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是來找我住院的嗎？”
“不是哦！他是專門來告訴您，他的病在對面的魏氏醫骨館治好了。”
葉輝有些弱弱的答道。
“哎呀……他怎麼那麼不聽勸呢！這個憨憨！”
李敬生聽後，忍不住想要罵人。
這個患者明明是他的粉絲，大老遠跑過來專門找他求診，都已經告訴患者需要先做進一步檢查，排除骨結核與腫瘤，才能做手法正骨治療。
可是這個患者不聽勸，居然跑對面治療去了。
“他說本來都已經準備辦理住院手續了，但是有一個老鄉告訴他，對面的魏氏醫骨館能夠治療他的病，還說那邊手法正骨免費，而且那邊的醫生是國外過來的醫生，技術比咱們這邊好。患者於是就跟着去了。
他現在已經手法正骨復位完了，還拿了一些進口藥，準備回家。
臨走前，特意過來跟您說一聲。”
葉輝害怕李敬生生氣，說話時一直顯得小心翼翼。
“唉，讓他去吧！”
李敬生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遇到這樣的患者，他是真的氣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李醫生，請問你們這裡能看婦科病嗎？”
一名家屬在旁邊等到李敬生掛完電話，出聲詢問。
“你老婆哪裡不舒服啊？”
李敬生沒說能治，也沒說不能治。
只能先了解一下情況。
診所經常會接診到一些婦科患者，但是因爲李敬生是個男醫生，而且對婦科方面不擅長，除非是一些症狀典型，病因明確的婦科疾病，否則只能讓患者去醫院。
說實話，他一個男醫生，給女患者檢查私處也不太方便。
更害怕捱打。
“我老婆最近老是感覺肚子痛，而且下面容易出血，她非常害怕得的是宮頸癌，聽說你的醫術高明，就想請你幫忙看看。”
男子描述着妻子的病情，而他的妻子坐在診桌旁邊低着頭，臉紅紅的。
其實也已經有四十歲的人了。
她愣是表現得比少女還害羞。
這個好像真的跟年齡沒關係，有的女患者面皮薄，自尊心極強，又特別要面子，看個病，羞答答的。問她一些稍微敏感一點的問題，就會顯得特別難爲情。
反倒是一些年輕女孩，特別是十七八歲的女孩子，那真的是什麼話都敢說。
而且很自然。
“我這小診所條件有限，你們幹嘛不去醫院找專業的婦科醫生看病呢？”
“這不是想着到診所看病更經濟實惠嘛！請你幫我們看看，如果查不出來，我們再去醫院。”
男子穿的是藍色工裝。
胸口位置繡着雨路家用電器安裝部的字樣。
看來他是一位電器安裝工人。
他的妻子同樣穿着藍色工裝，但是寫的是一家超市的名稱。
兩人都是普通工薪階層。
如果家裡有老人、孩子要養，還有房貸或者租房住的話，經濟壓力確實比較大。
“行吧，我先給她診斷一下，如果查不出問題，你們再去大醫院看看。”
李敬生開始詳細詢問女子的病情。
她發生腹痛、下面不規律出血已經快三個多月了。
剛開始以爲是月經不調，後面自行服用了一些調理的藥物，病情仍未好轉。正好她上班的超市，有人得了子宮癌，只活了不到十一個月就走了。
她就特別害怕。
李敬生給她量了血壓，有點偏高。
139mmhg的收縮壓，87mmhg的舒張壓。
別看她的低壓與高壓都在正常範圍內，但是像她這種只差一點點就要突破140mmhg，基本上可以斷定爲早期高血壓。
或者可以認爲患高血壓的機率大增。
這時候需要積極控制，干預，要是能把血壓降下去，或許就能避免吃藥。
“最近一次生育是什麼時候？”
李敬生詢問患者。
“有九年多了，我有三個孩子，最小的今年已經滿了九歲。”
“行，到裡面躺着，我給你檢查一下腹部。”
引導着患者進裡面躺下後，李敬生開始按壓她的腹部。摁壓到下腹部時，他摸到了一個包塊，壓痛反應極爲明顯。
這個部位，有可能是子宮。
正常情況下，不可能摸到這麼大一個包塊。
子宮收縮時可能摸到這麼大一個硬塊，但是手感會有所不同。
因爲這個包塊感覺很實，硬度要明顯高於子宮收縮時按壓的手感。
“三個月前，你的月經規律嗎？”
“好像生完三娃後，月經就沒有再來過了。”
“沒到醫院檢查過嗎？”
“我們生的三胎不是違反了計劃生育嘛，就沒敢去醫院，在自己家裡生的。當時請了接生婆，把孩子生下來了。”
以前的計劃生育抓得很嚴。
不像現在，大家都不願意生。
因爲撫養孩子的成本非常高。
而且年輕人大多正處於職場的重要打拼期，生孩子肯定會耽誤事業。
所以大家都不願意生了。
早些年，生孩子並不需要到醫院，只要一切正常，基本上都是在自己家裡生。像這名女子一樣，把接生婆請到家裡，接生，剪臍帶。
如果是一些有水平的接生婆，甚至還能用推宮術幫助產婦把胎位擺正。
在那個醫學技術落後的年代，如果嬰兒是臀位，順產的風險會非常高。
甚至發生過多起接生事故。
孩子的腳先出來，然後頭部被卡住，一直下不來。接生婆用力拉的過程中，直接把小寶寶的身體與腦袋給拉斷了。
爲此，那個接生婆不但賠了一大筆錢，更是退出了接生行業。
還有一些接生過程中，把嬰兒的手腳拉斷的事故。
在那個年代，要是產婦發生產後大出血，基本上都是九死一生。
甚至連最簡單的用紗布填充子宮止血都不會。
這個女患者生最後一個孩子是九年前，那時候早就沒人在家裡生孩子了。都是到醫院生產。
因爲醫院生孩子更安全，再加上出生證明只能在醫院辦理，各種報銷下來，也花不了多少錢。所以，大家生孩子都會主動往醫院跑。
“感覺這個位置的包塊挺大的，我給你照個B超看看，你看可以嗎？查B超的費用是100元。”
“可以，幫我查吧。”
女子聽到李敬生說她肚子裡有個包塊，不由更加擔心是癌症。
同意查個B超看看。
李敬生給她照了B超後，發現她腹中的包塊居然是個胎兒形狀。
但是沒有心跳，也沒有羊水。
仔細查看後，可以看到胎兒的顱骨就像紙片一樣疊在一起。
整個胎兒都處於一種畸形狀態。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正常情況下，子宮內的胎兒死亡後，會發生流產。
可是這個孕婦腹中的胎兒早就死了。
它把羊水吸乾淨後，慢慢變成了現在的模樣。如果取出來，估計很可能是個黑褐色的木乃伊胎兒。
“李醫生，我這個病嚴重嗎？”
“非常嚴重。”
李敬生一臉嚴肅。
讓患者穿好衣服，出了醫技室。
患者的丈夫就等在外面。
患者本人，臉色蒼白，表情中充滿恐懼和絕望。
“紅月，查出來什麼病了嗎？”
“李醫生說我的病非常嚴重，腹部有一個包塊，很可能就是癌症。孩子還只有那麼大，這可怎麼辦啊？”
她的聲音都在顫抖，已經帶着哭腔。“誰跟你說是癌症啦？別亂想。你這個病嚴重，但是並不代表就是癌症。而且我告訴你，這個病能治好，費用應該會不會太貴。”
李敬生連忙幫她糾正。
之所以說這個病很嚴重，是擔心患者不重視，拖着不去醫院處理。
暫時沒辦法查證這個死胎在腹中已經存在多長時間了。
至少超過半年，甚至更久。
因爲他並不是婦產科的醫生，這方面的經驗並不豐富。但是那個胎兒死後，沒有流掉，反而把羊水吸收乾淨，然後化成了木乃伊。沒有一年半載，很難變成這個樣子。
女患者告訴他，生最後一個孩子是九年前。
生完最後一個孩子後，她已經多年沒有來過月經。
一個讓李敬生更恐懼的想法冒了出來。
她腹中的這個死胎，很可能有已經九歲多了。
人窮命賤，再一次成爲事實。
她若不是害怕太貴，又怎會不敢上醫院檢查？
生孩子不敢去醫院，是因爲超生，害怕被罰款。生完孩子後，腹內有一個死胎，不可能一點異常都沒有。
很多醫生經常會抱怨，國人實在太能忍了。
明明遭受着病痛折磨，就是不上醫院，一直忍着。
最終小病忍成了大病，輕病忍成了重症。
她腹中的這個死胎要是沒有化成木乃伊胎，也不可能在她的肚子裡存在這麼多年。
正常情況下，胎死腹中以後，第二天就會開始發臭。
如果不及時處理，它有可能會以惡露等形式排出來。更有可能腐爛後危害母體，引發嚴重後果。
“醫生，我老婆這個病到底是什麼病？”
“有可能是一枚木乃伊胎，你們去大醫院看了就會知道。醫院會幫你們處理的。現在你老婆的症狀都已經那麼嚴重了，所以千萬不能拖，不然很容易出人命。”
李敬生把問題儘量說得嚴重一點。
“這，這麼嚴重啊！我馬上帶她去醫院。”
男子一聽有可能出人命，嚇得當場就帶着妻子去大醫院。
這名女患者算是很幸運的，至少她的病經過治療後，很快就能康復出院。不出意外，她甚至都不需要住院，就是一個簡單的清宮引產手術。
與人流差不多。
那名雙腿曲屈，無法伸直的男患者，後果就很難預料了。
得了骨結核，還要強行手法正骨復位，只會破壞骨賂結構，而且很可能是不可逆的傷害。
後期就算想要修復，也是‘大動干戈’，手術會變得非常複雜，費用高昂。
修復的效果還不一定很好。
那名男患者，最終很可能終身殘疾，再也站不起來。
真不知道魏先賢是怎麼想的，也不做進一步檢查，直接冒失的給人家手法正骨復位。
一位醫生，醫德真的太重要了。
……
李敬生這邊正在給患者看着病，賣藥的那邊卻跟病人吵起來了。
“不好意思，請你們稍等一下，我去看看那邊怎麼回事。”
李敬生跟候診的患者打了聲招呼，站起身走了過去。
唐萍儘管工作非常忙，也已經第一時間過去幫忙調解。
“你們這麼大的一家診所，怎麼能賣假藥呢？今天這盒藥要是不給我退了，我就打電話投訴你們，找電視臺記者來暴光你們。”
患者的年齡不大，二十三四歲，男性。
說話時，臉上會情不自禁的露出痛苦表情。
“你好，我是診所的老闆，請問你買的什麼藥是假藥？如果真是假藥，我們不但給你退了，還會賠償你十倍的金額，同時也會向你道歉。”
李敬生現在招了藥品質控員，進貨的渠道也非常單一。
要麼是集採下單，要麼是魔都優藥拿的貨。
藥品拿過來後，還有專人檢查，把控品質，不說一定沒有假藥，這種概率應該跟買彩票中頭獎有得一拼。
“這是在你們診所買的西瓜霜噴劑。以前我在別的藥店買過，口腔潰瘍後，只需兩三天就能好。可是噴了一點用都沒有。你們又給我推薦了這個人工牛黃甲硝唑，吃了後還是一點效果都沒有，錢倒是花了不少。你們賣的不是假藥是什麼？
本來我也只是想着讓你們退錢給我就算了。
可是你們店大欺客，不但不退錢，還那麼強硬，我今天就把話放這裡了，我認識工商局的一位官員。敢不給我退錢，你們別後悔。”
小夥子的社會經驗顯得十分稚嫩。
那種一開口就認識誰誰誰的人，基本上都是虛張聲勢。
就算真認識，人家認不認識他，又是另一回事。
還有，自身不強大，認識誰都沒用。
李敬生合法經營，還真不怕工商局檢查。
只是開門營業，遇到一些難纏的客人，賠點小錢就能平息爭端，稍微有點智慧的老闆，都會選擇息事寧人。
“這個人工牛黃甲硝唑，哪怕你上大醫院購買，也是一模一樣。這瓶西瓜霜，是國內著名醫藥企業供貨，同樣有着品質保障。只要真有問題，我還是那句話，完全可以給你假一賠十，並且當面道歉。
能讓我看看你的口腔嗎？
我是一名醫生，也許能找到你用藥後不管用的原因。”
李敬生對這名火氣很大的年輕男顧客說道。
“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別不認賬。”
男顧客聽到李敬生兩次都提到了假一賠十，等着賠錢。
因爲他認定這兩盒藥肯定是假的。
別的藥是不是真的，他不敢肯定。這種治療口腔潰瘍的藥，他用過多次，每次使用後，效果都很好。
“支持任何一家機構鑑定，你等會就可以拿着藥去藥監局或者工商所，讓他們幫你鑑定真假。來，把嘴張開，我看看你的口腔潰瘍。”
李敬生讓患者張開嘴。
這次，他清晰的看到了患者嘴中的情況。
右側最裡面的兩顆磨牙側面的口腔壁，已經爛了一大片。
男子張嘴時，有明顯腐臭味，就是那種肉臭了以後的味道。
除此之外，還能看到口腔壁有着增生性的紅斑。
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信號。
“你的口腔潰瘍是不是發生有較長時間了？”
“對，已經反反覆覆快兩個月了。我上次在別的藥店買的西瓜霜，噴了就管用。這次換了你們診所買的西瓜霜，噴了一點用都沒有。本來只有一小塊潰瘍，現在反而變得更嚴重了。
所以我懷疑你們的藥是假藥。”
男子的情緒已經平復了許多。
不再那麼激動。
“口腔反覆潰瘍後，癒合的時間是不是越來越長？”
“對！”
“平時嚼檳榔嗎？”
“偶爾吃一點，吃得比較少。”
“吃飯或者喝水，是不是喜歡吃很燙的？”
“對，我喜歡吃燙一點的，味道比較好。你別扯東扯西，這兩盒假藥趕緊給我退了。”
“這兩盒藥，我要求你拿到工商局去鑑定，只要那邊鑑定是假藥，我不但給你退錢，還會賠十倍。不過我建議你最好能夠去大醫院取口腔標本做一個活檢。
我有點擔心你的口腔潰瘍並沒有那麼簡單，就怕是惡性疾病。”
李敬生沒說是口腔癌。
但是通過剛纔的觀察與診斷，他基本可以斷定這個小夥子的口腔潰瘍絕不是什麼好事情。
很可能是口腔癌，或者正處於癌變初期。
嚼食檳榔，特別是連着大量嚼食，特別容易得口腔癌。
患者張嘴時，並沒有出現明顯的張嘴困難，也沒看到口腔黏膜纖維化。
不像是嚼檳榔造成的。
南方沿海地區，有人最喜歡吃熱食，喝熱茶，都是滾燙的那種。簡單的稱之爲熱飲習慣。
這對口腔黏膜與食管非常不友好。
很容易將黏膜燙傷，造成反覆長期損害。
然後它在修復過程中，又再次損壞。反覆刺激之下，就很容易癌變。
口腔的環境最爲複雜，如果不注意的話，患口腔癌的風險會大幅增加。
“你什麼意思？用這種藉口，騙我去醫院檢查，是不是？”
“這兩盒藥多少錢？”
“一共三十七塊五毛錢。”
“藥你拿着，我這邊退三十七塊五毛錢給你。就兩個要求，你拿藥去工商所鑑定，你去大醫院查一下口腔。”李敬生爲了這名小夥子好，決定先給對方退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