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是死而復生存在的力量,沙子是他們的魔力,他們需要沙子,他們離不開沙子。他們無論走到哪裡,沙子都會跟隨着他們。除非馬車停下來,否則沙子的流動不會停止,當車輪再次滾動時,沙子又重新流淌。
死而復生的存在沒有看到孩子坐在路邊上,由於孩子尺寸較小,他們沒有看到孩子。而且孩子的生與死對他們來說完全沒有意義,他們沒有看到孩子裸露的手和腳,他們不知道當沙子接觸到孩子的皮膚時,當孩子吸入塵埃顆粒時,孩子會多麼容易受到時之沙和沙許之風的影響。
對於死而復生的存在來說,穿越大橋是必須的,其他的時候他們會走小路和更寬的小巷。沒有必要的情況下,他們會接觸更少的人,有必要的情況下,他們會在更私密、更隱蔽的地方接觸到少數的人,他們會更親密地接觸,也許是致命的親密接觸,但不會有意外發生,因爲他們會控制局面。
馬車沒有搖搖欲墜,也沒有徘徊,只是以同樣的速度緩緩前行,車輪不停的轉動着,永不停息。當馬車拐彎時不需要停下來,甚至不需要減速,無論路況如何,馬車似乎都行駛在一個自然的間隙。
沙子沙沙作響,嘶嘶作響,馬車前的馱獸無情地、不知疲倦地、不停止地、不嘶吼地的工作,彷彿沒有時間的盡頭,一切都凝固了。
四肢被束縛的馱獸幾乎不知道如何停下來,馬車的輪子也沒有停下來的跡象。車軛碰到了院子的牆壁上,車輪不停地旋轉,沙子不斷髮出嘶嘶聲,直到沙子深深地埋到輪子的輪轂裡,再也無法使輪轂移動。
永不停歇的馬車停止了,變得一動不動,彷彿已經在那裡呆了一百年或一千年了,或許更久。馬車雖然停止了,但米克特和隨從們的工作才即將開始。
在皮革工坊工作的十幾名青壯和兩名童工一瞬間就死了,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受到了什麼打擊,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麼,所有人都死得很快,血液從體內噴灑而出,灑滿了整個工坊。在陌生人帶來的魔法的影響下,他們的身體迅速乾燥,他們噴濺的血液變成了灰塵,工坊變得寂靜,變得窒息,就連煮着皮革的液體和火柴也變成了灰燼。
身材較小的米克特脫掉了他的外衣,露出了他的束縛和下面的骨架,一條比時間更古老、比骨頭還要黃並飾有綠松石聖甲蟲的金腰帶掛在骨盆上。
隨後第二位死而復生的存在也脫掉了僞裝的外殼,他的手腳沒有層層破布的束縛,行動迅速而輕鬆,他調整了一下胸前的護符後,加入了米克特的行列,與米克特不一樣,他是一名巫妖祭司。
其他的隨從和戰士如同之前在路上行走時一樣,他們不像哈斯克的隨從那樣笨手笨腳,他們有條不紊、有節奏性的把馬車上的陶罐搬動下來,他們的步伐是從容的,沒有絲毫失誤,同樣他們沒有動搖,而是堅定不移,似乎每一個動作都是不可避免的,彷彿在萬古之前,在時間開始之前就已被編程,事物的順序是預先註定的。
隨從和戰士們拿起陶罐,把陶罐扛到肩膀上,穿越院子進入房間,然後直接搬進了地窖,在那裡陶罐被擱置起來。
巫妖祭司滿意地看着陶罐,他揮動法杖,將地窖裡面其他的東西掃的一乾二淨,食物在地板上融化堆成一堆,飲用水隨着陶罐破裂並溢出,醃製的肉類和雞蛋在乾燥的空氣中消失,很快地窖原本的物品只剩下了灰塵。
除了法杖外,巫妖祭司的另一隻手還握有一把宗教性的刀刃,刀柄是由某種體型龐大但骨骼細密的動物長骨製成,刀柄的後端是由權杖所組成,弧形的刀刃由純金製成,磨礪的邊緣在地窖的微弱光線中閃閃發光。刀刃曲線內側刻有象形文字,前緣上有一系列尖刺,這是一種雙端武器,當經驗豐富的戰鬥人員使用時,這把刀刃會非常危險。
當兩個隨從將最後一個帶有奇怪標記和古老蠟封的陶罐堆放進地窖時,巫妖祭司再次揮動法杖,將法杖插入地窖的磚牆上。
隨着巫妖祭司揮動刀刃,牆上的每一塊磚都被標記着,用鑿子鑿開後刻有獨特的符號。這些符號象徵着飛翔的聖甲蟲或帶翅膀的蝗蟲、蠍子、蜘蛛或是蛇。自從馬車駛入院子,不可逆轉的時間流逝讓磚塊之間的灰漿一直在緩慢流淌。
當沉重的刀刃與牆壁相聯接時,散落的磚塊從各個方向從地上浮起,以一種近乎倒放的形式回到牆壁上,巫妖祭司始終站在原地,隨後磚塊又從牆壁中迸出,圍繞在他的周圍旋轉,隨從和戰士伸展四肢靈活地躲閃着,在飛來飛去的磚塊之間移動。
地下室後面的後面,隱藏着一個早已深埋於遺忘之中的秘密空間。阿爾道夫的居民不知曉空間的存在,哪怕是知道也如同人們的記憶一樣,被留置在遙遠的過去。房間中央聳立着一個巨大的金色底座,彷彿無縫地從地面生長而出,迸發金光。底座面向着南方,綠松石色、金色、骨白色和動脈的血紅色鑲嵌在牆壁上,形成各種圖案,一次又一次地循環出現。
底座旁排列着華麗的金色燭臺,每個燭臺上都雕刻着徽章,懸掛着古老的旗幟,上面沾滿了歲月的塵埃,見證了很久以前進行並已被深深遺忘的戰鬥。這個房間既是神聖的神殿,也是最後的安息之地,將歲月的流逝和古老的輝煌深深地鐫刻在牆壁上。
阿爾道夫是一個神奇的地方,這裡不止有人類和矮人,還有精靈、斯卡文鼠人、亡靈、食人魔和古墓王等等生物或種族活動,只是他們活動的方式和位置有一些細微的差別。
巫妖祭司的下顎張開了,他口中的言辭異於人類曾經聆聽和述說過的一切。聲音缺乏真實的呼吸,幾乎無法用語言準確描述,彷彿聲音並沒有以任何有意義的方式開始或結束。
有一些儀式需要執行,其中許多儀式是無言的。然而,一些在時間盡頭的儀式是需要語言的,這樣才能準確無誤地將儀式完成。
在沒有聲帶存在的空間裡,發出聲音就像已經乾燥到比最貧窮的制琴師使用的最便宜琴絃製造的樂器一樣,除了刺耳的嘎嘎聲之外,沒有什麼其他聲音。當樂器是由一副沒有肉的古老骨頭製成並且內部是空心時,琴絃像是在沙漠中存放了千年而變得堅硬而繃緊時,很難想象在聲音中有任何抑揚頓挫或節奏。
好在巫妖祭司的頭蓋骨和胸腔異常龐大,他利用這些結構在硬化的組織中移動空氣,產生一種頻率,儘管聲音十分的不和諧,分層十分奇異,但至少能發出聲音,而且還是低沉的,而非尖銳的。
當聲音出現時,地窖裡的空氣開始流動,灰塵沖刷了地窖的牆壁,產生了更多顆粒。灰塵捲走了再次掉落在地上的磚塊,在短短几分鐘內磚塊就被腐蝕了,這些微粒和斑點加入了在地窖周圍肆虐的沙塵暴,摧毀了所有表面。
巫妖祭司繼續念動着咒語,周圍肆虐的風暴在不斷的擴大,房間中的空氣置換增加了他話語的音量和強度,這些話語掃過他的胸腔,從他的嘴裡流出,從他的肋骨之間擠壓到他的脊椎骨之間,如同一把糟糕調絃的魯特琴發出的刺耳吱吱聲。 很快,巫妖祭司閉上了嘴,但空氣中的嘎嘎聲仍在繼續,與其他古墓王的骨骼和結締組織所發出的類似聲音交織在一起。他高高舉起雙臂,右手緊握法杖,風將沙塵變成了無法穿透的雲,形成了旋轉的龍捲風,將其聚集在他的身形周圍。在風暴的中心,空氣靜止了,周圍的空氣停止了流動,所有運動都被納入旋渦之中。沙礫顆粒的漩渦中,聲音逐漸減弱,只留下灰塵和沙粒在空氣中移動相互摩擦的嘶嘶聲和沙沙聲。
傍晚的時候,淡黃色的煙霧和光芒籠罩在東城區,彷彿東城區不知何故的被遺棄了,起初人類居民認爲這是正常現象……
正在史蒂芬·弗蘭茲學院閒逛的吉利德發現低矮的草坪蕩起漣漪,隨後變得光滑起來,最終消失消失殆盡變成了灰色,他發現土地上有明顯的裂隙,這些裂隙變成了最終變成了黃沙。
一長串聖甲蟲在大街上爬來爬去,但這些蟲子完全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也沒有受到任何干擾。蟲子與爬行動物聚集成羣,無人理睬,無人注意。
這些蟲子不知道自己之前處於休眠狀態,被困在石頭、鋼鐵和木頭裡,被困在文字、顏料和圖畫裡。它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它們只知道自己剛剛甦醒,它們被喚醒是有目的的,它們知道這個目的是什麼以及爲什麼,它們知道爲誰服務,爲什麼服務,它們對此沒有質疑。
東城區的居民們感覺到了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覺得空氣太乾燥,濃霧都消失了,水太過於平淡、太過於靜止,但沒有人談論。
母親們注意到,她們的孩子沒有流淚,沒有鼻涕,也沒有流口水。她們發現自己口渴的無法抑制,眼睛因灰塵而乾澀,紅腫疼痛,皮膚失去了往日豐潤。當她們看着自己的手時,少數仍抱有虛榮心的女人想知道爲什麼皮膚看起來如此乾燥和衰老,指甲如此粗糙和剝落。
女人們想知道自己的頭髮爲什麼會捲曲並飛走,儘管連風都沒有。她們想知道爲什麼牙齦似乎萎縮了,牙齒變寬了。她們看着自己的倒影,撫摸着自己的臉,想知道爲什麼自己看起來那麼老。
男人們想知道自己爲什麼不出汗或不排便,爲什麼眨眼時眼睛會痠痛。他們想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一杯液體來舒緩乾燥的口腔和喉嚨。
人類應該做的不僅僅是驚歎,他們應該聚集起來,他們應該用木板封住門口和窗戶,他們應該隱藏或保護自己。他們沒有低頭看到賈聰,也沒有擡頭看到蝗蟲的虹彩翅膀。他們沒有注意到那些早已雕刻和繪製的符號、印記和圖騰突然消失了。他們什麼也沒看見,因爲他們沒有精力去看。他們什麼也沒做,因爲他們沒有意願去做。哪怕他們即使這麼做了也沒有任何的作用,木板無法抵禦魔法之風的侵蝕。
巫妖祭司高高舉起雙臂,右手緊握法杖,風將沙塵變成了無法穿透的雲,形成了旋轉的龍捲風,將其聚集在他的身形周圍。在風暴的中心,空氣靜止了,周圍的空氣停止了流動,所有運動都被納入旋渦之中。沙礫顆粒的漩渦中,聲音逐漸減弱,只留下灰塵和沙粒在空氣中移動相互摩擦的嘶嘶聲和沙沙聲。
過了片刻,徹底的寂靜再次佔據上風,直到古老棺材的木質外殼開始發出吱吱作響的聲音。那些物質如此古老和乾燥,只能通過瀰漫其中的魔法之風將其牢固地連接在一起。當容器的蓋子與底座分離時,發出吱吱聲,彷彿新鮮的木頭被劈開一樣,上半部分緩緩地懸浮在沙雲之上。
在靜止的空氣中,蓋子下沒有任何氣味逸出。沒有古墓王所用麝香油香氣,沒有用於製作木乃伊皮膚藥膏的氣味,也沒有包裹珍貴屍體的繃帶氣味。
隨着儀式結束,巫妖祭司垂下雙臂,肩膀微微塌陷,他似乎有些疲憊。片刻後,他再次擡起頭骨,雙臂緩慢而穩定地舉起,隨之而來的是第二個滑蓋被打開。
與之前的滑蓋不同,這個滑蓋的色彩更加豔麗和豐富,細緻的象形文字覆蓋其表面,圖畫中展現了腳、手和臉的圖像,明顯呈現出陽剛、英俊、好戰的特徵。人形圖畫的雙手交叉持有武器,每隻手都握着一件武器,精緻的分段黃金和綠松石盔甲裝飾着人物的大部分區域,包括胸部和四肢。
滑蓋內部是用幾千年前的蘆葦漿製成,輕巧卻堅固,這種材料易於雕刻和模製,因此更接近人類的形狀,比起那些起用木製或石制的滑蓋更爲實用。
一具木乃伊屍體躺在滑蓋內部,被層層古老的蘆葦編織物包裹,裡面曾經含有的水分早已乾涸。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時代,當時精靈和矮人還統治着世界的各個角落,舊世界的人類還未繁榮起來,滑蓋內的屍體就存在,早於舊世界人類傳說中都沒有記錄的時代。
巫妖祭司再次放下雙臂,但這一次他的肩膀和頭卻沒有垂下。他向隨從們做了個手勢,隨後他沿着石棺走了一圈,用刀刃切開了蘆葦的中心。在切割的瞬間,蘆葦邊緣彈起並分離,開始捲曲,彷彿被拉得太緊、太久而產生的收縮。
當隨從們把陶罐放在滑蓋周圍底座上時,巫妖祭司將手臂伸向彩繪蓋子的方向,隨着剛纔儀式的成功,陶罐內已經集滿了沙許之風。
巫妖祭司再次讓沙子運動起來,這一次,沙子像蜂羣一樣,在巨大的漩渦中繞着空間的周邊移動,他站在沙子的路徑上,再次張開嘴巴,發出風暴般的聲音,吟誦、笛聲、咆哮和嘎嘎聲,以及骸骨口腔中發出的噓聲、嘶嘶聲和沖刷聲。
奇怪的聲音猶如音樂的律動,一種非凡的、受控的旋律,但又不和諧的聲音充滿了整個空間,使牆壁顫動,讓陶罐發生震動。在律動的作用下,陶罐一個接一個的破裂,分解成沙子和灰塵,被在空間裡翻滾的巨大旋渦所吸引,陶罐內的沙許之風被巫妖祭司激活了。
很快空間裡充滿了更多的罐子、更多的生物、更空靈的人物,以及更不可思議的存在,不完整的不死戰士。他們站了起來,轉身,環顧四周。他們低頭看了一會兒,或者互相看了一會兒,然後在石棺周圍列隊,準備迎接他們的新主人。
這些存在已經在這裡等待很久了,久到有兩千年了,久到可以追溯到人類的西格瑪時代,儘管已經等待了很長時間,但他們並沒有忘記。他們從未忘記自己在等待什麼,也從未忘記爲何等待。他們不需要任何提醒或解釋,看看自己,看看對方,看看巫妖祭司,看看墳墓,看看裡面的古墓王就足夠了,他們不需要命令,不需要指示,因爲的目的很明確。
一切準備工作都完成後,巫妖祭司從沙塵暴中出現,他撕扯掉掛在牆上燭臺上的橫幅,將其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