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舟擡眼,有些驚訝地問:“爲什麼?”
“我也說不上來。”山水笑了笑,看着輕舟道:“大概是因爲你以前經常跟着子衿哥哥,所以現在在三少爺身邊,瞧着三少爺就也有了些子衿哥哥的影子。”
許子璃微怔,接着就皺了眉:“我不是子衿。”
“三少爺別生氣,我只是隨口說說。”沈山水立馬道:“畢竟是孿生,看着像也是應當。”
輕舟道:“原來在三少爺身邊伺候的人因着家裡的事情,贖走了賣身契。四少爺沒了,正好我空了下來,所以纔來三少爺身邊伺候,大概是兩位少爺的臉一模一樣,如今我也把三少爺當作該效忠的主子。”
沈山水點頭,這個他是能理解的,不過再看一眼三少爺,他還是覺得他變了,以前的三少爺話都不愛說,只見過一面,卻被他那孤僻的模樣給感染得難過了許久。
而現在面前這位,像是春風吹暖了雪,比從前溫和了不少。
“你有想過自己未來的打算麼?”許子璃突然開口問他:“脫離了奴籍,最想做什麼?”
頓了頓,沈山水站得筆直地道:“我想去從軍。”
“從軍麼?”許子璃點頭:“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若是你能吃苦耐勞,也應該能有所成就,將來也能保護你姐姐。”
沈山水看着他,眼裡滿是真切:“三少爺對我姐弟的大恩,我也不會忘記的,若是一朝能出人頭地,也必當作涌泉之報。”
“你有這份心就好。”許子璃道:“我也沒做什麼。”
頓了頓,山水有些惆悵地道:“子衿哥哥不在了,您便同他一樣,回報不了他,便雙倍回報您吧。”
說完起身,朝他鞠躬。
目光微動,許子璃看着面前的人,嘆息了一聲:“要是這院子裡的人,都同你一樣正直,那該有多好。”
知恩圖報,與人爲善,若是他們也這樣,那他也就不必……
“我先回去看看燕王爺。”沈山水起身道:“先告退了。”
“好。”回過神,許子璃應了,目送這少年瀟灑地出門。
屋子裡終於安靜了下來。
輕舟皺眉道:“少爺,這可怎麼辦?王妃把那信當真了。”
許子璃的神色裡也滿是爲難,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子衿死後的一段時間裡,沈美景被刺激得幾欲輕生,所以他才僞造出了那封信,用來安慰她,告訴她子衿不是她剋死的。
現在好了,她竟然執着到要查出真相。這許府是比任何府邸都複雜的地方,她如今身份這樣尷尬,若還執意要查,燕王爺那邊,怕是交代不過去吧?
還有,她方纔說什麼來着?燕王爺那邊已經不用擔心了?想起上次在樹後聽見的話,許子璃忍不住擔憂,她說的不用擔心,不會是他想的那樣糟糕的結果吧?
正想着呢,外頭就傳來了通稟:“三少爺,燕王爺來了。”
微微挑眉,許子璃動了動木輪子,往外移。
宋涼臣來得其實不是時候,因爲美景已經走了。對此臨風一點也不想表示惋惜,自家主子要是不磨磨蹭蹭在外頭晃悠了半個時辰,也自然就不會錯過王妃。
瞧着院子裡都沒人了,宋涼臣都後悔跨了進來,一張臉繃得跟上了漿糊一樣,看着從屋子裡出來的許子璃:“本王只是路過,三少爺不必刻
意迎接。”
看着那人的臉色,許子璃輕笑:“王爺這是跟着誰的腳步路過?”
宋涼臣抿脣,輕咳了一聲,還是忍不住湊近他,居高臨下地問了一句:“王妃過來做什麼的?”
微微睜大眼,許子璃倒是沒想到他竟會這麼直接地問他。
怔愣之後,他倒是笑了,垂了眼眸道:“也沒做什麼,就是帶山水過來感謝以往的照顧,順便……問了問關於子衿當初溺亡的事情。”
臉色微沉,宋涼臣點頭就打算走,卻聽許子璃道:“在下還有話要說。”
宋涼臣側頭,眼神裡都滿是不悅:“本王爲什麼一定要聽?”
許子璃微笑,自信又從容:“就憑您跟着王妃來了這故歸院。”
與沈美景有關的話,他當真不願意聽嗎?
宋涼臣瞪他,渾身都是煞氣,氣場極大。木輪椅上這人卻笑得溫文爾雅,纖長的十指交疊着,眼神篤定地望着他。
玉樹在暗處看着,心裡竟然莫名其妙有些激動,彷彿看見天下至剛的刀,馬上要落在一棵柔弱的樹上了。
這兩人對峙,一強一弱,從身份就能分出勝負。然而不知道爲什麼,看見許子璃這樣目光平靜地擡頭看着自家王爺,玉樹竟覺得打心裡對他生出一股子敬意來。
但是接下來,兩人並沒有像他想的那樣起什麼衝突,自家爺先收斂了表情,像是不打算與他爲難了,淡淡地道:“有什麼話就說吧。”
許子璃笑了,看着宋涼臣的目光裡也多了點認可:“敢問王爺,若是有人被羽箭射傷,箭頭留在了肉裡,要想痊癒,該如何做?”
“這也值得你來問本王?”宋涼臣輕嗤:“自然是取出箭頭,再行上藥療傷。”
“那……”許子璃看着他:“要是取箭頭的時候很痛很痛,痛得讓人想死的話,王爺覺得,這箭頭還該不該取?”
宋涼臣皺眉:“只要是想傷口完全好,以後不再痛的話,不管怎麼樣也該取。”
重重地點頭,許子璃笑道:“看來王爺並非不懂。”
“你是在小瞧本王?”宋涼臣不悅地看着他:“這點道理,是個人都能懂吧?”
“嗯,這樣說起來是容易明白。”許子璃點頭:“那就請王爺記住吧,要想傷口完全癒合,以後不再痛,還是把箭頭拔出來最好。”
這人,在耍他嗎?宋涼臣皺眉,甩了袖子就走。
還以爲是什麼重要的話,竟然就告訴他這麼個小事。什麼箭頭不箭頭的,他更在意的是沈美景還惦記許子衿的死……
等等!腦子有什麼東西閃了閃,宋涼臣停了步子,扭頭問臨風:“許子璃剛剛那話,是不是別有深意?”
臨風一臉震驚地看着他:“主子聽不出來?”
宋涼臣搖頭,他是沒聽出來,最近這兩日腦子都跟不會轉了一樣。
沉默了一會兒,臨風道:“三少爺的意思很明顯,王爺您要想與王妃複合,就最好把許子衿那個箭頭挖出來,別怕疼,更不能迴避。”
是這個意思嗎?宋涼臣黑了半張臉:“上次才說不用他來管,這次還是變着法的指手畫腳?”
臨風問:“主子要聽個實話麼?”
“你說。”
“奴才覺得三少爺說的沒錯。”臨風道:“您一直那麼在意許子衿,這次來了許府,何不就讓王
妃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以後再也沒惦記了,與您在一起也更全心全意啊。”
好像真的是挺有道理的。
抿抿脣,宋小鷹還是別開臉,沉聲道:“都不是你們該操心的事情,本王自己心裡有分寸,該怎麼做,自己清楚。”
嗯,清楚,清楚得當真要和王妃和離了,卻還是忍不住打聽王妃的動靜。臨風嘆了口氣,可能真的是他沒娶過媳婦,不懂這樣的感覺吧,明明很簡單的事情,非得拐個山路十八彎出來。
看來他還是得慢慢等等,晚些娶親,再多聰明兩年吧。
美景去找了許子珮,問了她關於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後,許子珮整個臉色都變了。
“身爲王妃,還惦記着自己的前夫,您確定王爺那邊不會怪罪嗎?”她後退一步,皺眉看着美景道:“過去那麼久的事情了,況且我當時也有些醉意,又怎麼記得發生了什麼?現在端着王妃的架子來問我,是不是也太讓人爲難了?”
沈美景雙目鎖在她身上,叫她完全無處遁形。
“小事不記得,讓輕舟扶你回去這樣的事情,也能不記得麼?輕舟可是很少離開四少爺身邊的。”
許子珮翻了個白眼:“不記得就是不記得,你還能因爲這事罰我不成?”
“你不記得,那我便要記起一些事了。”美景笑了笑,看着她道:“五小姐院子裡那條大黑狗還在吧?”
臉色一白,許子珮咬牙:“你上次不是答應過老太太,贖回你弟弟,就不再提起許府的事情麼?”
“這個只針對你,並不針對許府。”沈美景逼近她一步:“我要是平白罰你,似乎也說不過去,不如就翻翻舊賬來罰,如何?”
許子珮跟着後退一步,有些膽怯,卻又色厲內荏地嗤笑:“小黑的事情,你難不成還敢張揚,叫王爺知道自己的王妃是個曾經跟狗搶食的賤婢,他還會這樣疼愛你?”
錦衣和玉食就在不遠處站着,聽着這句話,重重地一震,不可置信地擡頭看向美景。
什麼叫……跟狗搶食的賤婢?
美景笑了笑,看着許子珮道:“我什麼都不怕,你若是想去同王爺說,那便去說就是,倒是現在,若是還不願說實話,那我可當真要端王妃的架子了。”
“你能如何?”許子珮心虛地道:“要是打我罰我,老太太那邊一定會給我主持公道的!”
“哦。”美景點頭,轉身對玉食道:“去叫幾個力氣大的家丁來按住五小姐,把她院子裡養的狗的食盆拿來,有什麼東西便往她嘴裡塞什麼東西。”
許子珮睜大了眼,玉食倒是反應了過來,轉身就出去叫人了。
“你……你不能這樣!”許子珮想跑,卻被美景和錦衣攔得嚴嚴實實,後頭的丫鬟膽子小,沒敢上來護着她,就眼睜睜看着自家主子被圍堵着,再被一羣進來的家奴按住。
“你們是反了嗎!我許府的下人,竟然聽一個外人的話來爲難主子了?!”許子珮失聲尖叫:“還有沒有規矩了?”
家奴們也很無奈:“五小姐,老爺有吩咐,王爺和王妃的任何命令,咱們都只能聽從,不能違背,得罪了。”
“不……”
看見有人當真將小黑的食盤拿來了,許子珮才真的慌了。那裡頭黑糊糊的什麼東西都有,說不定還有最骯髒的排泄之物,怎麼可能叫她吃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