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先生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停下了。於是大廳裡除了空調機發出來的嗡嗡聲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聲音了。胡宗仁問石先生,這麼說來,那個女人是自殺的?而且是一早就計劃好了要死在這個唐先生跟前?石先生說,起初他並沒有這麼認爲,只是覺得可能是一時氣糊塗了,臨時纔想自殺的。當下出了事以後,自己馬上在第一時間撥打了報警電話,他說當時唐先生哭得很傷心,警察來了以後,把當天在天樓上參與聚會的車友們都帶走問話了,一直錄口供到第二天凌晨大家才各自散去。
石先生說,由於自己是負責人,所以對這件事必須隨時配合調查,在調查過程當中,他才知道,原來這個唐先生和那位跳樓的女人之間本是夫妻關係,而且兩人的夫妻關係也不算很和睦,之前兩口子打架也曾鬧到派出所過,所以有過記錄。而警方在盤問唐先生這個女人跳樓的動機的時候,他自己也承認那是因爲無法忍受自己在外邊沾花惹草導致的。而在調查過程中,在這個女人的寶馬車裡,找到了一封早就寫好的遺書。
石先生說,遺書的內容自己沒有親眼看過,但是聽警方的口述來看,是那個女人實在無法忍受丈夫徹夜不歸在外邊尋花問柳,好幾次打架也都是因爲這事,不過他卻屢教不改之類的,自己提出離婚卻有得不到迴應,於是就一直拖着。女方的家庭條件不錯,準確的說,因爲和這個女人結婚的關係,唐先生纔有瞭如今的財力,所以他肯定不願意和這個女人離婚。石先生說,可能有些人天性就是如此,喜歡鬼混。但是有了家還鬼混,這就是道德的問題了,到哪兒都是一樣的。
石先生接着說,遺書裡還有相當大一部分內容是這個女人交代給自己的親人的一些事情,而且他們夫妻倆是沒有孩子的。也就是說,早在寫這封遺書的時候,女人就已經打定了要自殺的念頭,只是一直在尋找一個可以讓這個唐先生收到折磨和懲罰的方式。於是當她知道那一天唐先生要來車友會聚會的前一天,就翻看了唐先生的短信記錄,知道肯定在聚會當天自己出現的話會抓到現行,於是在家裡紅衣打扮,穿着和季節不符的衣服,等着唐先生犯錯了,就死給他看。
胡宗仁說,這女人也太傻了吧,爲了這麼個男人真的值得嗎?要是我的話,他背叛了我我會玩得比他更兇,讓他一個腦袋都綠光蹭亮的,比狠誰不會啊。我也說是啊,連死都不怕的人,卻沒有勇氣活下去。也許是我和胡宗仁的對話顯得性情了一點,在石先生看來就有點不專業了,畢竟此刻我是警方調查的人。於是我接着問石先生,那後來呢,你還知道些什麼。石先生說,後來俱樂部關門了很久,大家也都覺得這兒發生了這樣的事,也都慢慢不大熱乎了,聊天的qq羣也慢慢冷清了散了,自己一看差不多是時候了,也就把場地給轉租出來了。我問他,那那個唐先生呢,你有他的消息嗎?
石先生說,那倒是沒有,只不過在結案之前最後一次配合警方調查的時候,他在派出所是看見了唐先生的。這個人看上去雖然是頹廢了不少,但是依舊能說會道的,看來一條人命還不足以拉回他,管那麼多幹什麼,人各有各的活法,法律都拿他沒辦法,他還算是我的客戶,我又能多說什麼呢。
我又對石先生說,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你是有那個唐先生的聯繫方式的,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石先生說,以前俱樂部裡所有人的聯繫方式自己都有,不過這也過了好幾年,沒準人家換了電話號碼也說不定。我說那你還記得他那臺豪車的車牌號嗎?石先生說那當然記得。我說那好,請你提供一下他的車牌號和電話號碼。
石先生納悶的看着我說,你們警方不是這些都登記過嗎?我說是啊,所以才叫你配合調查啊。於是石先生摸出自己的手機,翻找了起來,然後告訴了我電話號碼和車牌號碼。
我雖然不是真警察,但是我有不少在警隊的朋友。所以我知道這種涉及到人命的案子,不管是車禍還是蓄意自殺,相關的當事人肯定在一定時限內是被警方控制在視線範圍之內的,也就是說,這種隨時都有可能被傳訊問話的人,一般來說不會輕易改變聯繫方式,即便是改變了,也會第一時間在公安機關備案登記的。所以我猜想這個唐先生的電話應該是還能打通的,而我之所以要車牌號,那是爲了保險起見,如果真的換了電話號碼,我還能根據車輛信息托熟人查查車主新登記的電話。就算是車輛過戶了,也是可以查到的。
拿到號碼後我讓肖經理陪着石先生先坐一會,我和胡宗仁商量點事。接着我跟胡宗仁走到一邊,我低聲問他,如果等一下咱們找到這個唐先生了,你覺得該怎麼解決這件事。胡宗仁憤憤的說,必須道歉,還得是跪着道歉。我嗯了一聲,然後問他,要不要揍他一頓?胡宗仁想了想說,等他來了,我們就可以攤牌身份了,如果他反抗,我就揍他。
胡宗仁這個變態,你可知道我多希望你說我當然要揍他這種話,因爲你動手了我就可以跟着動手了。
於是我們回到桌前,我打電話給了唐先生。已經是夜裡12點多,我其實很擔心對方已經關機了,我不得不等到明天。但是電話接通以後,我還是鬆了口氣。響了七八聲後,對方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頭好吵,根據我多年的經驗我判斷他如果不是在ktv的話就一定是在酒吧裡,而且是那種鬧哄哄的音響,震耳欲聾的那種。唐先生的口氣很輕佻,就跟在電影裡那種好色的幫派頭子喝得微醺後說話的口氣差不多。由於他的那邊比較吵鬧,所以我幾乎是用喊的聲音才讓他聽明白我是警方調查人員,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於是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接電話。他問我什麼事,我把之前忽悠石先生的那些話又重複給他了一次,並且用更嚴肅的口氣,讓他覺得這次的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並且我讓他立刻到當初的案發現場來。
我特別強調,是案發現場,因爲我覺得這如果是個案子,這個唐先生就是主兇。
沒等多久唐先生就來了,肖經理我接到電話後就下樓去讓保安開門放行了。當我第一次看到唐先生的時候,我就對他完全沒有人和好感。瘦高的各自,上身穿着棗紅色的襯衫,下半身穿着一條雪白的休閒褲,那皮帶還是綠色的。衣服別在皮袋裡,看上去的確是魅力十足,但我卻覺得說不出的噁心。
他畢恭畢敬的走到我和胡宗仁跟前,我和胡宗仁都沒給他什麼好臉色看。板着臉告訴他,坐吧。於是他在我們之前的桌子坐下,我也坐下了,換胡宗仁站着。唐先生顯然是把石先生給認出來了,象徵性的微笑着打了個招呼。於是我對唐先生說,你知道今天來是爲什麼事嗎?唐先生無奈的笑着說,還不就是我前妻自殺死亡的事,我還以爲這個事情早就結案了,老這麼拖着可不是辦法啊,誰都要繼續過生活啊不是。
和石先生相比,唐先生顯得油腔滑調了許多,也正因爲如此,我也一隻在忍住氣。我說,從你前妻的遺書上來看,她雖然是自殺,但是和你好像脫不了關係啊,如果不是你成天在外邊不三不四的,她怎麼會自殺呢。唐先生嬉皮笑臉的說,那也不能全怪我啊,這男人有時候確實難免意亂情迷的,況且我還是很在乎我們夫妻情分的,就是因爲我愛她,這麼多次她找我離婚,我都捨不得,所以纔不答應。
我看了一眼胡宗仁,這傢伙已經在伸出手指撓自己的鼻樑了,這個動作我太熟悉了,每次胡宗仁即將失去理智卻有使勁在控制的時候,他就會這麼做。我皺了皺眉,示意他冷靜忍住。然後接着問唐先生,那你在你前妻自殺之前,難道一點異狀都沒有發現嗎?唐先生說,那段日子他們倆一直在吵架,在此之前前妻也常常說出一些過激的話,例如我要去跳河跳樓,我要殺你全家之類的,可誰也沒當真過,但誰又知道她真的就這麼做了呢,個人行爲問題,這也不能全怪你吧。
胡宗仁伸出雙手,從背後搭在唐先生的肩膀上,然後笑嘻嘻的說,對啊,的確不全是你的錯,但是你在外邊不乾不淨的,這你承認吧?唐先生大概是覺得胡宗仁在笑,卻全然沒有察覺到他笑聲中的惡意。於是他說,這男人嘛,有時候很難說啊,每天這麼辛苦,難免會想要鬆懈一下,這一鬆懈,就容易犯錯誤啊。胡宗仁說,原來你還覺得這是在犯錯誤啊,我還以爲你認爲理所當然呢,要不我怎麼聽說你女伴換了一個又一個啊。
唐先生可能聽出語氣不大對了,於是沒正面回答胡宗仁這個問題,只是說,咱們今天不是來談當初那個案子嗎?怎麼又扯到我的個人問題上了。況且我一沒有重婚,二沒有嫖娼,這種事警察同志好像也不該來管吧?
聽唐先生語氣跋扈,胡宗仁再也忍不住了,抓起桌上的菸灰缸,狠狠朝着唐先生的腦袋打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