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2008年的那一版交規頒佈以後,我實際上對於開車的時候遇到老人是覺得非常畏懼的,因爲從那一年開始,人車事故中,即便你是個死車,但是車上有人的話,司機也要相應承擔責任。這樣的霸王條款讓我非常不滿,我甚至還因爲這件事和我爸爸進行過一次討論。所以自打我認識胡宗仁以後,並且知道他暫時還沒有買車,而我們出去辦案子通常都是我開車,於是我就暗暗下定決心,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幸因爲各種情況導致車子碰到了人,那麼我一定會拔下鑰匙交給胡宗仁,並且親切的叮囑他,從現在開始,這輛車就是你的了。
冷先生的話不止讓胡宗仁,包括我和趙婧也都感覺有點驚訝。因爲從我們一走進病房開始,我們就一直覺得病房裡的那對男女和病牀上的老太太一定是母子母女關係,在冷先生把自己的手包交給那個女人的時候,我又開始覺得他們倆也許是夫妻關係,誰知道這會兒竟然說他們之間其實不是我們想的那樣。於是胡宗仁問冷先生說,那不是你媽媽,那你在這兒幹什麼?你認識這個老太太?
冷先生沮喪的搖搖頭說,這件事就說來話長了,總之是自己倒黴,也是因爲自己做了錯事。冷先生告訴我們,牀上的那個老太太和那個女人是母女關係,自己在此之前壓根就不認識她們。胡宗仁問說你不認識你跑到人家病牀邊去幹什麼,學雷鋒送溫暖嗎?冷先生說,是因爲兩個禮拜以前,自己開車經過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由於在打電話,並且當時是綠燈,所以一下子沒控制車速,撞到了人,被撞的那個就是那位老太太。
冷先生說,我說這件事倒黴是因爲那位老太太明明是擰着菜籃子在紅燈的情況下橫穿馬路,而他自己則錯在的確不該一心二用,一邊開車一邊打電話。不過好在老太太傷勢並不嚴重,但是當時腿好像已經被撞骨折了,當時是白天,自己也不可能丟下人就這麼跑了,於是連同周圍的羣衆一起,把老太太扶上車,趕緊送她來了醫院。說完他朝着病房的方向指了指說,就是這裡了。
冷先生接着說,當時自己身上現金不多,只是先把老太太安頓好以後,就打算出門去取錢,在墊付了全部醫藥費以後,老太太很快得到了救治,並且冷先生還主動詢問了老太太家裡人的電話,於是就給她女兒打了電話。冷先生說,房間裡那個女人就是老太太的小女兒,大女兒我沒能聯繫上,他們之間好像關係也不怎麼親密。
冷先生嘆氣說,本來自己犯了錯,理應受罰,自己也並沒有想過要逃避責任,在等待家屬前來的時候,他也多次詢問過醫生,醫生也說只是骨折,老年人骨質比較鬆脆,容易出現骨折的情況,病不嚴重,等打好了石膏就可以回家調養了。醫生的話讓冷先生安心了不少,心想總算是沒釀成大錯,剩下的,無非就是和家屬達成一定的賠償協議罷了。
冷先生告訴我們說,他自己在主城區經營一家規模不小的汽車快修店,論經濟能力他還是能夠負擔起的。只不過當老太太女兒趕到後,情況卻發生了變化,她女兒二話不說就開始在醫院走廊裡撒潑,故意在其他病人跟前誇大自己母親的傷情,這理由不是很簡單嗎,就是想以此爲條件,要挾我多給點賠償罷了。冷先生苦笑着說,而事實上也是如此,在討論賠償金的時候,她女兒獅子大開口,要了一個我根本無法接受的價格,不光是這個價格過高,她還非常過分的提出,要我豢養她的母親,直到腿腳完全恢復到被撞之前的樣子。
胡宗仁罵道,這好像也太過分了點吧。冷先生搖搖頭說,那不然還能怎麼樣呢,她說如果我不答應就會上法院去告我,這種人車事故,畢竟是因爲我自己作爲駕駛員對環境沒有觀察細緻造成的,法院也一樣會這麼裁定,到頭來耽誤了時間,我還落個敗訴,賠償的問題更是不好解決,再說了,這一旦上了法院,剩下的事情可真就不好說,她女兒一到醫院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誰知道就算法院裁定後,這個女人會不會再次撒潑呢。
其實我和胡宗仁都還不怕這樣的女人,因爲對付這種人,只需要做出一件讓她害怕的事情就好,而我和胡宗仁一輩子都在幹着讓別人害怕的事情,所以我也從來不怕被人訛住。冷先生繼續說,當時我也很生氣,於是拜託了朋友找到這家醫院裡的熟人,說要盡全力把老太太儘快治好,出院以後再談這些事情的話,會比現在有利得多。我點點頭,這個冷先生在處理這件事的時候確實比較理智,而且顧全大局。
冷先生嘆息說,可是在那之後的一兩天裡,我每天都要來探望這個老太太,並且希望老太太跟自己的家人說明一下,這次事故的錯在於雙方,而嚴格來說大部分甚至是這個老太太自己的錯,是她自己在紅燈的情況下橫穿馬路才造成的,如果要因此死賴着自己的話,這對於駕駛員來說是非常不公平的,你不能因爲別人有車就賴着別人啊。而老太太連連答應,甚至還當面跟自己的女兒替冷先生說情,說是自己有錯在先,治好了大家就和解吧。可是她女兒不答應啊,每次老人一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她女兒總是一副非常不耐煩的樣子斥責老太太說,叫你別多嘴,我這是在幫你你這吃裡扒外的老東西。
我驚呼道,那女人當真這麼說,我靠這可是在招雷劈啊!這當女兒的怎麼能對母親說這樣的話呢。冷先生苦笑着說,可不是嗎,不過這家庭關係終究是人家的,自己作爲外人,就算再看不順眼也不方便去多說什麼,況且自己都還身在其中呢。所以每次當老太太跟女兒說的時候,話還沒說完就會被打斷,從那樣子看,這個女人是打定了主意要我賠償高額費用,否則就一定會死賴着我。
不自誇的說,我和胡宗仁雖然都不是什麼好人,但我們還算是正義感挺強的人。聽冷先生說完這些,我都有些想要抽那個女人幾巴掌了。胡宗仁問冷先生,這些社會問題你要解決其實也很容易,不過你叫我們來是處理鬼事的,怎麼又扯上你撞人的事情了?冷先生嘆氣說,那就是自己犯下的第二個錯了,因爲和老太太的女兒始終無法達成一致,於是問題就這麼僵持着。在第三天自己去醫院探望老太太,並且在老太太的枕頭底下塞了兩萬塊錢,然後就離開了。冷先生解釋說,我這麼做的原因有兩個,第一是因爲我的車是新車,並沒有上牌照,所以就算當時我撞人後跑了,要查起來其實也比較困難,但自己始終沒這麼做。第二則是因爲骨折的手術費其實並不高,而且自己在入院的時候就已經支付了,這兩萬當作賠償金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按照醫生的建議也絲毫沒有虧待老人。但是由於實在無法和老太太的女兒溝通,於是就選擇了這樣的方式,打算就此不再來了。
胡宗仁納悶的說,我覺得你做得沒錯呀,換我的話我也這麼幹。胡宗仁說的是氣話,其實這麼做還真不對。冷先生說,自己離開醫院以後,心想最多也就是自己內心不安一陣子,但是確實自己也是無奈之舉,如果那個女人不這麼咄咄逼人的話,自己也是個好商量的人,自己要是這次軟弱了,誰知道後邊會不會繼續訛詐自己。冷先生說,就是在那天晚上,我開車回家,心裡事兒多,有點心不在焉的,在下道的時候就差點撞到那個老人。
冷先生說,連續幾天後他開始覺得,自己在高速路上遇到的這個橫穿公路的老太太,竟然似乎就是前幾天被自己撞到,躺在病牀上的這個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自己把自己迷惑了,他總是覺得,越想就越像是同一個人。
冷先生告訴我們,於是他開始有點害怕,他心想是不是自己早前撞到的那個老太太死掉了?否則怎麼會在這麼偏僻的地方看見一個和她很像的人,連續好幾天都來撞自己的車?冷先生說,自己是做生意的人,有些信奉這些,想到這裡的時候,就開始害怕了。
他告訴我們,還不止這樣,在那天晚上好像撞到了,但是自己下車檢查卻發現什麼都沒有的時候,他又恍恍惚惚開車回家,半夜睡不着,就趴在陽臺上抽菸,於是從陽臺上往下望的時候,發現了那個高速路上的老太太,正坐在自己車的車頂上,擡着頭望着他。冷先生說,就從這個時候開始,他確信自己是撞鬼了。
胡宗仁看了我一眼,眼神裡滿是不解,我的感覺和他也一樣,這老太太活生生的,我們剛纔還打招呼問候呢,怎麼會有個和老婆婆一樣的鬼魂?就算是中陰身,也不會分身一個在身體裡一個在外邊啊。於是胡宗仁問冷先生,那你後來再來醫院,就是爲了確認這個老太太是不是已經死亡了對嗎?
冷先生點點頭說,是的,但是自己來的時候,不但被她女兒抓住不放,還發現這老太太根本就活得好好的,而且確定了自己之前看到的那個鬼魂,和這個病牀上的老太太一模一樣,連穿的衣服,都是自己當天撞到她時候的那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