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子衿是溺水死的,穿着剛與她拜過堂的喜服,淹死在了從前院回長憶居路上的山水迴廊之下。他們都說當時是他喝醉了,下人又被支開,所以不慎掉進迴廊下頭的池子裡,也沒人知道。等人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沒了氣息。
當時太過悲痛,沒來得及細想,接到子衿遺書的時候她才發現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子衿原來身邊的隨侍是輕舟,那人十分忠誠,伺候得尤其周到。他要是醉得連路也走不穩的話,輕舟怎麼可能被支開,讓他一個人回去新房?
這裡面一定還有隱情,只是以前在許府,她應付老太太還來不及,哪裡有空去查。現在好了,許子璃肯見人,山水也回來了,一切條件都有,就差她的行動了。
安安心心躺進被子裡睡覺,手習慣性地往旁邊一搭,卻搭了個空,美景怔愣了一瞬間,便閉了眼,翻身睡去。
“沒有其他吩咐的話,奴婢就下去了。”玉食朝沈山水微微頷首,準備出去。
“請等等。”清秀的少年語氣正經地開口,玉食回頭,就見他臉上已經不見方纔那樣柔軟的笑容,眼裡滿是嚴肅,臉上的線條也剛硬起來:“我有些事情還想請教姑娘。”
臉上莫名微紅,玉食轉過身子來,朝他微微屈膝:“喚奴婢玉食便是,王妃的弟弟,自然也算半個主子,不必對奴婢用敬語。”
沈山水一頓,誠懇地看着她道:“我不分什麼主子下人,只是你好像是姐姐身邊很親近的人,所以想留你問問,姐姐與燕王爺是怎麼回事?”
玉食抿脣,想起他們快要和離了,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王妃與王爺的事情,要從最開始說起,也算是一段奇緣……”
沈山水目光凝重地聽着,玉食儘量都撿着好話說,不忍這少年難過,可是自家主子這一路走過來沒少磨難,怎麼說也說不成一帆風順。
到最後,她把王爺要和離的事情也給省了,只笑道:“主子以後有王爺的庇佑,不管到哪裡,都不會再被人欺負的。”
沈山水聽着,喉頭一直不停微動,瞧着像是要哭的樣子,然而到底是男子漢,聽完之後將所有的情緒都壓得好好的,只低頭向玉食道:“多謝。”
玉食連忙擺手,示意他沒關係,然後紅着臉退了出去。
“咱們主子的弟弟可真是……”
回到房間裡,坐在錦衣旁邊,玉食還忍不住讚歎:“真是不知該用什麼詞兒來形容他,太美好了。”
錦衣看她一眼,無奈地道:“還有心情看主子的弟弟?主子都要跟王爺和離了,離開京城,咱們可就再也難見
着她了。”
一提起這個,玉食就垮了臉,哀哀地拉着錦衣的袖子:“怎麼辦啊?王爺那模樣是一點都聽不進勸的,你找過臨風沒有?”
“找過了,一樣沒用。”錦衣搖頭:“現在主子與王爺鬧僵,雙方都沒有臺階下,咱們想想辦法,找個契機吧。”
“能有什麼辦法?”玉食撇嘴:“除非主子突然懷個身孕,否則這是再也難挽回的了。”
但是懷孕這種事情,真是要看緣分啊。
兩個人都同時嘆了口氣。
第二天,美景起來得很早,不等和宋涼臣一起用早膳,便拉着沈山水出去了。
燕王爺黑着臉一個人坐在飯桌邊,吃了一口瞥一眼旁邊的空位,卻沒開口問。
臨風見自家主子眼睛都快瞥斜了,終於還是善解人意地道:“王妃與沈山水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去感謝許家三少爺往日對沈山水的照顧。”
從鼻腔裡哼了一聲,宋涼臣淡淡地道:“本王又沒問她,你多嘴什麼?”
臨風挑眉,立馬行禮:“奴才知錯。”
當個下人也真是不容易,猜不中主子的心情要被罵,猜中了也要被罵,真是苦啊!
“閒着無事,等會在這府裡逛逛好了。”宋涼臣放了筷子問:“三少爺住哪個院子?”
玉樹在暗處默默地答了一聲:“故歸院。”
“知道了。”應了一聲,燕王爺起身,優雅地去屏風後頭更衣。
臨風的表情十分複雜,又不好開口說自家爺。不是要在這府裡逛逛嗎?怎麼就偏生只問三少爺在哪個院子?
這人吶,口是心非起來,當真是叫旁人看得一清二楚,又哭笑不得。
許子璃剛起身不久,正望着外頭的落葉想要如何安排接下來的事情呢,就見輕舟一臉笑容地跑進來道:“主子,燕王妃和沈山水來了。”
眼眸微微一亮,許子璃回頭,就見那兩姐弟並肩走進來,臉上都帶着笑,看起來格外親暱。
“山水特來謝過三少爺屢次照顧之恩。”
一看見許子璃,沈山水就直接過去半跪下,拱手看着他道:“沒有您暗中相助,山水也不可能完好無事地見着姐姐。”
許子璃微笑,低頭看着他,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拍他的肩,卻發現自己坐在木輪椅上,很是不方便。
“不用多禮,這也是子衿很早以前就對我說過的。”他道:“你們倆姐弟,是他在這世上最後的牽掛,能幫忙的地方,我自然是要幫的。”
美景也朝他行了個小禮,看見他背後的輕舟,
忍不住上前一步道:“今日來,我是有事想問三少爺和輕舟。”
輕舟一愣,低頭看許子璃,後者望向沈美景,溫和地道:“王妃但問無妨。”
回頭看了錦衣和玉食一眼,美景道:“你們出去守在門口,若是有人來,記得通稟一聲。”
錦衣玉食都是一愣,卻還是懂規矩,應下便出去。
不過,這還是主子頭一次說話要避開她們,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難受的。主子的過去,不僅王爺碰不得,連她們也碰不得。
門合上了,屋子裡就他們四個人,美景才嚴肅地看着輕舟和許子璃道:“我覺得子衿的死有古怪,他也說過自己可能會被人所害,那麼爲什麼大家都當是意外,也不仔細查查,就匆匆定案了呢?”
許子璃一愣,輕舟皺眉,看了美景一會兒道:“您現在畢竟是外人了,這件事三少爺一直有在查。”
言下之意,就是您不必多操心了。
美景搖頭:“我現在有能力查,若是不查清楚,我怕自己會抱憾終身。”
沈山水點頭,看着許子璃道:“姐姐就是這樣的性子,三少爺若是知道什麼,不如就告訴她,也免得她自己去折騰。”
許子璃沉默,垂着眼眸半天沒看她,像是想了許久,纔開口道:“王妃早該將子衿放下了,如今身份不同,您若是還抓着子衿的事情不放,想必與王爺之間的嫌隙會更深。”
“已經深得沒法兒再深了。”美景撇撇嘴:“不用擔心王爺那邊,你還是直接告訴我,這麼長的時間裡,你有查到這府裡是誰想害子衿麼?”
許子璃皺眉,輕輕嘆了口氣,垂眼道:“府裡狼子野心之人比比皆是,我久居一室之內,知道的東西當真不多,可能幫不上王妃。”
“這樣啊。”微微有些失望,美景擡頭看向輕舟:“那你能不能回答我,在新婚之夜的時候,爲什麼子衿會一個人走在路上?你去哪裡了?”
輕舟別開眼,低聲道:“那個晚上,小的扶着四少爺回長憶居,路上遇見五小姐不慎扭了腳,四少爺心情太好,就推了小的去扶五小姐,說他一個人能回去。誰曾想……”
許子珮麼?她身邊難道不帶丫鬟的?爲什麼要輕舟去扶?美景皺眉,這些問題輕舟定然是不知道的,她還得去問許子珮。
“山水先陪三少爺說說話吧,我先走一步。”
許子璃輕皺着眉看着她的身影,目光復雜。
沈山水乖乖地點頭,看着自家姐姐走了,才低頭看着許子璃道:“三少爺與以前,好像不太一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