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嗎?”合上盒子,美景想了想:“你喜歡寫什麼體的?”
“妾身擅長顏體。”於夢霜指了指牆上掛着的一幅幅字:“寫得不太好,但是寫字能讓人心安,所以我從小就寫。”
沈美景跟着扭頭看了看,她這屋子的牆上掛滿了書法字體,寫得尚算能入眼,但是,竟然是從小就開始寫的嗎?
“妾身脾氣不太好,遇見點事情就容易生氣着惱,所以從小母親就送妾身去學了書法,說是寫的時候可以令心境平和。”於夢霜一邊磨墨一邊道:“妾身覺得的確如此,只有在寫書法的時候,心裡最爲寧靜。”
脾氣不好她倒是看出來了,美景忍不住多看於氏兩眼,這人性子直,說話又容易得罪人,不過觸碰着筆墨的時候倒是優雅得讓人刮目相看,也難怪地位不高,卻一直留在宋涼臣身邊。
見她墨磨得差不多了,美景起身過去,拿起掛着毛筆的架子,隨意選了一支,便蘸了墨寫了一句詩。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一筆一劃氣勢磅礴又帶有嫵媚。陌桑說過,顏體書法最高境界,便如老枿枯林,卻有濃花嫩蕊,一本怒生,萬枝爭發,生機盎然。她在這上頭花的功夫不算太多,也至多一兩年苦練,不夠那般境界,最多能說神在。
於氏卻看愣了,這筆畫蠶頭燕尾,直畫弓弩蓄滿,一共不過十四個字,卻是字字在形在神,比她苦練多年的字境界更高,看着就令人激動。
“多謝世子妃!”
原先看不起沈美景,僅因爲她是個寡婦,所以多番說話帶刺,左右看不順眼。而今見識這一番書法,她才明白世子爺爲什麼先廢沈氏又再立。能有此等才華的女子,該是多難得?
反正她性子直,能讓她服氣的人她就喜歡,先前的不愉快統統可以拋到腦後去,於氏小心翼翼地看沈美景一眼,低聲道:“世子妃還會其他字體麼?妾身看賬本上您的楷體也是十分好看。”
“楷體寫來掛牆上嗎?”沈美景搖搖頭:“不如我給你寫幅草書?”
於氏擡眼,眼裡光芒亮閃閃的:“世子妃還會草書?”
“都會一點。”沈美景說着,又鋪開一張紙。
於夢霜激動極了,連忙站在旁邊,屏息看着。
午膳沈美景都一併在洗硯池用了,於夢霜從最開始的瞧着她就暗暗翻白眼,現在變成了打心眼裡的尊敬,畢竟愛好相同,修爲又比她更高,於氏這樣敢愛敢恨的性子,美景也算是挺喜歡的。
送她離開的時候,於氏笑道:“以後後院的雜事妾身都替您管了,您有空就陪妾身多練練筆法吧?”
“好。”美景應承了下來,心情甚好地抱着明珠回去相思苑。
“主子真厲害。”錦衣一路上忍不住雀躍:“於氏算是這府裡最難纏的主子了,竟然也能讓您收拾得心服口服。”
“碰巧碰巧。”美景眯着眼睛笑:“也虧得她性子耿直,換個彆扭一點的,哪怕我書法再好,怕也是
不會服氣。”
“說得也是,這於主子雖然潑辣,卻也是講道理的。”玉食看看美景懷裡的盒子:“正好這珠子還回來,主子拿來敷臉吧?”
沈美景瞪大眼,死抱着盒子往旁邊跳了一小步:“這麼好的珠子拿來敷臉?太浪費了吧!”
玉食哭笑不得:“主子,您這臉上的傷瞧着就快好了,這明珠敷臉對肌膚極好,您是心疼臉一些,還是心疼銀子一些啊?”
“銀子!”美景想都不想地回答。
錦衣掐了玉食一把,低笑道:“你還不清楚咱們主子這性格?這樣問答案還用想麼?”
說着扭頭看着美景道:“主子,您臉要是好得快,銀子會來得更多,您信不信?”
美景皺眉:“我明明可以靠才華吃飯,爲什麼要靠臉?”
錦衣一噎,頓了一會兒才道:“臉能讓您多吃一碗飯,您爲什麼不吃?”
好像挺有道理的樣子!沈美景點頭,打開盒子摸了摸白白胖胖的明珠:“這麼大個,拿一顆來敷就好了吧?”
玉食捂了捂臉:“主子,咱能不這麼小氣嗎?兩顆行嗎?”
沈美景覺得一陣肉疼,這珠子怕是得好幾兩銀子一顆吧?太貴了啊……
然而摸摸自己的臉,她這傷疤在去痕膏的效果之下算是好得快的了,但是昨日又在水裡泡那麼久,傷勢好像又嚴重了些。要是這珍珠能讓她臉好快些,那也未嘗不可。
“好吧,兩顆……”美景眼淚都快出來了:“就兩顆,好不了的話你們賠我!”
錦衣被她給逗笑了:“主子又不差這麼幾兩銀子的,玉食去溫主子那裡拿方子吧,這珍珠敷臉對您的傷口沒什麼用,不過溫主子那裡有古方,和着藥材一起敷可以去痕,她自己就試過,效果看着不錯。”
還有這等東西?美景挑眉“她肯給麼?”
“您開口,她哪有不給的。”錦衣道:“咱們回相思苑等着就好。”
美景點頭,抱着盒子回到相思苑裡坐下,看看鏡子裡自己的臉,再看看可愛的明珠,咬咬牙,還是敷吧!
玉食去要方子了,錦衣拿了兩顆珠子出去讓人磨碎,再捧着珍珠粉回來。美景一邊心疼一邊數自己的銀子,數來數去好像有九百兩了,也算是鬆了口氣。
再努力一把,說不定過兩年就可以回京城了。
“主子。”不到一炷香玉食也回來了,高興地揚揚手裡的紙包:“溫主子給了藥方,順便將她以前配的藥也給奴婢了,主子看看?”
美景點頭,接過那一張藥方,方子用的紙都已經泛黃,上頭的字跡看得出來也是很久以前寫的,應該是做不了假,她也沒必要做假不是?她給的方子,出了事兒不得去找她麼?
將藥材再檢查了一遍,美景道:“來用吧。”
玉食將藥材都去煮了,汁水冷掉之後裹了珍珠粉,一點點地抹在她臉上。
正好忙裡偷閒,雜事於氏替她做了,那她就趁機睡一覺好了。
錦衣在旁邊替她扇風,玉食時不時戳戳她的臉,見珍珠粉慢慢幹了,十分期待用後的效果。
軍營裡,宋涼臣正在收拾東西,準備明日回府。
“世子這麼快就要回去了?”將領包世天問:“可是軍營裡住得不習慣?”
這幾天,幾乎所有人都叫他監軍了,只有這個包世天對他依舊不滿意,說話也不中聽。
宋涼臣擡頭看他一眼,平靜地道:“住不住在軍營裡都一樣,回去世子府之後,我依舊會每天下午都來軍營。”
“那這跑來跑去的,可要辛苦世子爺了。”包世天拱手笑道:“累了這麼多天,世子也剛纔新婚呢,還是快些去找世子妃吧。”
這話一出,外頭站着的幾個士兵都忍不住輕笑出聲。
宋涼臣眯了眯眼,心裡有股子火冒上來。旁邊站着的臨風都有些惱了,上前就開口道:“幾位這樣說話,是不是有些冒犯了?”
“開個玩笑,侍衛大人不用激動。”包世天笑道:“咱們軍中都是這樣的,世子爺要是不喜歡,那咱們就跟奴才一樣的不吭聲就好了。”
“臨風。”聽着這話,宋涼臣反而平靜了:“過來替我收拾東西。”
“是。”臨風咬牙,轉身去了櫃子裡收拾。
宋涼臣笑着走到包世天面前,不過十九歲的少年,卻比這沙場老將高了半個頭。
低頭看着他,伸手替他整理了一番衣襟,他道:“包將軍若是無事,還是帶人去磨磨刀槍吧,明日還有比試呢。”
包世天嘴角動了動,笑道:“世子爺可別往心裡去,屬下是個粗人,一向不會說話的。”
“沒事,我不生氣。”宋涼臣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分明是個毛頭小子,卻做出這副姿態來寬容他?包世天心裡更加不悅,卻還是笑着帶人走了。
“主子,您明日可該好好刁難刁難他。”臨風不滿地道:“也太囂張了,不過資歷老些,竟然對您如此不敬!”
宋涼臣搖搖頭,看着那些人離開的方向道:“你家世子妃說得對,總不能一上來就讓所有人都喜歡我吧,相識是個漫長的過程,咱們又不急,有的是時間讓他們服了我。”
臨風一愣,眨眨眼:“爺昨日回去就是去見世子妃了?”
宋涼臣板了臉:“你東西收拾完了嗎?問題這麼多?”
脖子一縮,臨風麻利地繼續收拾,眼角餘光忍不住往自家主子那邊看。
自從世子妃嫁過來,自家主子好像慢慢的,有哪裡不一樣了。換做從前那脾氣,現在早把那出言不遜的包將軍打一頓了。
他是一向聽不得忤逆的話的人啊,竟然也能忍得下了。
看看外頭的天色,宋涼臣抿脣,明日一早就回去吧!
沈美景睡了一覺,起來看看鏡子,臉上的珍珠粉已經乾透了,一坐起來就撲簌簌地往下掉。
錦衣遞了帕子過來,她深吸一口氣,輕輕將臉上還剩的珍珠粉全部擦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