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妻子去提出離異,主動要求隨着別的男子遠走天涯——除了死亡,還能有什麼等着她??
“妙蓮,萬萬不可!”
她微笑,一點也沒有惱怒,“何止是你葉伽,這天下人,包括馮老爺,馮夫人,馮妙芝,一併彭城公主,咸陽王等等人……他們哪一個不認爲是我不知好歹對不起陛下?可是,他們懂得什麼呢?”
她喟嘆“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事實上已經跟他是離異了。並不是我在他身邊,三心兩意。我有什麼要他原諒的?我有什麼對他不起的?”
那話是亦舒說的吧?曾經有過離婚史的女人被現任男友發現了過去,她瞪着眼睛問他:我有什麼要你原諒?我有什麼對你不起,要你原諒?每個人都有過去,這過去也是我的一部分,如果你覺得不滿,大可以另覓淑女,可是我爲什麼要你原諒?你的思想混亂得很,女朋友不是處女身,要經過你的偉大原諒才能重新做人,你以爲你是誰?
她不知爲何腦子裡飄過這個人的話,覺得很熟悉,但也不去管它。
貞潔這種東西,吃不得也穿不得,對別人沒有害處,對自己也沒有任何好處,但是,男人們卻巴不得這世界上的寡婦,離婚婦人,出軌女人……統統都要死絕了纔好。
真不知是什麼心態。
他們對入侵國土的仇寇,毀壞家園的敵人,尚且沒有這麼連綿幾千年的仇恨。
而到了“女人的貞潔”這種毫無生產力和科技含量的問題上,卻大做文章,豈不是本末倒置?
誰能告訴我,一個和兩個男人OOXX過的女人VS一個一生只和一個男人OOXX的女人相比,前者相比後者,到底是犯下了什麼侵佔社會資源或者是危害社會治安,偷竊他人財物,危害他人生命安全的罪責????
馮妙蓮想得出神,臉上的微笑一點也沒有改變過。
“宏兒……他其實並不缺少我一個女人……我跟他這些年,他的痛苦其實不知多少,而我自己,也常常忐忑不安,無數的敵人,無數的陰謀,我討厭他去任何女人的宮室,憎恨那些年輕貌美的女孩子被送到他面前,甚至連我的親妹妹我都會設計陷害……葉伽,你不明白,我也妒忌,妒忌得要發狂,有一段時間,我恨不得僱傭殺手殺掉高美人,殺掉馮妙芝,殺掉任何被宏兒寵愛的女人……我就是這樣變態了……你喜歡我關心我同情我,所以看到的都是我的優點,但是,我比毒蛇還狠毒的時候,你卻渾然不覺……”
她因爲妒忌別人,扭曲得厲害;
馮妙芝因爲妒忌她,扭曲得厲害;
彭城公主,何嘗不是?
凡此種種,都因妒忌而生。
“當我懷孕的時候,何嘗不是欣喜若狂?自以爲生了兒子,這一輩子就算江山坐穩了,誰也拿我沒法了。以後,也會變成下一個馮太后……誰知道……”
誰知道呢?
誰知道人生永遠有那麼多“誰知道呢?”
“我現在沒有兒子了,也不能生了,如果再在陛下身邊呆下去,後半輩子想要保住這一切,你說要付出多大的代價?還要跟多少爭寵的美貌女子爭鬥?如果我不爭鬥,難道就和李妃她們這樣?一輩子低調慎行,掌管家務,做個當家主母,哪怕心裡在滴血也要歡天喜地爲丈夫納妾尋歡,以博個母儀天下的大度名聲……”
“不……葉伽,我不想這樣,我累了……我已經徹徹底底厭倦這種日子了。一輩子的榮華富貴,我已經享受夠了,吃的,穿的,戴的,這天下女子,哪一個還及得上我?可是,難道就爲了吃這一點,穿這麼金貴,就寧願成爲一輩子的囚奴?我不想了……再也不想了……”
“葉伽,並不是因爲你,我才走到今天這一步。只是因爲你的出現,我纔多了勇氣……”
總是要結伴同行,我們纔有上路的勇氣。否則,誰有恆心一條路走到天黑?
葉伽看着她,惻然。
然後,沒有再勸說她。
他並不是個道德家,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錯只錯在他不應該在她最艱難的時候遇到她,幫助她,拯救她。
她嫣然地笑,眉飛色舞,刻意地把臉仰望着陽光,眯着眼睛,如一隻午後小憩的豹子。
“葉伽,你看到沒有?我已經把自己練得很健壯了……我能跑能跳能提重物,能洗涮過活……哎呀,等你好起來,你渾身的力氣,哪裡愁得吃穿?世間女子,十之八九都是雙手操勞過活,她們能熬得,我就幹嘛熬不得?倒黴如祥林嫂,改嫁賀老六後,憑藉男人一番力氣,也能過幾年好日子,我怕什麼?”
“祥林嫂是誰?”
她忽然想起祥林嫂的遭遇,死了丈夫,被婆家拐賣深山,好在嫁個莽漢一身力氣,往死裡做活計,也能養得她“母親也胖,兒子也胖”……不過,她想到賀老六終究是死了的,兒子阿毛也是被狼叼去了的,就不再說她了。
現實中,哪有人一直這麼倒黴?魯迅先生無非是把所有的倒黴事都加在祥林嫂身上罷了。這叫塑造典型而已。
她不以爲杵,把手枕在後頸子上,慢慢地,睡意上來了。
葉伽這時候,才把視線全部投射在她的臉上。
帶着一種憐憫的情懷——在他心目中,總是情不自禁地同情這個女人。就算他在如此軟弱的情況之下,也對她充滿了憐憫之情。
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便總覺得她弱小可憐,愚笨無知,總是上當受騙。
否則,誰會認不認爲你頂尖精呱呱,火眼金睛,天大的事情也能一力承擔?
他同情她。
從小時候開始。
從北武當的老虎嘴裡把她救出來開始;從家廟裡把她從死亡線上拉回來開始;從她瀕危難產死神招手的時候開始……
死過幾次了,三生三世,有什麼想不開拋不下的?
妙蓮,如果可以的話,我何嘗不願意爲你熬一身的力氣,幹數不清的活計來養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