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不節外生枝,也爲了不產生一些不必要的爭執,胡宗仁這種個性的傢伙,竟然也沒有跟樑大姐說出類如我們倆也有紋身所以我們也不是正人君子之類酸溜溜的話,他只是順着這個話題叉開了,問樑大姐說,那你當天晚上逃走的時候,曾經在門口看見一隻鳥,你當時聽見這隻鳥叫喚了嗎?樑大姐說沒有,只是在父親這種情況出現以後,自己在夜裡隔着窗戶聽見過鳥兒撲打翅膀,但也就那一晚而已,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問樑大姐,是哪個窗戶,就是外頭這個嗎?
說完我朝着我進門的地方一指。樑大姐也正好關上了父親牀邊的檯燈,然後對我們比出一個小聲點的手勢,帶着我們一起走到了外頭,順道還關上了門。在關門的同時我才注意到,原來樑大爺的房門背後,還掛着一本掛曆,但是時間依舊是2007年,看樣子已經很久沒動過這東西了。樑大姐把幾個凳子稍微擦了擦遞給我們坐下,然後指着飯桌邊上的小窗戶說,就是這個小窗戶,當天晚上我也基本上就是坐在這裡打瞌睡,有隻鳥在外頭撲打翅膀,翅膀好像是直接拍打在窗戶上一樣,所以我記得很清楚,但是我並不確定我隨後從屋子裡逃出去,看到的那隻鳥是同一只。
我仔細想了想,在夜晚出來的鳥,除了夜鶯,就只有貓頭鷹了。而且這季節不對,我一時很難想到究竟是什麼鳥兒,於是我問樑大姐,那個鳥兒看上去個頭大不大?是不是圓圓的腦袋?我說的是貓頭鷹,只是想要以此做個排除法,萬一讓我給猜中了呢。樑大姐搖搖頭說不是,看上去影子像是鴿子,但是個頭比鴿子稍微大了那麼一點,而且嘴巴比較長。
烏鴉!胡宗仁斬釘截鐵的說,他接着對樑大姐說,你看到的其實並不是影子,而是烏鴉本身的顏色是黑色,在晚上你以爲那是影子罷了。烏鴉這種東西對於我們玄學上的人來說,就好像是一種魔咒,是我們必須敬而遠之的一樣東西。對於我們這類人來說,我們其實是相信很多動物都在某種程度上,具有一定的靈性。而這些動物如馬,狗,貓,蛇等等,烏鴉也是其中的一種,如果你小時候和我一樣看過不少tvb的武俠片,那麼你一定會記得當人死後停放棺材的地方,都會在房樑上站着幾隻烏鴉。所以在很多情況下,烏鴉和死亡的關係是密不可分的,所以如果這是一隻有靈性的烏鴉的話,那麼是不是意味着這戶人家就快要死人了?目前來看,最有可能死掉的,就是這樑大爺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和胡宗仁就必須阻止這件事了,不爲別的,怎麼說都是一條人命。
樑大姐接着告訴我們,當天自己在110執勤的地方呆到了天亮,不敢回家,也不敢去上班,於是打電話請假以後,就跟平日裡和父親關係最好的另外一家的張大爺說了聲,請張大爺陪着自己開門進去看看,因爲自己實在是沒膽量再單獨進屋了。張大爺也是最早的時候一起來幫忙想要把樑大爺送去醫院的老街坊。結果二人在進屋之後,發現樑大爺安安靜靜的在牀上睡着,就好像頭一晚發生的事情完全不存在一樣,最可怕的是,自己當時是倉皇逃走的,原本打開的檯燈根本就沒來得及關掉,而此刻進屋,卻發現檯燈好好的關上了,而且頭一晚因爲自己胡亂摔到在牀上,導致地上父親的拖鞋被自己弄得亂糟糟的,此刻也規規矩矩的放好了,一切都顯得那麼寧靜,寧靜得連張大爺,都開始懷疑是不是樑大姐自己出現幻覺了。
胡宗仁問她,那你是不是把你遇到的情況老實跟這個張大爺說過了?樑大姐說,這倒是沒有,因爲畢竟這種事情太過於荒誕,自己都還一時半會接受不了,怎麼能隨便跟人說,再說是幾十年的老街坊,但終究不是一家人啊。當天看到父親又很平靜,自己晚上也不敢走了,但也不敢進屋,於是在屋外頂着寒風坐了一整晚,而那一晚,那隻烏鴉沒有來,屋裡也沒什麼動靜,自己早上開門進屋後查看,發現和頭一晚也是一模一樣,也就放心了不少。反正每天父親醒來的時候就那兩次,自己也就漸漸沒那麼害怕了。
但是樑大姐說,自己還是不敢在這屋裡睡,第三天的下午給父親喂完飯菜後,自己就去接了女兒回家了,以後的每天都是如此。說到這兒的時候樑大姐皺了皺眉說,不過父親的情況從那天晚上開始,就越發嚴重了起來,到現在,已經出氣多過於進氣,而且每呼吸一次,就把氣拖得很長,讓人很擔心下一口氣就會接不上來似的。樑大姐坦言,如果你們今天不來,自己也會想法子再請多點人來把父親給送到醫院去了,否則女兒在身邊自己還死在家裡的牀上,連個基本的醫療都沒有,那傳出去人家不把我罵死纔怪。
其實我覺得樑大姐已經做得很足夠了,換了現在好多這個年紀的孩子,還不一定能做到她這個程度呢。於是我問樑大姐說,那這樣吧,你家裡的基本情況我們大致上瞭解了,一時半會兒你父親也不會出現什麼別的情況,你先到屋子外邊等着我們,我們現在要把這屋裡的全部房間裡裡外外先檢查一次。樑大姐聽我這麼說,顯得有點猶豫,我和胡宗仁說到底也只是陌生人,想必是留下兩個陌生人在自己家裡,多少都有些不放心吧。於是我告訴樑大姐,你放心吧,你父親家裡都已經是這種情況了,我們就算真是想要偷東西,最起碼也找個看得過去點的房子偷吧。
我這麼一句話說破,反倒是樑大姐有點不好意思了。她對我和胡宗仁說,那我就在門口呆着,你們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碎石叫我就行了。說完樑大姐就轉身出了房間,我在她離開以後,就開始跟胡宗仁商量從哪兒下手。按照我們倆的習慣,我們通常會把最有嫌疑的地方留到最後,因爲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如果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當成一個新的線索,這也是我們倆多年來的經驗之談。
於是我告訴胡宗仁,這次的這個案子有些詭異,爲了安全起見,測靈的工作就還是我來完成,畢竟羅盤比較精準,耗時也不多,而你在這期間就一直跟着我,保護我就行了。我很少會對胡宗仁說出要他保護我這樣的話,因爲這些話聽起來不僅很弱而且近乎於變態。我本來就已經是個強壯結實的人,卻還要求保護,這傳出去不是很可笑嗎。
胡宗仁點點頭,於是我倆把我們自己身上的包都放在了飯桌上,我除了手裡捏着一段繩頭釘之外,就只端着一個羅盤了,胡宗仁則跟在我的身後,左手提着自己的八卦袋,右手拇指和中指相扣,看上去像是一個蘭花指,但是那卻是當初付強教給我們的雷符,考慮到這些鬼魂將會越來越強,所以就算一符打不滅,也起碼能讓它逃離一陣子。
令我沒想到的是,這整間屋子的反應都非常強,而且分佈較爲平均。除了窗戶的位置和裡屋的門,以及放在那排小凳子上的其中一個飯碗,反應相對於周圍更加猛烈一些。通常我在外頭辦案的時候,靈動成了我追蹤鬼魂的唯一辦法,而我基本上都要在一些細微的痕跡中,去尋找某一個或者幾個稍微強點的反應,以此來判斷方向。而這次卻不同,整個飯廳裡的靈動都非常強,也就相當於起步點就很高,當我遇到更高的時候,我卻不知道從何下手。
這三個地方,飯碗我能想通,想必這就是樑大爺平日裡吃飯的那個碗,並且在他中招以後,樑大姐用這個碗給他餵飯,以此留下了較強的靈動,這側面證明了兩個可能性,一是本身樑大爺就已經變成一個鬼了,就是說他此刻已經死了,只是自己沒察覺到。要麼就是有鬼魂在吃飯這個環節的時候,佔據了他的身體,於是就是一樁詭異的鬼上身按鍵。而窗戶那兒更容易解釋,樑大姐不是看到了烏鴉嗎?事發當晚還看到烏鴉撲打翅膀撞擊到窗戶,如此說來,那隻烏鴉也應當是靈物纔對。而裡屋房門就更容易想明白了,這道門相當於是一個分界點,往裡走,就是躺在牀上的樑大爺,那間屋子的靈動可想而知,一定很強。
胡宗仁看我一直皺着眉,於是問我,是不是很嚴重啊。我點點頭,我說咱們不一定搞得定哦。胡宗仁說,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我轉頭白了他一眼,然後說,謝謝,但是你不用說出來,我會覺得很怪。檢查完整個飯廳大約耽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我問胡宗仁準備好要進去了嗎?胡宗仁說別急,咱們還是先拜拜竈神再說吧。
於是我們倆搭起板凳,取出香燭,在竈神的畫像跟前,頂禮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