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仁問陳先生,是不是你店裡來賊了,或是有耗子之類的,把東西從貨架上給撞下來了啊?陳先生搖搖頭說,那些鞋都放在地上,卻不是散亂擺放的,而是一雙一雙整整齊齊的。?當天他點貨後發現什麼東西都沒少,於是也就沒特別在意,只是覺得很奇怪而已,還以爲是自己老婆晚上去開了店門,忘記了把鞋子放回去的關係。但是那天他開門做生意,到店裡來看鞋子的顧客有好幾個都對他說,你們店裡的空調開得好猛啊,很冷。陳先生苦笑着說,他店裡就一臺老空調,製冷早就出了問題,自己平日裡都還要開個風扇才行,而且這酷暑的天氣,居然有人說他店裡冷。而這些人大多看看就走了,一整天生意都不怎麼好。陳先生顫抖着呼出一口氣說,這天晚上自己關門的時候,先關上了裡層的滑拉柵欄式的鐵門,正準備關上外邊的捲簾門的時候,突然一個身穿白衣服的女人湊到鐵柵欄邊上,面色慘白,一邊搖門,一邊張着嘴的好像是在大叫着。
胡宗仁問陳先生,那個女人就只是大叫嗎?陳先生說,看樣子是,但是卻聽不到聲音。他說,因爲那個女人嘴巴里沒有舌頭,就這麼張嘴幾秒鐘後,嘴裡就流出很多鮮血來,他當時被嚇得坐倒在地上,等自己再看着門內的時候,發現裡邊什麼都沒有。
說完這句之後,我們大家都愣住了。我是個想象力非常豐富的人,心裡想着陳先生描述的那個場景,短短几秒鐘,卻變化如此激烈,讓我大熱天,也感覺到一絲涼意。胡宗仁對陳先生說,那後來你發現什麼都沒有後,又出現什麼事了嗎?陳先生說,當時嚇得他連關門的勇氣都沒有了,於是就給自己老婆打電話。家就住在這附近不遠的地方,他老婆很快就趕來了。陳先生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訴了老婆,他老婆卻怎麼都不相信,不僅不信,還一邊罵罵咧咧說陳先生是膽小鬼,接着就自己關上了門。
陳先生說,自己回到家以後,又仔細把剛纔遇到的事情回想了一次,越想就越覺得不對勁,而且開始漸漸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產生了幻覺,還是真的遇上這些邪門的玩意兒了。陳先生說他那天晚上一直被老婆罵,說他是膽小鬼,幾十歲的人了竟然還相信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陳先生告訴我們說,雖然他們全家是做生意的,平日裡也都有燒香拜佛,但那漸漸似乎是形成一種生意人的習慣而已,自己內心深處卻真的是從未真正相信這些東西的存在。第二天他還是一大早就到碼頭進貨,然後開門做生意,結果在打開店門的時候,發現燈卻是開着的。
陳先生說,他非常確定自己頭一晚和老婆一起離開的時候,屋裡的燈是關着的。甚至連自己起初關上鐵門的時候,就已經檢查過屋裡的電源了。這個時候,頭一天那些自己分不清究竟是幻覺還是真實的場面再次浮現在他腦子裡。於是他趕緊把所有的門窗都打開,讓光線儘可能的照進屋子裡。陳先生說,因爲拆遷的關係,這棟樓裡已經沒剩下幾個商家了,樓上的幾乎全都搬走了,自己在臨街的底樓,所以儘管生意比起以前來說差了很多,但時不時還是會有顧客上門。但是在自己打開門窗的時候卻又發現,最靠近牆壁的那一排貨架上,幾乎所有的鞋都和頭一晚一樣,全都散在地上,卻還是擺放得整整齊齊的。
按照我和胡宗仁多年在這行裡的習慣,我們知道,如果一個鬼事當中反覆出現了某一種必然的要素的時候,那麼多半這件事個這個“要素”就有着一些必然的聯繫。而在陳先生遇到的事情裡,那些鞋子就是這個“要素”。於是胡宗仁問陳先生說,你這裡賣的鞋子都是新鞋子吧,沒有翻新貨或者舊貨之類的吧?我知道他爲什麼這麼問,因爲如果有舊貨或是翻新貨的話,那麼就有可能店裡有死人穿過的鞋子,那就比較容易解釋了。陳先生卻說,自己的貨都是從廣東進貨,而且是全新的。質量雖然和那些商場裡的貨沒法比較,但也肯定不是什麼次品,在這朝天門批發市場裡,他的鞋子幾乎都是接近200塊一雙,還算是比較高檔了。胡宗仁接着問,你說你在這裡開店都二十年了,之前你拿下這個店,是從別人手裡轉讓過來的還是自己新開的,如果你是從別人手上轉過來的話,沒準你見到的那個女鬼,是以前的店老闆呢?胡宗仁這個假設就在我們聽來顯得有些牽強了,但並不是一個不能考慮的理由。陳先生說,這家店是二十年前這棟樓剛剛開業的時候,自己就第一批入駐了,所以根本沒什麼前任老闆。
事情又卡住了,胡宗仁接着問,那你有沒有什麼熟客之類的,特別喜歡你家店裡的鞋子,但是因爲什麼關係去世了的人?陳先生說,這個他可就說不清楚了,這每天開門做生意,來來往往的人這麼多,自己哪能記得住?而且如果就因爲它喜歡我的鞋子就纏上我的店,這似乎是有點太說不過去了吧,那以後誰還敢開門做生意啊?陳先生說得也是實在,根據他口裡描述的那短短几秒鐘看見女鬼的樣子,沒舌頭,口腔裡吐血,這看上去已經不算是正常死亡的範疇了,更像是因爲自殺或是他殺造成的。而這樣的死法,你要說不形成冤魂,我還真不敢這麼說。
這時候李佳突然說,你當天進店的時候發現燈是開着的,那開關呢?如果開關是關着的,燈又是開着的話,那就肯定說明你不是幻覺了。陳先生一排巴掌說,就是因爲開關是關着的燈是開着的才奇怪啊。李佳說,那要麼就是你的電路出了問題,要麼就是那隻鬼覺得屋裡黑,想開燈選鞋子。
我瞠目結舌,我輕輕碰了碰李佳,對他說,哥們,你知道我們在說什麼東西嗎?他說我知道啊,你們在說鬼啊。我說那你知道鬼是什麼東西嗎?他說鬼就是那種突然跳出來然後嚇唬人的。我翻了翻白眼,說哥們,鬼是死人,死人用得着開燈找東西嗎?死都死了還穿鞋幹嘛?李佳鼻子裡哼哼着,不服氣的說,那可不一定,以後要是我死了變鬼,我都還一樣喜歡玩玩具,喜歡看漫畫呢。
和李佳解釋這些太費勁了,因爲他害怕的東西和我們完全就不是在一個平行世界的,他會爲了漫畫裡一個看上去凶神惡煞的怪物而害怕很久,卻偏偏對我們身邊的鬼魂無感,真不知道這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而且他將來要是不幸掛掉了,收拾他的鬼魂,恐怕也是會大傷腦筋的。
李佳對我說,要不然這樣吧,待會讓陳老闆先開門讓我們進去看看,今天晚上我們就守在這附近,我把我的飛機留在店裡,如果陳老闆都看得見的東西,那我的攝像頭也一定能看見。我心想這也是個辦法,於是對陳老闆說,要不你先把店門打開,讓我們進去看看再說。
陳先生有點遲疑,他顯然是還在害怕自己店裡發生的怪事。於是他摸出自己的鑰匙,遞給我,然後對我說,這把是開外邊捲簾門的,這把是裡邊鐵門的,你自己來開門吧。我並不是第一次主動去鑽鬼屋了,所以也不差這一次。只是在我們沒辦法確定這個鬼魂能力大小的時候,我還是比較小心。考慮到那個女鬼猙獰可怕的模樣,想來是個怨氣挺重的。可惜的是我和胡宗仁都屬於陽氣比較旺盛的一類人,我們也不是擁有陰陽眼的特殊體質。在胡宗仁的師承裡,有一招是可以短暫時間開眼看到鬼的,但是那一是因爲時間太短,二則是對自身的精氣損耗較大,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會這麼幹。要知道,在這行裡,精氣可就是一切的關鍵,當精氣弱下來甚至變得沒有的時候,就很有可能被反噬。這種反噬有別於因果報應,就好像是一個警察,抓了一輩子壞蛋,誰能保證到他老掉的那天壞蛋不會回來報復呢。
打開門以後,我們四個人小心翼翼的走着,陳先生因爲害怕,就走在胡宗仁和李佳之間,胡宗仁走在最後。李佳神經比較大,他沒事似的走了進來,還時不時挖自己的鼻孔。我仔細看了看店裡的環境,和一般的鞋店沒什麼太大區別,只是因爲是做批發的,於是那些品牌式裝飾的東西少了很多。左右都是貨架,中間則是展臺,展臺上密密麻麻的放了很多鞋子,卻在左右兩側的貨架上,我卻連一雙鞋都沒看到。低頭一看,所有的鞋子都放在地上,一雙挨着一雙,整整齊齊的,腳尖都朝着貨架的方向,感覺就好像是一個有怪癖的顧客,一雙接一雙的試着鞋子,試完卻沒有放回去一樣。
陳先生對我說,你看看,我就知道還會這樣,這些鞋子上次自己來的時候還收拾了一次,關門的時候雖然沒見着好像第一次那種恐怖的場景,但關門之後就沒再開了,直到我們來,中間已經隔了一天時間。我沒理他,只是把胡宗仁叫到身邊,讓他看地上的鞋子。
我問胡宗仁,你察覺到什麼了嗎?他說察覺到了啊,全都是女式鞋。我說還有呢?他支支吾吾的問,還有…腳很小…?
我鄙視了他一下說,你注意看下這每雙鞋,右腳的腳後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