恥辱,對朋友的不堪和自責;一方面,是對一種俗世塵埃,對一種受人指責的罪孽的留戀和纏綿……這兩種強烈的力量,互相拉扯,彷彿要把他的一顆心撕得粉碎,拉得破爛不堪。
彭城察言觀色,他臉上那種分裂和撕扯的痛苦越是深濃,她的心底就越是快意。她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紙筆,攤開,拉住他的手,聲音無比的殘酷和毒辣:“葉伽,你已經沒有退路了。把你和她的罪孽全部寫下來吧。我會保證給你一條生路……”
他移開目光。
她看着他,獰笑一聲:“我只答應保你一條性命,但是,絕不會答應保她一條性命。在我們二人之間,永遠只能生存一個。當然,那隻能是我!!!!”
她說完,抓住葉伽的手,笑容更是殘酷:“現在,輪不到你做主了。葉伽,你寫也得寫,不寫也得寫!!!!”
他的手垂下去,一點力氣也沒有,拿毛病也拿不穩。
但是,彭城笑得還是非常非常愉快,“沒關係,葉伽,你也不了,我幫你。只要我寫好了,你在上面畫押簽名就行了。當然,我敢來,就一定有辦法讓你在上面畫押!!”
她並不再理睬葉伽,拿了紙筆就開始寫起來。一邊寫,一邊屏息凝神,“葉伽,你看我這樣寫對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