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沒有說不好喝,安居開心極了,每天關在屋子裡搗鼓,然後期待地送茶去書房,看宋涼夜的反應。
可惜的是,他表情一直沒太大變化,就只是點點頭,說一聲辛苦了,然後就繼續埋頭看書。
已經習慣了他這反應,安居也沒太失望,他只要不說難喝,那就是好喝。既然好喝,那她就繼續泡。
這樣的日子也挺開心的,至少她有事情做,不會無聊,安居覺得可以接受。
但是,在西城住了半個月之後,王府裡來了個女人。
“她叫莫娘。”宋涼夜給她介紹道:“跟了我幾年了,本來是在橫城住的,既然仲王府在西城,本王便將她也接過來了。”
趙安居的臉色沉了,難看得很,一雙眼睛跟刀子似的颳着面前這女人。
“莫娘是很久以前世子爺想娶的女人。”挑燈收了她的銀子,小聲對她道:“老燕王的意思是這女人身份太低賤,不宜進世子府,於是就許給了咱們主子。”
安居怔愣,接着眉頭就高高地皺了起來:“什麼叫身份低賤就許給了你家主子?世子爺不能娶,王爺就允許你家主子娶?把仲王當什麼了?”
挑燈嘆了口氣:“郡主有所不知,仲王從出生起就從來沒被老燕王承認過,也是他爭氣,學了一身好功夫,幫着老燕王做事,才慢慢走到今天的位置上。”
老燕王派宋涼夜去勾引莫孃的事情,挑燈沒好意思直接說,就換了個說法給這趙郡主聽。
結果趙安居是當真生氣了,氣得眼睛都發了紅:“同樣是親生的兒子,你們老燕王可真不是個東西!什麼破爛都往王爺這邊丟,就只把燕王當個寶貝了?”
挑燈有些怔愣,擡頭看了她一眼,沒敢接話。畢竟自家主子出身不好,這麼多年被冷落也都已經習慣了,從來沒人會去打抱不平,畢竟宋涼臣是真正的嫡出,就算老燕王承認自家主子,他也至多算個庶出而已。
沒想到趙郡主竟然會這麼激動。
趙安居扭頭就帶着銀鉤去找了那莫娘,直接一腳踹開人家的房門,甩着袖子闖了進去。
莫娘正呆坐在牀邊看他們佈置房間,冷不防被這響動嚇了一跳。擡頭看過去,就見一身華貴的王妃闖進來,目露兇光地看着她。
心裡一震,莫娘趕緊起身行禮。
來的時候就聽人說了,宋涼夜娶了個刁蠻郡主,脾氣不太好,心眼又小。連宋涼夜都破天荒地來囑咐她,讓她不要得罪人。
她來這裡還什麼都沒做呢,怎麼就像已經把人給得罪了?
看着地上跪着的人,趙安居火氣小了一半。她其實也就是性子容易衝動,當真對上這麼有禮貌的姑娘,也不太好意思沖人家大吼大叫。
於是,氣勢洶洶衝進來的安居郡主,站在莫娘面前,卻是軟綿綿地問了一聲:“你就是莫娘?”
莫娘一愣,連忙點頭:“正是妾身,妾身拜見王妃。”
尷尬地站了一會兒,安居還是決定裝成生氣的樣子,瞪着眼睛問她:“聽說你是青樓出來的?”
這話真是直接又尖銳,莫孃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個通透。
跟着宋涼夜也有好幾年了,早已沒有人再提她藝妓的身份,沒想到又被這郡主給翻了出來。在這屋子裡站着的下人們都微微怔愣,想必等會下去也不會說她什麼好話了。
嘆了口氣,莫娘低頭應了:“是。”
察覺到自己問的話有些不妥,安居輕咳了兩聲,扭頭示意銀鉤帶人出去
。
她還是分得清對錯的,父王說,做對的事情要勇往直前,做錯了也要敢認,這纔算是趙家的姑娘。所以現在,等人都出去了之後,安居走到莫娘面前,將她拉了起來,小聲道:“你當我沒問過吧,我也不是故意的。”
莫娘微怔,擡頭看了她一眼。
“剛剛聽人說你是老燕王塞給王爺的,所以我有些氣憤而已。”安居彆扭地解釋:“也不是故意要跟你過不去。”
這郡主……好像也沒有他們說的那麼不講道理啊?莫娘心裡一軟,猶豫了一會兒,小聲道:“妾身是自願跟王爺的,王爺原先也是自願帶妾身走的,並不是老燕王強迫。”
啊?趙安居傻了,連忙問:“怎麼回事啊?”
莫娘嬌羞一笑,想起當年的事情,依舊覺得甜蜜:“本來妾身是在世子府裡的,但是王爺陰差陽錯與妾身相遇,當時笑得好看極了,令妾身一見就爲之驚豔。之後他……與妾身有了夫妻之實,便帶着妾身離開了世子府。起先妾身還有些不願意,但後來,當真是爲王爺的所折服,心甘情願地跟了他。”
當時的宋涼夜,還什麼都不是呢。
趙安居聽得呆了呆,眼裡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這過程,怎麼總有種熟悉的感覺啊?好像……跟她和涼夜相遇的情景,有些相似?
頓了頓,趙安居搖頭,應該只是碰巧吧。人與人的相遇相愛,應該都差不多如此。
“郡主不必太忌憚妾身。”莫孃的笑裡夾雜了些苦澀:“從一年前開始,王爺就沒怎麼來看過妾身了,這回將妾身接過來,大概也是念在舊日的情分上。”
在她跟宋涼夜回去他的家裡,跟宋涼臣斷了關係之後,他對她就沒有剛開始的上心了。從每天來看她變成每月去看她,最近更是好久不曾見過面了。
莫娘心裡其實明白,她可能是被宋涼夜騙了,用他那雙蘊含星辰的眼,用他那張魅惑衆生的臉,將她帶離了宋涼臣身邊,然後他的任務就完成了。
她爲此痛哭過,絕望過,然而宋涼夜就像是一種毒藥,喝了一口之後,一輩子都再也無法解開。哪怕看穿他的本質,明白了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利用,卻依舊心甘情願地幫他掩飾一切,安靜地在屋子裡等着他回來。
莫娘也曾經很想不明白,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壞得像妖精一樣,卻讓人捨不得去傷害他絲毫。
瞧着眼前的趙郡主,大概跟她當初是一樣的心情吧。莫娘多說不了什麼,只能眼含同情地看着她。
聽着她的話,趙安居反而鬆了口氣,還傻傻地高興,涼夜對這女人已經沒有感情了,有的只是責任而已。
放心地離開莫孃的屋子,趙安居又去泡了茶,給宋涼夜送去。
西城要變成一片封地,要做的事情自然是不少。宋涼夜很忙,每天要接見各路官員,提拔親信,設立官府衙門。忙得無暇他顧的時候,自然也就沒心思再去喝茶,見趙安居依舊每過一個時辰就送一盞茶來,忍不住就有些煩躁,擡頭涼涼地看了她一眼。
“每天送一盞來就夠了,其餘的時候,不要來打擾本王。”
心裡微微一驚,趙安居慌忙想將茶盞收回去,卻因爲太慌張,捏的是茶杯壁,被燙得當即一甩手,杯子就翻在了書桌上。
幾大疊文書上的墨都暈染開,模糊成了一片。安居倒吸了一口涼氣,臉都白了。
宋涼夜眼神恐怖得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瞪得她鼻子一酸,立馬就要落淚。
“要哭出去哭。”忍耐了半天,宋涼夜這句話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
安居落荒而逃,跑回屋子裡去關上門,抱着膝蓋哽咽了好一會兒才壓下想哭的慾望。
是她錯了,就更不能哭,要堅持一個月,讓宋瑞雪好生給他道歉!不能哭,不能哭。
收回眼淚,安居連忙又讓銀鉤去書房問,要不要她幫忙重新抄一邊那些文書,她最近有在練書法,寫得也是像模像樣的了。
結果銀鉤被直接攔在了書房外頭,氣鼓鼓地回來道:“主子您別瞎操心了,不去管王爺的事情,他可能還高興一些。”
上趕着捧着他,燕仲王反而不會看重自家主子。身爲趙地的郡主,安居其實有很大的優勢,哪怕端着架子,仲王爲了她身後的利益,也得來哄着她。
然而不管她怎麼勸,自家主子都是禁不住地要去找仲王。完全沒有架子不說,還惹得仲王不耐煩了。
次數多了,銀鉤十分恨鐵不成鋼,乾脆也不勸了,就冷眼看着她自己折騰。
簡直是扶不起的阿斗!
趙安居認真想了想,咬牙道:“我聽你的話,忍着一段時間不去找他試試看。”
開竅了?銀鉤挑眉,看她兩眼,點了點頭。
於是宋涼夜有了五天的安寧日子,趙安居不再來送茶,書房裡清淨得很。雖然有些不習慣,但是他覺得很舒服。
順便,也就接受了一個副將的提議,將他的女兒接進仲王府。
要在西城站穩腳,人脈自然是不可缺少的,而聯姻一向是建立關係最簡單直接的方式。所以宋涼夜直接一擡小轎,就將陳氏給立爲了側妃。
等趙安居知道消息的時候,人已經在王府裡了。
“我不明白。”趙安居僵硬地笑着,看着銀鉤道:“我已經沒有去打擾他了,他爲什麼還立側妃?”
銀鉤無奈地勸她:“主子,仲王府裡不可能就兩個後眷,王爺要立側妃是很正常的事情,雖然快了點,但是您身爲正妃,也是得接受的。”
趙安居慢慢搖頭,眼神恍惚地道:“我不想接受,他娶我還不到一個月,爲什麼就又喜歡上了其他人?”
“主子,立側妃不一定是因爲喜歡。”銀鉤道:“那陳氏是西城副將的嫡女,王爺立她,想必是爲了籠絡人心。”
安居不解地看着她:“娶一個人,還能只因爲利益嗎?”
“當然能。”銀鉤道:“這裡的人都說燕仲王心思頗重,娶的人都是對自己有益的……”
話沒說完,銀鉤意識到了點不對,連忙就住了嘴。
這話簡直像一根棒子,直接打在趙安居的頭上。
她以前結交的人都是趙地的貴胄雅士,完全是憑各自的性格,合得來的纔會玩得好,根本沒有趨炎附勢這一說。一直聽的故事也都是一男一女兩情相悅,衝破重重阻礙最後在一起這樣的。
所以她還沒有想過,宋涼夜娶她也會是因爲她背後的利益。他應該是當真喜歡自己的吧,不然又怎麼會那麼控制不住,直接要了她呢?
勉強笑了笑,趙安居推開銀鉤走了出去,一個人獨自去花園裡冷靜。
她不能把人想的那麼壞,涼夜是個表面很冷,心裡很善良的人,她知道的。就算娶那陳氏是因爲陳副將,娶她也肯定是因爲喜歡。
沒錯,就是這樣。
再一次成功騙了自己的安居郡主咧嘴笑了笑,重新有了精神,打算去見一見那新來的側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