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一下子好像就拿捏住了黃主任的脖子似的。”離開時，周希音有些高興地這般說。
方閒側目，目光閃爍了幾下，後問：“希音，你自己的手法復位術，就不弱吧？”
“怎麼練的？”
周希音在做助手的時候，方閒就發現，周希音的手法復位術的水平，相當高。
甚至，方閒隱隱覺得，可能不亞於自己目前的水平。
這就有點離譜了啊。
“算是家傳。小時候練的。”周希音仔細斟酌了一下，才這般回。
方閒則瞬間若有所思起來。
周希音現在才二十三歲，她所說的小時候，那到底該有多小？家傳絕學？
這一點方閒倒是不可否認，創傷外科領域裡，最經典且最典型的手法復位術的最高水平，的確是周成教授定義的標準。
但即便如此，周希音能夠在小時候就會這個手法復位，也有些離譜。
周希音緊接着才解釋：“小時候跟着學的，但我父親給我說，在我的理論體系沒成熟之前，不能用。”
“以前的我還不甚理解，但現在，我算是理解了。”周希音忽然間覺得有點遺憾。
而正好聊到這裡，方閒便好奇問：“周師妹，你是不是瞭解一些，關於6級技能的定義和標準啊？”
周希音瞬間頓步了一下。
然後在方閒回頭的時候，才輕輕點了點頭。
“方師兄，你是想問手法復位術的6級還是其他操作的6級水平？”
“6級技能，並不是醫學會認定的。”周希音這般對方閒提醒。
6級技能，醫學會不予以認證，也不會輕易進行認定，因爲這代表的層次太高，需要的是同行認證，超出了醫學會可以授予的標準和要求，代表着的是現實世界最高水平。
“我就是好奇一下。”方閒也沒藏着掖着。
周希音繼續步行後，稍稍皺了皺眉：“我父親說，單項的6級技能並不好。楊教授也說過，6級技能，不要輕易踏進去，不然的話，就很難走出來。”
“醫學是一個非常系統化的學科，同時也是一個排斥性學科，就好比如果你把內科學得很好，那麼你就非常難以糾正內科的思維，成爲一個非常優秀的外科醫生。”
“反之亦然。”
“所以，周教授還有楊教授等人，都有心想要提議，取締6級技能和6級醫師，避免把人給束縛住。”
周希音的解釋倒是簡單輕快，不過表達的內容，卻是讓人有些難以費解。
或許只有到了那一步，才能真正理解吧。
但是，方閒還是對那一步很好奇，畢竟是完美技能啊，即便只是現世的完美，可除了我之外，誰都不會，這樣的高度，難道不值得讓人期待麼？
只可惜，技能點又不夠，否則方閒非得加一個來玩玩。
然後周希音又給方閒給了一份手寫的資料報表，主要就是關於慈縣骨科常見病種的問題，這是她從門診病歷系統裡面篩查出來的。
黃博航主任等人，雖然會挑選病人，但無法刪除病人的就診記錄，周希音通過工號找到了既往的就診記錄，便可以查詢到，至少是黃博航主任以及以前的主任們，對患者做出的診斷。
創傷病人最多，骨折其次，然後還有一些骨病、關節外科的病種，則都幾乎沒在本院內進行治療。
而這些病人的轉歸，也沒有體現在門診系統裡面。
如此一來，根據這樣的樣本量，方閒還是覺得，既然急診的創傷以及骨折，是黃博航主任比較重視的病種，自己或許可以帶着杜力肖和陳芳鍾等人，做一做其他方面的病種手術。
不管怎麼樣，能夠讓這些醫生多會一些手術，且同時對他們以後的前途也有一定的助益，想必也是他們願意學的。
方閒自己就是一個相對純粹功利主義者，只要不劍走偏鋒，主動抉擇，並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專科專治，雖然黃博航沒有拓寬病房內的手術數量，但是他深耕了手術的質量，黃博航主任的水平，不亞於地級市醫院裡面副主任甚至主任的水平，只是在更高層面，略有缺失。
比大部分主治醫師的水平，還是要稍微強一點。
利弊雙刃，把更合適的病種交給更標準的醫生治療，這本來也是一種醫療質量的保證，但壞處就是會讓患者相對奔波。
……
翌日。
方閒來到科室裡的時候，就發現科室裡，多了幾個不速之客。
而這些人，方閒還不能說不認識，因爲，他在武陵醫院的照片牆上，還是看到了其中的兩位的，都是那裡的主任，也是副主任醫師職稱。
查完房，黃博航帶着方閒與這幾個人會面的時候，對方第一眼就認出了方閒。
“方老師，早就聽聞您的大名，只是沒想到，方老師還造訪過我們科室。”
“方老師您該知會一聲，我們也好陪同啊？”其中一箇中年如是說。
戴主任，四十多歲的年紀，面相還是比較和善的，說話也並不嗆鼻。
方閒估計啊，自己在人民醫院裡，這麼大張旗鼓地把骨折病人都通過手法復位給搞定，使得武陵醫院的急診骨折病人數量減少。
讓戴主任以及薛主任幾個人，有點坐不穩了，這纔過來人民醫院一看。
而且查過監控，自然可以看到方閒這個人，還去過武陵醫院的骨科病房。
先戳破。
方閒也不掩飾：“戴主任，薛主任，我是打車的時候，聽到了的士師傅說啊，武陵醫院的水平相當高，這才臨時起意，過去拜看一下。”
“臨時起意，自然也不好打擾主任們了。但想必，我只是在病房裡轉一轉，沒有影響到貴科的正常診療工作吧？”
我只是來看一眼，又不犯法，方閒內心並不慌張。
而且，自己是通過技術治病，又不是惡意地阻攔你們做手術，這是對患者有益處的事情，你們就算心裡不爽，那也只能憋着啊，你行你上唄。
在醫學這個技術壁壘很高的專業領域，強者纔有發言權。
戴主任便趕緊擺手道：“方醫生，您這話說得太客氣了，你就是走一路，怎麼可能影響到我們的工作嘛。”
“我和薛主任，是非常歡迎方醫生時常過來指導我們科室的診療的。”
“對吧薛主任？”
叫薛主任的人，雖然人比較胖，可整個人也很精神，這精氣神，看起來比人民醫院的黃博航還要氣派。“戴主任，方醫生若是來指導，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不過就怕方醫生這樣的對口幫扶醫生，看不上我們這樣的民營單位啊。”薛主任語氣實誠。
方閒是湘南大學附屬醫院這樣的頂級公立教學醫院出身，他即便是來到了縣城，知道如今縣一級醫院裡，醫療技術的頂尖一撮在民營醫院，也不可能就此改觀。
放着人民醫院不待，而去民營醫院。
民營醫院，說起來與官方的聯繫不大，衛健委只會予以監查，可不會予以你太多的資源支持，你自己想要發展，就得全靠自己。
一少部分醫生，從公立醫院一旦踏出去，除非你是得到了質量的提升，否則想要再回公立醫院，一般的醫院也是不會要你的。
畢竟你走了第一次，就有可能會走第二次。
這樣形成了兩個鄙視鏈，一個是公立醫院看不起去民營醫院掙錢的人，一個則是民營醫院的醫生，則不怎麼看得上公立醫院的那微末水平。
在這個看技術吃飯的年代，還只是保守的思維，不知道想方設法地靠本事爲自己謀福利，也是死腦筋。
話到這裡，黃博航才說了戴主任和薛主任的來意。
“方醫生，是這樣的，如今啊，很多教學醫院，都設立有技能訓練室，但這不是我們縣醫院可以常規配備的。”
“我們縣城裡，唯一有技能訓練室的地方，就是武陵醫院的練功房裡面。”
“所以啊，我是想着方醫生周醫生你們是從教學醫院下來的，如果有這樣的需要的話，我可以和武陵醫院那邊的領導溝通一下。”
“這樣更好習慣你和周醫生學習安排。”
黃博航如此說完。
戴主任就表態：“黃主任，瞧您這話說的，這還需要溝通什麼，方醫生要是願意來，那是我們技能訓練室的榮幸啊。”
幾個人，一唱一和間，彷彿就等着方閒來個準確的答覆。
很顯然，這幾個人，都是希望方閒能夠去到技能訓練室，然後在練習技能的時候，他們可以請教方閒一二，萬一方閒願意帶教的話，如果他們的骨折手法復位術能夠得到提升。
那慈縣還待個什麼勁兒？
去了更高級的單位，就是更多的工資，也是更高的社會地位。
方閒則說：“奧，技能訓練室啊，我好久沒去過技能訓練室了。周醫生可能是需要的，黃主任，你要不問問她的意見吧。”
“我不需要去。”
方閒這話一出，黃博航以及戴主任幾個人都是一愣。
在如今這個，幾乎人人都是在技能訓練室裡面練習技能的年代，你不去技能訓練室，你是什麼樣的異類？
戴主任雙腳一叉，脫口而出：“方醫生，你不去技能訓練室，那你平時怎麼學習手術啊？”
方閒想了一下：“戴主任，是這樣子，我雖然來縣裡面雖然時間不長，可目前也還沒發現有需要學習的手術。”
“戴主任不妨說說，我該學什麼樣的手術呢？”
這話的逼格就很濃了。
甚至是有點嗆鼻。
“咳咳咳！”黃博航一下子就被嗆到了。
可他一時間還真找不到什麼案例出來。
“Tan氏肌腱縫合？方醫生也會？”雖然不知道方閒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戴主任還是嘗試性地問了一下。
臨牀上做手法復位，是直接針對病人，自然不好做試驗，在技能訓練室裡，不斷地查漏補缺，纔是修正的最佳途徑。
方閒點了點頭：“Tan氏肌腱縫合嘛，是肌腱縫合術這個手外科專科基礎技能嘛，會一點點，也就是4級的樣子，不算很高。”
方閒繼續嗆鼻子。
沒辦法啊，黃博航如果不配合，那麼他就沒辦法開展工作。
現在既然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有點微妙，那方閒也沒必要給別人面子。
要方閒打磨自己的棱角去磨合別人的脾氣，那麼首先你要讓我有求於你，或者有可圖之處，或者你就比我牛逼。
否則爲什麼是我打磨自己的棱角？而不是你呢？
在現在這個年代，所謂的承讓，是基本不會出現的，能者上，弱者下，亙古不變。
“骨盆重建呢？”薛主任再說了一個相對高難度的術式。
“這我最熟悉了，最新一篇關於毀損傷重建的文章，就是我寫的。”方閒心裡暗道好傢伙，你們是真的會問。
“……”
一個小時後，方閒揹着雙手，輕哼歌曲，從辦公室裡走出，留下三個主任在裡面懷疑人生的時候。
覺得，裝逼帶給人的感覺，其實有時候真不錯。
吹牛逼本來就有一種爽感，吹自己擅長的點，本就很牛逼之下，雲淡風輕地指點江山，不要算亂殺，那就是嘎嘎亂殺。
或許，這樣一趟，在沒有教授級別人物伴身的情況下的旅行，會讓自己徹底放鬆心情吧。
方閒重新進醫生辦公室的時候，一羣人圍着周希音，周希音旁若無人地敲擊着鍵盤，似乎是在編輯自己的一篇文章，如今正在對裡面的單詞，行文造句，進行修改。
方閒見狀，好奇地伸頭過去。
然後就發現，好傢伙，在這裡，他就當場敗退了。
好久沒有學習過醫學專業英語了，裡面的很多單詞，他都有些陌生了，最後愣是通過詞根詞綴，才能夠理解一部分的內容。
在住培期間，方閒是每天都在爲自己成爲碩士研究生而努力，所以想着自己可能需要書寫論文，然後以碩士的身份畢業。
從沒想到可以單純通過專業技術能力，直接一步登天而就職。
且這一天，來得會這麼快。
並且，自己的科研領域，也會有徐鳳年這樣的學科帶頭人，作爲貴人相助，幫忙自己填補空缺。
“這就是meta分析麼？”方閒問了一下。
周希音聽到方閒的聲音，這才趕緊臉色一紅，把電腦一盒蓋：“方師兄，是的，我目前沒有足夠的材料和數據，寫不出特別原創性質的文章，只能寫一下總結和回顧性的文章了。”
“方師兄看笑話了吧？”周希音正色的告弱，一下子讓陳芳鍾等人彷彿遭遇了降維打擊，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