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葉茂榮送食盒的小太監不僅沒有離開,反而無聲無息地擡頭觀察着他。
那眼中全是仇恨的寒霜,只看一樣,便覺得全身發冷。
他見葉茂榮好似並未察覺,便緩步向前,不斷拉近兩者之間的距離。
直到小太監走到葉茂榮身邊,他才反應過來。
葉茂榮上下打量他一眼,眉頭微皺。
“有事?”
小太監點點頭。
他眉頭皺得更緊。
就算他即將要成爲亡國之君,但是處置一個小太監還是毫無問題。
這人安敢如此放肆?
“什麼事?”
小太監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寒芒一閃,終於張開了嘴巴。
“殺你!”
小太監口中吐出驚悚的兩個字。
讓葉茂榮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
小太監趁着他愣神那一刻,早已從衣袖中掏出一把短劍,朝着他的心中徑直刺去。
卻被他突如其來的笑聲給震了一下,不自覺得偏了些。
葉茂榮看着眼前逐漸逼近的短劍,沒有挪動半分。
短劍扎進了他的胸口。
笑着笑着,嘴邊便流出了血跡。
葉茂榮看着摸不着頭腦的小太監,笑意半點不減。
只是大笑會牽動傷口,給他帶來更劇烈的痛苦。
他便將笑意掛在嘴角,眼中神色複雜。
“蘇七,雯蕙沒看錯你。”
沒錯,這小太監正是一直潛伏在宮中,尋找機會,伺機刺殺葉茂榮的蘇七。
蘇七被他叫破身份,索性也不僞裝。
從葉茂榮口中聽到雯蕙兩個字,他就像是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當場就炸了。
“你還敢提蕙兒!”
“我爲什麼不敢提?”
葉茂榮眉眼彎彎,絲毫不在意暴怒的蘇七,捂着胸口的短劍,施施然坐到椅子上。
“雯蕙再怎麼說,也是我楚國郡主,你算個什麼東西!”
蘇七雙拳握緊,睚眥欲裂。
“可雯蕙在這宮中,從來就沒有過半點歡愉,你爲什麼就是不肯放過她?”
“她是楚國郡主,爲楚國奉獻一生是她的宿命!”
葉茂榮捂着胸口的手逐漸變紅,現在鮮血不住地往下流,說話語氣倒是十分堅定,不過已經略顯虛弱。
“我就要死了,之後天高海闊,可以任君逍遙。”
“呵,逍遙?逍遙。”
蘇七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沒有蕙兒,他哪裡還會有什麼逍遙!
自從看到蕙兒那一封書信之後,這些日子他只覺得無時無刻不處於煎熬之中。
他一想到蕙兒一個人孤身處於這噬人心魂的魔窟中。
心裡便是無窮無盡的悔意。
他當初就不應該丟下蕙兒,隻身前往北魏。
他現在回想起,臨走前蕙兒看他的眼神,才明白。
也許蕙兒早就已經料到了自己的結局,這纔想把他支開。
事實確實如蘇七所料。
蘇七此人,聰明不假。
但從小由師傅一人帶大,又在山上習武多年,人際關係非常簡單。
對宮中或者朝堂爭鬥都不敏感,這纔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很多事情,還是在北魏療傷的那段時間中,隱約想明白的。
他之所以沒有一擊斃命,是還有話想要問。
“蕙兒呢?你把她葬哪兒了?”
“她啊,斯人已逝,你不必知曉。”
葉茂榮低頭垂眸,將眼中的神色盡數隱藏起來,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蘇七血紅的眼睛,如同餓狼一般,聞言後,右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再問一遍,蕙兒在哪兒?”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低沉,就像惡魔低語一樣。
然而葉茂榮臉上卻波瀾不驚,十分淡然,看向他的眼神中還藏着些許憐憫。
葉茂榮笑了起來,彷彿被掐住的根本不是他一樣。
“雯蕙啊,就在這裡啊。”
蘇七瞳孔一縮,右手緩緩鬆開,環顧四周,將整個殿中的情況盡數收入眼底。
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轉頭疑惑地看着他,十分不解。
葉茂榮看見蘇七迷茫的眼神,笑意更濃。
“她就在這裡,在你腳下,在這宮殿的每一個角落。”
“你耍我?”
蘇七一把抓住劍柄,稍稍轉動。
葉茂榮便疼得齜牙咧嘴,額頭不斷冒着冷汗。
“嘶!”
他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吼,疼到如此地步,卻還忍着聲音,半點也沒有喚人進來的意思。
“葉雯蕙吃裡扒外,竟敢背叛朕!
所以朕把她挫骨揚灰,灑在了這殿中的每一塊地磚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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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她死,也要永遠被朕踩在腳下,以贖罪孽!”
葉茂榮的話,像一記又一記的重錘,砸在他的腦海之中。
驚得他倒退了好幾步。
“無恥!”
“哼,你算個什麼東西!雯蕙需要你的時候,也沒看見你的半點人影啊。
你還不知道雯蕙爲什麼死吧,她是爲了你呀。”
“你什麼意思?”
“你和雯蕙一同從北魏歸來,應該最是清楚雯蕙在北魏的經歷,你覺得她會平白無故,對外聲稱是被北魏皇室刺殺嗎?”
蘇七沒有說話,他心中隱約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葉茂榮也不在乎他開不開口,直接繼續往下說。
“你知道她爲什麼會說那些話嗎?因爲朕告訴她,你被朕抓到了,如果她不說,你就得死。
朕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雯蕙是如何匍匐在朕腳邊,跪地哀求朕,留你一命。
她在愛意和友情之間無比糾結,最後還是選擇了你啊。”
蘇七腦中一片空白,只有“雯蕙選擇了你”這幾個字不斷迴盪着。
所以他再次見到雯蕙,雯蕙得知他沒有被抓,纔會那般震驚,並且無比愧疚自責。
葉茂榮冷眼瞧着他臉上的愧疚自責,只覺得無比暢快。
“雯蕙的性子,想來你也應該清楚,雖然朕不知道你是何時跟雯蕙重逢的。
但她跟你重逢後,便知道了真相。
自是無比歉疚,滿心滿眼全是悔意。
說來你也許不信,朕對她確實起過殺意,但事到臨頭,朕突然又有點捨不得。
她並不是死在朕手裡,她是自裁的。”
是了,也許蕙兒在見到他之後,便心生了死志。
所以纔會留下絕筆信。
安排他去北魏也是雯蕙計劃好了的。
他真是愚蠢至極,竟然還傻乎乎地奔向北魏。
蘇七整個人頹喪無比,精氣神全都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