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的話,不是無的放矢。
教學醫院裡面的職稱有三種路線,一個是專業,一個是教學,一個是科研。
目前,方閒的科研累積已經足夠,副研究員的職稱,也已經給他了,相應的待遇自然也已經到位。
不過,教學醫院之所以會被稱之爲教學醫院,就是在於要承擔的任務,就有教學這一板塊。
而且教學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板塊。
有一句話說得好,如果你只是想當一個醫生,你可以去比較純粹的醫院當一個醫生,沒人會攔你,你要做一個主任醫生,治病救人,完全沒問題的啊。
但是你如果想要在教學醫院裡面混,你不帶學生,不想着培養新的醫生,不想着把傳承發揚光大,並且還沒有搞科研,以求能稍有突破,推動學科發展的心。
你跑來教學醫院裡幹什麼呢?
憑什麼是這些事情交給別人去做,你就安安心心地在這裡廝混着當一個主任醫生,憑你長得好看還是背景硬朗?
教學是傳承,科研是突破和發展,主任醫師,治病救人,是做一個醫生的本分。
醫學,是相對特殊的學科,需要臨牀教學,離開了臨牀的學習,都是不純粹的學習。
新醫生,年輕醫生要成長,就得在臨牀裡學習。
“洋哥,你今年可以升到副高去嗎?”方閒道謝之後,隨口問了一句。
但這隨口一問,彷彿是扎中了汪洋的心窩子:“難啊,雖然我目前已經把研究職稱提升到了正高,再往上也就是幾級研究員的事情了。”
“但專業方面,距離醫學會的副高水平,還差了一些。”
“教學職稱的話,咱們不聊了吧。”
汪洋別說是帶學生了,他現在的狀態,去當別人的學生,一般人都未必敢要,醫院裡也不敢安排。
也就是,方閒藝高本事強,醫院裡纔敢讓汪洋跟着方閒混。
汪洋牛不牛呢?
要看什麼層面,與汪洋接觸過很長時間後,方閒知道,汪洋在sci論文發表方面,基本上已經把次一流的頂級期刊輪了個遍,全都是四大期刊的子刊級別。
而在研究領域,汪洋不僅如今是一個實驗室的名譽負責人,就連教授在科研方面都得跟着他來混,而且還是華國著名的醫藥企業,中正公司裡的名譽研究顧問。
科研方面,除非一些頂級大牛,汪洋已經做到了相對高的水平,方閒與汪洋配合起來,基本上就不用方閒幹什麼事,這也算是強強聯合。
但就是在教學方面,因爲目前汪洋的理論太過於雜亂,沒有系統化,就怕被他帶歪了。
畢竟汪洋就是那種,你給他一個點子,他能把草原給你燒着的那種。
“洋哥,慢慢來吧,其實相對而言,我也是有缺點的,我在創造力思維方面,目前還是頗爲欠缺。以後還需要洋哥你多多指點。”方閒與汪洋穿過夜色。
即將分開各回各家的時候,方閒如此對汪洋暢吐內心苦悶。
方閒自己的步子,走得太過於着急了,如果把他現在和李球這樣的碩士研究生放在一起,那不用說,博士來了都沒用。
如果把方閒放在只需要做手術的地級市醫院,那更加不用說,主任來了,面對方閒都夠嗆。
但是,把方閒和汪洋以及林輝這樣的人放在一起,因這兩個人,比方閒都要各自多將近十年的積累,方閒是真的在思維上追不上他們。
甚至就連周希音,在一定程度上,科研思維以及整合創新能力,都要比方閒更強一些。
這與方閒個人的資質有一定關係,當然也是積累不夠,遠遠達不到厚積厚發的程度,更別提是厚積薄發就夠用的層次。
“你也說了啊,慢慢來。”
“方醫生,你一定記清楚,你今年才二十七歲。”
“二十七歲,在任何領域都可能成爲教授和專家,但唯獨醫學幾乎不可能,就算是周成教授,他也是在接近三十歲的時候,才評上了副教授!”
“而這樣的速度,已經是非常快速了。”汪洋笑着回。
名譽,誰不愛?
如同錢一樣,名譽這個東西,只要不是沽名釣譽得來,憑本事拿到的,所有人都愛。
教授這個頭銜,戴在頭上,最舒服的一點就是頗有一種桃李滿天下的成就感。
而這樣的成就感,與醫生治病救人比較特殊之外,其他任何職業都很難與老師媲美。
而身爲教授,帶一個師門出來,這就是真正的需要言傳身教,彷彿是把一個萌新醫學生,從天線寶寶級別,帶成一個成熟的醫生。
這就是醫學傳承必須要走,而且亙古不變,只要人類的文明還在延續,教學就必須存在!
華國因爲以前教學的一部分保守理念,可能丟掉了多少東西?
即便無法證實,但肯定丟掉了許多瑰寶級別的技能。
包括現在的汪洋,也希望有一個學生,可以把他目前整理的這些理論,給傳承發揚下去,看到自己栽種的種子,廣佈天下。
“洋哥,不說了,明天還有手術。”
“你我都還年輕。很感謝能遇到洋哥您這樣的人。”方閒微微拱手。
汪洋也點頭:“我也是一樣。休息去了。”
兩人別過,方閒回頭看見汪洋掃碼騎車消失在街道中後,莞爾一笑。
他啊,的確是感謝能夠遇見汪洋這樣的人物。
在一個小住培之前,方閒都無法知道,湘南大學附屬醫院裡,還有周希音這樣的天才,年紀輕輕,竟然就有那麼多3級技能,而且還有一個不能展示出來的5級技能。
那時候,方閒的世界裡,就只有管牀、練習技能,然後努力成爲一個碩士研究生,拿到研究生的學歷學位。
在進創傷中心之前,方閒壓根不知道,湘南大學附屬醫院裡,還有這麼一批大佬聯合在一起,直接與死神展開搏鬥。
以不治病,只救命的方式,從閻王殿門口搶回來這麼多人。
而那個時候,方閒一心想的就是,自己若是能夠成爲這樣的人物,該多好啊。
然後逐漸接觸到徐鳳年這樣的學科帶頭人後,方閒驟然間回頭,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給每個人歸屬的任務,都不一樣。創傷中心這個,只救命,不治病的地方。
是周成教授這一輩人物,打造出來的基業,承擔起來的任務。
對於他方閒而言,即便進不進到創傷中心裡,影響最大也就是一年多死一兩個,兩三個人。
壓在方閒這一輩醫學生身上的任務,早已經不是搶救性命這一套,而是繼續去開拓,並且方閒有這個能力去開拓。
走向未知。
因爲到目前爲止,沒有多少篇參考文獻,沒有任何一個亞專科,能夠讓方閒去參考和設計功能重建科最後所達到的終點以及沿途的風景。
從慈縣走一圈,方閒大概瞭解到了目前華國縣醫院這樣的基層醫院的結構和就診模式,也是知道了,原來周成教授這樣級別的人物,在做的事情到底是哪些。
手法復位輔助系統,肯定很有衝擊力,但它絕對不是周成教授的所有底牌,他肯定還有很多更好的東西,還沒有讓它們面世,等待着時機和機遇。
人生在世,飽腹足衣後,總得想做些什麼,才能不枉上天給的一場造化。
想要把功能重建科發展光大,那麼功能重建這一套手術就必須系統化,這需要方閒自己如同徐鳳年摸索毀損傷的治療一樣,去一步一步地打造出一個系統出來。
功能重建科如果要發展,相應的醫生培養,也是少不了的。
要培養新人,就得懂如何教會他人,而這,正是很多教授在討論和研究的任務。
“所以就先定一個小目標,先整理一下功能重建相關的基礎技能和相關的理論,然後再帶出來幾個學生,爭取讓這些學生也好,還是上級也好,能夠做到與自己差不多的水平。”
“這般後,再去考慮,如何在功能重建科目前所做的大小便功能重建後,再去與其他的亞專科,發生融合。”
目標很清晰,任務也不小,而且前路茫茫,沒有任何人可以給方閒指明一條明路。
……
時間如水,一週的時間,一晃而過。
其實也就是五臺手術結束後,方閒所在的團隊,就暫時中止了繼續開展手術。
不是爲了休息,而是爲了觀察,已經做了手術的這些患者的術後恢復情況。二則是,目前分屬的牀位不夠,也不能把已經做了手術的患者給趕出去啊。
功能重建,不比創傷中心裡面,做了手術就往專科或者ICU一丟,你們治病去吧。
肯定還是要等患者能夠達到出院的康復標準,才能出院。
“15牀,今天是不是可以考慮拔除尿管了,秦教授?您說了?”從上週五的手術結束後,將近一週,都沒有手術做。
所以李球就再次鑽進了技能訓練室裡,絲毫不浪費,管牀的任務,則是方閒等人各自領取一到兩張牀位。
其實也不難,病歷等雜務,都是李球書寫,方閒等人只要做好換藥還有醫囑的修改等任務即可。
秦瀧的眼睛眯了眯:“方醫生,我覺得我們還是可以穩妥一點,目前15牀的患者,雖然已經有便意,且覺得不舒服。”
“有不舒服的感覺是好事,比完全沒有感覺的失禁要好得多。”
“只是我個人理解下,重建術後,神經修復需要一定時間。貿然拔管的話,可能會導致短暫的結構性尿失禁,更進一步增加感染風險。”秦瀧說得很謹慎。
他是帶着學識來的,不是帶個身體就過來混資歷的。
“汪醫生,你認爲了?”即便秦瀧對汪洋的感觀不好,但不得不承認的一件事情就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秦瀧已經被汪洋的牛逼給征服。
彷彿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聯繫起來一樣。
“從研究的角度,我會偏向方閒的建議,但從醫生的角度,我會選擇秦教授的建議。”
“目前這樣的手術,沒有參考對象,再怎麼穩重,都不爲過。”
“我們不需要提前幾天拔管來展示自己的能力。患者和家屬,也不需要提前這麼幾天就直接解決插管的痛苦。”
“只是我還是覺得,有必要以後在術前談話的時候,進一步加強術前的教育,與病人和家屬充分溝通,畢竟現如今,患者和家屬的期待都太高。”
“恨不得手術後馬上自行可以解手。”汪洋一邊說,一邊在紙上這麼寫着。
鍾康罄教授則是補充了一句:“這一點造瘻雖然也有不適感,但肯定沒有尿管插管這麼嚴重,所以倒是沒人說要把造瘻管給去掉的事情。”
“以後每個病人的談話,我們幾個都一起吧,儘量給患者和家屬解釋清楚。”
“功能重建,不是神術,功能缺失的病種,要治療起來,還是相當麻煩的。”
“哦,對了,23牀已經欠了費用,到時候記得追一下繳費情況。”
“好!”汪洋點了點頭,把這一點也記錄在了筆記本上。
醫院是自負盈虧,醫院對科室下達的命令也是自負盈虧,科室對組內下發的任務也差不多類似。
如果病人不交錢就跑了,就從醫生的工資裡面扣。
“今天會出院一個病人,要從康復科再轉來一個病人還是,繼續繼觀?”汪洋又排佈下一個內容。
有一個患者的功能缺失沒那麼嚴重,只是間歇性尿失禁,也就是有時候有便意,但偶爾又沒有。
這個患者能夠直接轉過來,是走了關係的,走了誰的關係,方閒並不清楚,反正是康復科的人,優先轉來的。
“先轉過來吧,安排在下週一手術,提前和患者說明白。”
“哦,再覈查一下對方的術前檢查結果,沒有明顯的禁忌症,才能手術,不然轉過來了也麻煩。”方閒肯定是希望繼續手術的啊。
這件事,自然就歸李球了。
李球認真地做好着筆記,說到這裡,他舉起了一下手,“23牀的費用已經交齊了,他是有醫保的,所以即便是欠費了,也可以暫時不用管,差不多。”
“嗯,好!~”鍾康罄並沒有懷疑李球的話,李球與患者的溝通,比他們會更多一些。
“那今天就沒太多的事情,我們先散了?我這邊還要去動物實驗室一趟。”方閒提議。
“辛苦了,方醫生,爲了給我們打造練手的材料,您得費心了。”鍾康罄和秦瀧二人趕緊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