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來的,還有馮老爺。
馮老爺喜氣洋洋,滿臉通紅,就好像服用了十全大補湯一般,一看見妙蓮,就嚷嚷起來:“妙蓮呀……我們家可是上輩子積德了……一個女兒做了昭儀不說,現在,你妹妹妙芝又算了皇后……才封爲皇后的,皇上送來了大量的賞賜,真是老天爺保佑我們馮家啊……哈哈哈……妙蓮,你快點好起來,等你進宮後,協助你妹妹,一個皇后,一個昭儀……從此,這後宮,就是我們馮家人的天下,任何別的女人,都威脅不了你們的地位了……”
馮妙蓮吃了一驚,卻不動聲色。
馮妙芝怎麼那麼快就做了皇后???
高美人呢??
難道馮妙芝真的是如此高明的宮鬥高手?
她已經把高美人給幹掉了??
她不經意地問:“妙芝當了皇后?不錯!不錯!恭喜你了,馮老爺。不過,高美人呢?”
馮老爺不屑一顧:“那個賤婢低得了什麼事??她生了兒子,兒子一做太子,她就是死路一條。立子殺母,她估計馬上就會被處死了……”
“哦?難道沒有廢黜‘立子殺母’這個規矩?”
“這是北國的老祖宗立下的規矩,哪有那麼容易就被廢黜了??當年太后在世,那麼強悍都不曾廢黜,何況現在?那個高麗狐媚子估計是不知道這個規矩,急急忙忙生了兒子,那是找死呢……”
馮妙蓮笑起來:“馮老爺,你不怕妙芝生了兒子也會死?”
“她纔不會呢。她母親早已做了安排。”
“!!!”
“對了,妙蓮,看樣子,你的病情有了好轉,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馮妙蓮看着馮老爺故弄玄虛的樣子,淡淡地問:“什麼好消息?”
“也許要不了多久,皇帝會到我們馮家做客呢……”
馮妙蓮的頭立即“嗡”的一聲。
那是一種令人絕望的沉淪。
就像兩個人,被一堆火焰纏繞了,要逃生,卻已經沒有任何出路了。馮妙蓮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清醒。極大的憤怒,痛苦,悲哀,深深的絕望,幾乎將她徹徹底底擊潰了……時間一晃,如此漫長。
離開皇宮的這些年,她並非從未想起過皇帝。尤其是在家廟裡這麼漫長的等待,一天天,一夜夜,度日如年。
心中也無數次地奢望過,幻想過,親愛的宏,也許,他會來看自己的——也許,真的有一天會來接自己回去。就算他很久不出現,她也想,他是皇帝,日理萬機,輕易要離開皇宮,那是不現實的。而且,洛陽不是平城。
洛陽天子,就得有天子的範兒,一舉一動,得按照中原正統的做派,決不能做出什麼輕裝簡從,微服出巡的荒唐舉止。
因爲宏太忙了,所以還沒來得及。
直到等來等去……等到高美人的兒子要做太子了,等到馮妙芝都做皇后了……才知道,他早就把自己忘記了——宏早就徹徹底底把自己忘了。
是啊,在他心目中,自己是那麼狠毒的女人,他怎會還惦記自己?
斷掌絕義的那天,不就是把什麼都說明了麼?
不就是把狠毒給了他看麼——
既然如此,還豈能抱着可笑的幻想?
皇后啊!
要知道,可是皇后啊!
自己跟了他那麼多年,多少甜言蜜語說盡,什麼誓願都發過,原來,青梅竹馬,敵不過狗屁!!
什麼都是假的。
什麼都是虛的。
宏!
真正纔是從心靈上恩斷義絕的宏。
她心裡每痛恨一分,嘴脣就更加纏綿一分——
那時,被她緊緊摟住的葉伽已經無法脫身了。她就像一根頑固透頂的水草,緊緊地纏繞了一隻過往的生物。力道那麼大,那麼強,那麼兇猛,讓他根本無法喘息,無法逃離。
因爲還有她的眼淚,那麼鹹澀地流進他的嘴裡,帶着一種末日一般的摧毀一切的激情——這是葉伽根本無法抗拒的,也是他根本就非常陌生的。
那溫暖的女體,柔軟的舌尖,甚至她大病初癒的那種甜蜜的嘴脣,恢復了生機的柔軟的清香——甜蜜——
是他這麼長久的日子,照顧憐惜,呵護挽救回來的甜蜜。
她也不是妖精,而是他從小到大都那麼熱愛和憐憫的少女,就是爲了她,他纔不惜天下人都拋棄她的時候,不離不棄——明明是一個廢棄的皇妃,天下人都知道從她身上得不到任何好處,躲得遠遠的了——只有他一個人,守望不變。
那時,她心目中的恨忽然變了,變成了一種極其柔軟的纏綿,明明是漆黑的夜晚,她卻把他看得清清楚楚——是葉伽,是一直陪着自己的葉伽。
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她更緊地摟住他,只知道,自己要佔有這個人——是一種心靈上的佔有,要徹徹底底,讓他屬於自己一個人。
從此,再也沒有分離。
再也沒有背叛和傷害。
再也不會找其他的女子,不會有無數的女人出來爭寵,不會有什麼皇后等虛名——他即自己,自己既他。
她在這樣的貪婪念頭裡,更深更緊地將他纏繞。
此時,天空已經雷聲隆隆。
初夏驚雷,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