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閒聽完搓了搓自己頭髮。
方雲看了就勸說：“消除掉單視野的偏見。”
方閒則道：“雲叔，我就覺得吧，這個周師妹，實在太熱情了。她這個性子，未必適合臨牀。”
過度共情是臨牀大忌，今日不忌明日忌，既往不知道有多少位前輩，爲此而付出了血與淚的教訓，甚至因此而離開了這個行業。
即便是周希音幫忙過自己，方閒還是這麼覺得。
方雲想了想，說：“來者是客，周教授安排希音來常市學習，總不能避而不見啊。”
“其他人有其他人的想法，你可以不去左右別人的想法，但你不能覺得別人的想法不好。”
“畢竟在別人的視野裡，你方閒比周希音更加倔強。彷彿一頭倔牛。”
……
方閒倒也是沒有再反駁。
在一家傳聞是渝市地道的火鍋店裡，王環已經與周希音找好了座位，方閒給家裡取消報餐後，與方雲趕來。
“方老師，方師叔。”周希音見到方雲二人來，大方地站起來招呼了一下。
方閒也對她點頭：“周師妹。”
王環則說：“我和希音點了一些東西，小方伱看看要加點什麼。”
王環只看向方閒，都沒管方雲的意見。
方雲卻是把平板搶了過去，說：“我先看看吧。”
方閒聞言則趕緊圓場，問：“嬸子，你票訂好了嗎？我們一起回啊？”
方閒如今還是沙市和常市兩頭跑，以沙市創傷中心手術室爲主，只有週末，才能來常市做一些手術，在沙市的手術室裡，偶爾才能夠跟着龔子業教授做小手術，其他時候，還是在清創組和縫合組，打技能點。
不過，這一回回去，方閒估計，自己又得與龔子業教授說暫別了。
毀損傷的大便功能重建，已經有了些許的建樹和推進，剩下的，就是往泌尿外科方向進發了。
如果能夠把這最後一塊硬骨頭也啃下來，那麼毀損傷這個病種，也就能真正地交給專科聯合做起來。
而方閒進入到臨牀的第一個病種，第一個新病種，就可以以此告一段落。
當然，這小便功能重建，比大便功能重建，還要更加難度高一些，畢竟小便功能重建之外，還需要考慮到其他的一些功能，比如說性功能等。
“我明天請了假，在這邊幫忙希音辦理一下手續，你先回吧方閒。”王環卻拒絕了。
方閒則道：“哦，好的。”
“周師妹以後是要常規定在常市第一人民醫院了麼？”方閒問。
周希音此刻雙手合十作拳，坐在了方閒的正對面，身子直立着點了點頭：“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創傷中心病房，遇到的疑難雜症患者太多，我怕自己承擔考覈期間的診斷有誤。”
“就先來常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創傷中心過渡，順便再夯實一下自己的操作，爲以後進入到創傷中心的專業組做準備。”
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創傷中心，要進來，需要通過入科集訓和入科考覈。
集訓階段其實就是練習醫學基礎技能還有錘鍊相應的專科理論，爲進病房的精準診斷作準備。
方閒目前已經跳過了這個階段，所以就沒關注類似的事情。
可週希音她卻能這麼快地就結束集訓，這天賦也着實不一般？
從八月底開始，那麼多教授的集中帶教之下，看來周希音的臨牀操作，長進不少。
或許，在之前，周希音的醫學基礎技能就已經到了3級，距離4級只臨門一腳。
方雲聞言也說：“醫學基礎技能就是爲了急診的治療做準備，醫學基礎理論以及專科理論是爲了精準診斷做準備，一步一步往前走。”
“希音已經非常不錯了。”
王環則道：“希音的優秀，還需要你來宣佈啊？”
“你這邊的工作，什麼時候可以卸下，現在診所那裡缺個人手，你如果早點來沙市的話，我們好早點把方祈安的學籍轉到沙市去。他就快高考了。”
周希音聞言看了一眼王環教授，卻也沒多說啥。
爲了孩子，調動工作，這是非常常見的事情。
常市的教育質量與沙市比起來，肯定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不過方雲一走，再來誰擔任這個創傷中心的主任，暫時的人選可不好找啊。
“我等這個月結束吧，本來想的是十月初就走，這不是，小方來得不湊巧，而且有比較重要的事情嘛。”
“對了，小環，診所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如果準備都比較周全了的話，我聯繫一下週教授、楊教授還有胡教授，一起就把你的手術給做了！~”方雲頗爲自信地這麼問。
方閒聽得懵逼了。
但也知道，方雲叔所說的那個診所，就是之前方閒聽說過的，一個比湘南大學創傷中心更加牛掰的診所，好像是叫什麼周安診所的地方。
難道這個診所，還能夠完成湘南大學附屬醫院都不能完成的手術？
“差不多了吧……”王環聽到這，也是頗爲有些期待。
“我點好了，小方，你看看要不要加點什麼？”
“叮鈴叮鈴叮鈴……”方雲的話才說完，方雲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往耳邊一探。
方雲立刻一坐而起：“小環，你跟我來一下，脊柱外科的黃主任暈倒了，是大範圍腦溢血……”
“什麼？”王環大驚失色，趕緊起身。
“你們兩個吃你們的，不用跟來。”王環看着方閒和周希音也要起，趕緊推手拒絕。
……
兩分鐘後。
方閒想了想，叫來了服務員：“不好意思啊，我們這裡的菜品，能退一些麼？我叔和我嬸子有急診手術，吃不完就浪費了。”
“可以的。”
等方閒減去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量後，才把平板遞了過去。
周希音此刻一雙桃花眼卻有點虎頭虎腦，問：“方師兄，你知道爲什麼方老師和王老師聽到是黃主任暈倒了，很擔心麼？”
“這個你也知道啊？”方閒反問。
既來之，則安之。方閒也不好與周希音就這麼嘎坐着。
自己一個大男人，還能怕她？
“黃主任是王環老師和方雲老師的媒人，之前方雲老師在常市第一人民醫院裡面規培學習的時候，黃主任介紹當時還在讀本科的王環老師和方雲老師認識的。”
周希音說得略有些拗口坳嘴。方閒理清了思路後，才恍然大悟：“哦，是這樣啊。”
“這個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也不敢打聽這樣的事情。”
周希音則繼續說：“希望黃主任沒事吧，聽王環老師講，黃主任還是一個非常好的人。”
方閒見鍋底都還沒上，而且店裡面的火鍋味兒已經很濃，有點刺激味蕾，便只能繼續更改話題，避免太饞。
“周師妹你怎麼想着來常市第一人民醫院呢？就留在湘南大學附屬醫院裡面慢慢學，不好麼？”方閒問。
周希音想了想：“能留在那裡慢慢學習，肯定很好啊。”
“就是上手太慢了。在常市這邊，上手的機會能多一些，基礎都打好之後，當然要先進到專科裡面錘鍊。”
“方師兄，我可不敢像你這麼任性，想學什麼就學什麼呢。”周希音笑靨如花，順帶誇了方閒一句。
其實話聽起來有點陰陽怪氣，不過周希音卻沒有這一層意思。
方閒聞言就解釋說：“其實我也覺得自己現在的路子走得有點歪，不夠正式，也不倫不類，好像懂一些，又好像什麼都沒懂。”
“唉。”
周希音則講：“純粹學者的路線就是這樣的啊，一切都是靠着自己慢慢摸索，更多時候都處於的是迷茫時期。”
“而且會懂你的人也會非常非常少。”
“但就好像你之前帶教我的時候說的一句話，有時候知道得太多，反而對成長越不利。提前進入到專科，那是沒辦法的時候，才做的選擇。”
“比如說我，就是因爲以前太過於急功近利，如今卻是很難再把基礎技能直接進到5級，只能去專科慢慢來了。”周希音的語氣略有幾分落寞。
可能也是有點後悔，之前在周教授和安教授離開期間，她不聽話地多看了很多本筆記。
本以爲是得知了醫學發展的快速捷徑，但現在才知道，原來她卻失去了更多的東西。
“周師妹，這個什麼純粹學者，真有這麼好麼？”
“其實相比之下，當一個醫生，在臨牀接觸病人，治治病，然後再看看書，這樣的生活也蠻不錯，比起現在，彷彿是漫無目的一樣的東撞西撞，要好得多。”方閒掃聽。
周希音知道的東西肯定能更多一些。
“肯定蠻好啊，大部分能夠在專業上或者學術上有所建樹的人，他所做的事情，一定大多是外人難以理解的，只有足夠沉浸且純粹，才能夠做出來東西。”
“你縱觀科學界的發展史，不管是醫學的哪一門學科，一般能夠推動學科發展，並有所建樹的人，一般都是名不見經傳的那一部分人。”
“老老實實、默默無聞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最終厚積厚發。”
“反而，看起來很優秀，各種履歷掛滿了全身的一些人，反而會最後變得默默無聞，仿若銷聲匿跡。”
周希音緊接着再說：“當然，大部分人，其實就是默默無聞的，只是在自己所在的領域，一個小圈子裡，承擔一定的任務和角色，然後一生，就這麼個小圈子，就完全定性了。”
鍋底來了，方閒和周希音各自偏身讓開了點位置。
然後菜品也是被一個工作人員端了來……
周希音和方閒都有點餓，於是也就沒客氣的，先乾飯再說。
……
下午一點二十，王環和方雲都沒有回來繼續吃東西的消息，兩人也就結賬，離開了商場。
“周師妹，你住哪裡，我們一起打車過去吧？”
“我就住在王環老師所在的小區……”
“那我也正好住這裡……”
同一個小區，但是不同棟，兩人進了小區之後，就作別了。
不過，等到方閒剛上樓時，陳慧剛好在門口等着他，方閒推開門時，她就問：“欸，剛剛和你一起走進來的那個女孩子，叫什麼啊？”
“你們在談朋友？”
方閒換鞋時，上下打量陳慧。
“老媽，你在這裡的小區還有眼線？”
“就是經常跳舞的一個朋友，看到了。”
“你快回。”陳慧比較關心的是方閒的終身大事。
“一個普通的師妹，嬸子的老師的女兒，沒什麼關係，今天本來是打算和雲叔嬸子一起吃飯的，但云叔和嬸子回去做急診手術了。”
“就這樣。”方閒回說。
陳慧仔細打量方閒，滿臉的失落：“就這樣啊？”
“老爸，你管管我媽唄，這八卦嘴，不知道的好像是在監視我一樣的。”方閒趕緊對裡面正在平板上下象棋的方幹如此說。
“我哪裡管得了，我現在都不敢出去找棋友下棋了，之前來了個女棋友，你媽給我派了十幾個監控。”方幹在那裡擺弄着將軍。
“我們下一盤唄。”方閒走過去……
陳慧討了個沒趣，說：“我去上班了，四點回來。”
“方幹你到時候把臘肉燒一下，切了。”陳慧吩咐。
“好的，你去吧。”
陳慧離開後。
方幹把眼鏡一摘，問：“和那女孩真不是在談朋友？我看她長得挺乖的。（漂亮）”
方閒看了看方幹：“老爸，你和老媽是真的挺般配的。”
“仙人指路。”
“……”
等方閒從常市趕到沙市的時候，沒想到的是，自己的電話就再一次響了起來。
方閒一看，竟然是徐鳳年教授打來的。
但方閒在地鐵上，人多嘴雜，就拒絕了，而且回了個信息過去：“徐教授，現在在地鐵上，不太方便說話，等會兒給你回覆。”
“那等會兒見面了聊。正好這一次啊，我下了血本，才找了個機會要把你帶回我們華西醫院去。”徐鳳年教授回着信息。
“？？？”
“徐教授，這是啥意思？”方閒回了三個問號過去。
“我們醫院的泌尿外科，有人搞出來了毀損傷後，小便功能重建的雛形手術設計，你有沒有興趣過來探討一下啊？”徐鳳年首先就拋出了自己的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