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節,七月半。
這是C城的一個土節日,範圍並不廣,但馮豐記得清楚,因爲在父母去世的前幾年,她常常去看他們。後來曾有幾年潦倒落魄,但無論如何,每到這天前後,她總會買一大堆香蠟錢紙去燒給他們。她總希望,自己的父母九泉之下,陰曹地府,也能有足夠的錢用。
今天,概莫例外。只是,多了一個人。
因爲當地不許燒紙,她便提前在家裡的小院子裡已經燒了一回,然後,又在一個很寬闊的山崖燒了一回,什麼金元寶銀元寶美金日元以及秋冬季的衣服棉被最新款的手機汽車……連蘭博基尼都燒了三輛下去。
她想,在另一個世界,他們一定豐足快樂。
陰天。
她捧一束玫瑰,下了車,往公墓而去。
這個季節,C城常常蕭瑟如秋。
公墓周圍,松柏常青。
她很熟悉地走過去,先在父母墓前祭拜,然後拿了玫瑰往前面走。
這裡住着一個人,照片上,一張青春飛揚的面孔。
她就地坐下,把一大束的玫瑰獻給他。
黃暉,他一個人寂靜的躺在這裡,任憑漫長時光流過。
彷彿一個輪迴,一個怪圈,葉嘉、李歡,他們曾把玫瑰獻給自己,如今,自己又把玫瑰獻給這因爲自己而死去的戀人。
她講了一會兒話,把最近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他。末了,嘆息一聲:“黃暉,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啊?唉,請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墓碑上的人只是靜靜地看着她,臉上的笑容一絲也不變。
“唉,要是你還活着,那該多好啊。我就會少掉許許多多的煩惱了,就平平淡淡,粗茶淡飯過一生,有什麼不好呢?”
照片上的人還是不說話。
他永遠不可能再告訴她任何的意見了。
可是,照片上,他青春定格,永遠的意氣風發,一如當初的美好少年。
齊大非偶,這個人其實才是良配。
如今,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對不起他了。
明明害死了一個人,明明當初發誓要守候他一輩子,無論如何都不許變節——可時光荏苒,沒兩年,自己居然又要嫁給別人了——就如自己收下的李歡的戒指。
這一刻,她嚴重懷疑自己的節操。現代人,是不是無論男女,都善於水性楊花了?畢竟,你欠了人家一條命。
就連廣電局現在都公然宣稱:一部戲中,女主只能喜歡一個男主,從一而終,否則,就是三觀不正——否則,你就通不過審覈。
這纔是殺手鐗。
但是,全國那麼龐大的離婚羣體怎麼辦?那些離婚女人都要去自殺嗎?廣電局又負不負責頒發貞節牌坊或者給守貞的女人免稅呢?有一天要不要她們重新裹小腳呢?
可是,心底有個角落在幽幽長嘆:如此漫長的一輩子,一個無親無故的單身女人,要是不婚不孕,那怎麼熬得過去???就如百年前那些貞節牌坊下的陰影和孤魂野鬼,她們不是在漫長的孤寂歲月裡變態,就是混着大煙糊里糊塗的過完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