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一愣,被自家主子這一聲悲壯的“兩個力氣大的家奴”給逗笑了,躬身應了就下去吩咐。
宋涼臣回主院去了,於氏也走了,只有寧淳兒還在美景身邊,趁着下人做豬血湯的空隙,拉着美景的袖子低聲問:“世子妃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嗯?”美景茫然地看着她:“什麼怎麼做?”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寧淳兒搖頭:“溫姐姐的地位在這府裡已經許久無人能撼動了,今日世子妃滅其威風,若是不乘勝追擊,怕是會被人報復。”
沈美景有些驚訝地看她一眼,這孩子分明才十五六歲的模樣,一張臉兒看着也是活潑可人,她還以爲是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呢,竟然對這些人情世故也看得通透?
“你覺得她會如何報復我呢?”想了一會兒,美景看着她道:“我這人行得正坐得直,似乎給不了她什麼機會。”
寧淳兒搖頭:“就算您身正不怕影子斜,旁人若是想害您,也有一千種法子。與其等人害到您頭上,不如就早些除了她。”
沈美景笑了笑,鬆開寧淳兒的手,道:“豬血湯怕是快好了,我還是先去給二爺送去,至於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寧淳兒的手空在半空,抿抿脣,自己就收了回去:“如此…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嗯。”美景頷首,看着她行禮轉身,心情有些複雜。
她依舊覺得寧淳兒很閤眼緣,不知道是因爲初次見面她模樣太天真,還是因爲看她的眼神柔和,讓她有好感,總之她是不太希望這小姑娘捲進後院的是是非非裡的。這院子就這麼大,人就這麼多,再爭又能爭得點什麼呢?
“主子,湯好了。”錦衣端着托盤走到她身邊:“現在送去嗎?”
“嗯。”收回心神,沈美景嘆了口氣:“走吧,去柴房看看。”
宋涼臣滴了半碗血給宋涼夜喝下,然而效果不算太好,宋涼夜現在也依舊是昏迷不醒,大夫在旁邊愁眉苦臉的,一看見沈美景,連忙站了起來:“世子妃。”
“二爺如何了?”美景問。
大夫直搖頭:“現在都沒醒,老夫勉強餵了些糖水下去,世子妃可有端豬血湯來?”
“有的。”美景點頭,伸手將錦衣端着托盤上的碗給拿過來:“直接喂嗎?”
“是。”
湯剛做好,還有些燙,美景看了牀上蒼白得皮膚都有些透明的人,笑眯眯地坐了下來,拿湯匙攪着手裡的湯道:“二爺受這樣的大罪,身爲嫂嫂,自然是該親自喂湯的。”
錦衣剛想說其實她可以幫忙喂的,結果就見自家主子吹也不吹,直接一湯匙燙滾滾的湯塞進了宋涼夜的嘴裡。
“……”
錦衣覺得,自家主子真是個有仇必報的女中豪傑。
大夫去旁邊研究藥方了,美景動作十分優雅的,一勺一勺地往宋涼夜嘴裡喂湯。可是,牀上的人嘴巴好像閉得更緊了些,一勺子湯被他灑出來不少,使勁兒拿勺子撬,才能把他的嘴給撬開。
沈美景挑眉,陰險地笑了笑:“
錦衣,再給我一個勺子。”
托盤上還有備用的,錦衣連忙拿來,遞給了自家主子。
沈美景拿着就直接去撬開宋涼夜的嘴,然後用湯匙寬的那一邊直接撐着宋涼夜的牙,使得他嘴巴張大,十分輕鬆地就可以將湯送進去。
錦衣嚇得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和喉嚨,就見美景哼着小曲兒,端着湯就要直接往裡頭倒。
宋涼夜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伸手拔出嘴裡的湯匙,一把丟開,眼神裡帶着點戾氣看着她。
“唷,醒啦?”沈美景驚訝地喊了一聲:“大夫快來,二爺活了!”
這麼燙的湯,他就算是當真死了也給她燙活了!宋涼夜抿脣,舌頭被燙得都沒了知覺,沙啞着嗓子道:“嫂嫂還真是心疼我。”
大夫喜出望外地跑過來:“醒了就好,醒了就沒有性命之憂了,二爺快再多喝點湯,可以的話再吃點豬血。”
沈美景笑眯眯地又將湯碗遞上去。
“我有話想跟嫂嫂說說。”宋涼夜閉了閉眼:“其餘人可否迴避?”
“不可以。”美景笑着替旁邊的人回答了:“你我男女有別,又是叔嫂,自然要留人避嫌的,有什麼話,不如直說?”
宋涼夜低笑一聲:“你就這麼怕我?”
廢話麼?要是有個瘋子三番五次想害你想殺你,你不怕啊?沈美景翻了個白眼:“若是不說,那我就走了。”
宋涼夜沉默了一會兒,有氣無力地道:“我從來沒想過要當真害死你,所以你,不必這樣怕我。”
哦,沒想過當真害死她,就是隨便害一害,看她死不死,不死就是他仁慈放她一馬,死了的話就去投胎重來?
沈美景笑了笑:“我從來不相信男人的軟話,別人對我如何,我就對別人如何,你沒有當真想害死我,我也不是故意想燙你個味覺全無的。”
宋涼夜一愣,失聲笑了笑:“也罷也罷,你替我把這個東西轉交給王爺吧,是他要的,然而我沒力氣送回王府了。”
說着,伸手從懷裡掏了一個布包給她。
美景伸手接過來,看也沒看就交給錦衣:“送去燕王府。”
“是。”錦衣應了,捧着東西就往外走。
宋涼夜依舊虛弱,說完這些已經是說不出其他的話了,閉着眼睛喘了兩口氣,就像是又要睡過去。沈美景連忙端起湯:“再餵你喝兩口?”
“我再也不想與你爲敵…”趁着意識還在,宋涼夜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沈美景一愣,挑眉,還是一點沒手軟地將湯給他灌了下去。
有覺悟是好事,然而不代表能把過去的一筆勾銷,沒辦法,她就是這麼一個記仇的人。
不過他若是當真能說到做到,那她還真是少了個大麻煩。
溫爾雅被罰的事情在府裡傳開了,一時間世子妃的威信直線上升,以前還碎嘴說閒話的丫鬟們,現在一個也不敢吱聲了。
浣紗被美景提拔成二等丫鬟,也依舊住在主院的下人房裡。剛從外頭回來,就見自己平日拿來裝針線的盒子被人掃
在了地上,牀上被子被扯得亂七八糟,裹着誰丟棄了的草灰袋子。
“誰幹的?”浣紗皺眉,進去看了其他人一眼。
素衣和白裳都在旁邊跟衆人有說有笑,七八個丫鬟圍在一起,就當她是透明的。
這種孤立不是頭一天了,從她升了身份開始,其他人就一直是這個態度。
浣紗有些委屈,平時背後嘲笑她,做什麼都不喊她也就算了,連草灰袋子都往她牀上丟,也當真是太過分了。是覺得她好欺負?
的確也好欺負,這些天爲了討好其他人,打掃房間,去幫其他人燒水洗衣,都是她在做。其他人享受得理所當然,卻依舊沒有給她好臉色。
分明她現在是這屋子裡身份最高的丫鬟,卻被逼得每天都要做最多的事情。
“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們了?”忍無可忍,浣紗衝到那羣人面前去,怒聲道:“一沒偷二沒搶,只是升了個二等,你們就要這樣對我?”
素衣看她一眼,嗤笑道:“堂堂二等丫鬟,在我們這兒幹什麼啊?爲什麼不去抱你家世子妃的大腿,讓她給你換個地方住?”
“我……”浣紗咬脣,皺眉看着她。
“趨炎附勢。”白裳嗤笑一聲:“浣紗姐姐可比咱們有眼力見兒多了,原先還跟咱們一起說那寡婦的不是呢,轉眼見人家發達了,立馬又是通風又是報信的,得了世子妃的青睞。咱們真是望塵莫及。”
“誰說不是呢,世子妃那日那麼快的反應,還不得多虧浣紗姐姐?”旁邊的丫鬟笑道:“二等丫鬟算什麼啊,該給直接升了一等,送去世子爺身邊纔是。”
浣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聽她們一陣鬨笑,扭頭就衝了出去。
素衣鄙夷地看着她的背影,哼笑道:“姐妹們可看好了,誰背叛其他人,誰就跟她一個下場,再高升也沒用!”
其餘丫鬟紛紛點頭。
沈美景正在對賬,就見浣紗跑來了,雙眼通紅地跪在她跟前:“世子妃!”
“怎麼了這是?”沈美景驚訝地起身去將她扶起來:“誰欺負你了?”
浣紗咬脣,淚珠兒直掉,邊哭邊搖頭:“您還是將奴婢降回三等,就在世子爺院子裡洗衣裳吧!”
美景一愣,伸手將她拉到旁邊的凳子上坐下:“爲什麼?”
“奴婢……”浣紗哽咽:“奴婢還是適合做三等丫鬟。”
“怎麼會呢?”美景伸手將賬本指給她看:“有你採買東西,這府裡的花銷少了好多呢。”
“可是……”浣紗扁嘴:“她們都排斥我了,哪怕現在工錢更多,可是奴婢過得不開心。”
她們?美景明瞭:“你是說跟你一個屋子的素衣白裳那些人?”
浣紗點頭,抽抽搭搭地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沈美景皺眉聽着,良久,拍着她的肩膀嘆息道:“浣紗,你不知道嗎?人的一生總會遇見一些酸婆子,想用她們無能的步伐拖住你,讓你也無法前行。傻了才爲了迎合她們去放慢自己的步子,你要做的,是走到她們前頭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