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一點，方閒之前還真沒特別瞭解過。
可也知道，湘南大學附屬醫院，在數十年前，屬於是衛生部直屬醫院。但衛生部改成了衛生健康委員會後，部屬這個詞，就沒再特別提了。
可有一點，省衛生健康委員會，還真對湘南大學附屬醫院，起了管理和約束作用。
意思就是說，不管理，不約束，那麼資源也就相對不集中給你咯？
屬於別人家的孩子？
方閒聞言：“謝謝龔教授，這樣的安排可能比較麻煩吧，龔教授。我現在週末的時候還在常市，那邊也有一些小手術做，慢慢來就是了。”
“我可以先跳過一些專科基礎技能的練習，從專科技能開始做。”
“盆腔腹膜粘連鬆解術、腹腔粘連鬆解術、腹膜粘連鬆解術啊這些局部操作……”
專科基礎技能，是醫學基礎技能的進一步衍生。
比如說，直腸病損或組織的局部切除術，就是胃腸外科的專科基礎技能，它就是切開術與清創術在胃腸外科的專科應用，這樣的操作模式，除了胃腸外科比較適用外，你可能在其他地方，就不好用了。
骨清創術與腸清創術，能是相同的概念？
然而，比如說腹膜粘連的鬆解以及腹腔粘連的鬆解，那又是兩個不同的病種了，是進一步的亞專科操作技能。
而粘連鬆解術的施展的好壞，可能不會致命，但是對患者術後消化功能的激惹、影響，也是相對不同的。
龔子業教授倒也是好說話：“小方，你能這麼想，就再好不過了。”
“其實我剛知道伱來我們普外科的時候，也是又驚又喜啊。”
“驚的是，怕帶不好你，喜的是，我們普外科終於來了一位超級種子選手，估計你來了之後，能夠與我們普外科一起發展，再創造出來一些東西。”
“不過比較可惜的是，即便是你剛剛所說的腹膜粘連鬆解術以及腹腔粘連的鬆解術，如今也已經歸入到了普通外科的專科急診，不在我們創傷中心。”
“所以啊，你可能要直接從修補術、置換術這種大的操作開始細化，然後自己對這些操作進行一定程度地拆解。”
“不過沒關係，我已經和專科的主任也商量好了，有了機會，我們肯定會讓你更全面地見識和認知我們普外科的相應病種的。”
“數十年前，我們普外科常見的急診病種，大多是胃穿孔、膽囊破裂、腸道穿孔、胰腺炎等單器官病種，不過近年來，多器官聯合損傷的發生率愈發升高。”
“你應該知道，科技的發展越是嚴重的情況下，一旦發生了創傷那麼就不可能是簡單的損傷，包括大面積毀損傷等。”
“但是，在我們普外科，就有發生被撞擊成胰腺破裂的閉合性損傷，自然，伴隨的還有椎骨的骨折、肝臟挫裂傷等病症。”
“在小方你集訓的期間，你能夠接觸到的都是這些病種的收尾階段，比如說縫合啊，比如說簡單局部的清創，其關鍵術式，我們主刀的教授都已經做完了，這才勻下來給你們留了一些基礎操作技能的機會。”
“自然，天賦好的，可能用這些基礎的技能，也能夠達到比較好的處理效果……”
龔子業教授一邊喝着茶，一邊與方閒聊着一些創傷中心普外科的常見病種，方閒聽着，也是不禁唏噓。
的確，科技的發展，使得創傷一旦發生，那不僅僅是傷筋動骨這麼簡單了。
二十年前，快速的車禍撞擊傷產生的患者的，最終的歸宿就是死亡。
在經歷了現場急救業務能力的提升後，現在越來越多的傷者，能夠活着到醫院裡，只是遺留下的病種越發複雜，使得創傷中心不得不迎接這樣的高暴力創傷性病種。
而這些病種，仍然是從死到活，從活着到生活這樣的醫學發展內容的探討。
大面積的毀損傷，只是其中很小的幾種。
在毀損傷之下，還有一些腹部的“串串傷”，是目前不少見。
什麼是串串傷，就是鋼筋水泥等物體，把人給串了起來，遇胸破胸，遇頭爆顱，遇腿斷腿，遇到了腹部，就串了起來，不可能存在以往的頂一下，但不進去這樣的騙人話術。
而這樣的‘串串傷’之前的方閒之所以沒接觸過，是因爲那時候，幾乎沒人敢把這樣的病種丟給普通的學生來處理，也就是進到了清創組後，纔有機會接觸一下。
縫合組，則都是更小，更簡單的病種，比如說單純的腸梗阻啊，那你切個皮，沒關係。
比如說膽管結石要做膽囊切除啊，那你切個皮，也沒關係。
這邊可能四五分鐘要死，再給你實習生慢慢做暴露切開，那怎麼可能？
致力於把創傷中心手術室死亡率降低到千分之一以下的湘南大學附屬醫院，壓根不會讓你這麼胡鬧。
所以之前的方閒，纔不知道有這麼多事。
如今成長了起來，十二個基礎技能都已經到了超級高的層次，自然大家都歡迎方閒去專科發展啊？
因爲大家都知道，如果方閒在絕對暴力的情況下，5級切開術，並5級止血術，可能在三分鐘內，可以直接達到人體內的任何一個腔隙，任何一個器官，任何一條血管。
這就是醫學基礎技能的魅力。
可能方閒做不到處理專科的病種，但能找到。
就比如，方閒能夠診斷出來成熟的專科醫生都難以診斷的一些細微病種，但是方閒可能處理不了。
但這沒關係，方閒可以成長，專科也非常歡迎方閒過來成長，帶領着專科走向新的領域。
方閒進軍到普外科後，就能夠把更多的普外科的病種往專科送，讓患者形成標準化治療流程，能夠降級處理，對病種進行降維打擊後，這就是醫院團隊流弊的地方，我可以拿出去說，吹牛逼。
你還不能不服。
不服你打我啊。
雖然說，方閒可能覺得，這樣的病種，進來了活了，但是不能動，是殘疾，覺得自己是作孽。
可這在醫學的發展上，就是里程碑，對於相應的患者而言，只要有百分之多少的人能夠活下來，那就是救贖。
別人不能救的，你能救，這就是牛逼。
可以讓你閉嘴的東西。
說話間，龔子業的信息響了起來：“喏，來了一個串串傷的圖片，你要不要看一下，這是保險槓直接插到了臍部，頂到了腰椎後柱，使得腰椎爆裂的圖片。”
“還算是比較簡單的，只有空腔臟器的損傷，也就是腸管、膀胱，沒有實質性臟器的直接損傷，最多算挫傷的。”
龔子業把大體圖片給方閒看。
方閒一看，就看到了一個青年，被紮在了車座椅上，鮮血淋漓。
不過，第二張圖片，就是消防與120急救車的團隊，就把保險槓的前端給弄掉了，且在切口的局部，在120車上就進行了臨時的止血操作，如今已經轉到了急診外科。
在進行手術室前的準備。
比如臨時填塞止血啊，對生命體徵進行臨時的評估啊等等。
創傷中心的死亡率下降，不僅僅是主刀的牛逼，急診團隊的牛逼，也是對患者的存活率上，有極大助益。
方閒看了則說：“看這些止血的手法，這些120的跟車醫生，止血術至少都是4級啊？”
“那是自然，越是與搶救生命有關的操作，就越基礎，不需要太多的花裡胡哨。”
“能把血止住，把心率維持好，患者就有機會到急診外科。”
“在急診外科，能夠把休克患者從閻王殿帶回來，患者纔有能力說進手術室這一關。”
“目前，很多120和急診科的入職要求，就是止血術的4級，屬於一個硬核的指標，就是爲了救命。”
“甚至不需要那麼多專科的技能，只要止血術到了4級，你願意的話，就能來，不論你是什麼年紀，什麼學歷。”
“當然，我們醫院的急診外科，會要求相對更深入一些……”龔子業說話間，把這個病例就彙報給了王環教授。
然後對着手機裡講：“王教授，這是一個腹部貫穿傷的患者，目前診斷已經進到了創傷中心的後臺，你聯繫一下主刀的教授，安排一個助手就可以了。”
“方閒會過去成爲助手！”龔子業發完，也不等王環教授回覆，就把手機屏幕給點暗。
“走，這臺手術，我主刀了，我們一起去看看，等一個助手，咱們就能幹了。”龔子業教授的語氣還不小，彷彿這樣的損傷，對他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方閒點頭說好。
這個病人的損傷，不如大面積的毀損傷。
方閒一邊跟着，一邊問：“龔教授，這樣的病人，在醫學會的病種劃分裡，大概能歸到第幾類？”
“沒有實質性臟器損傷的貫穿傷，是3類，若是傷到了血管，或者是附帶了實質性臟器損傷，那麼就會歸類爲4類，全國目前類似病種，死亡率由百分之十，飆升到百分之三十左右。”
“你之前所做的那種大面積毀損傷，則是直接歸類爲5類，死亡率超過百分之五十以上，只有極少數的團隊，能夠保證患者存活。”龔子業教授對方閒之前所做的事情，也有所瞭解。
“那這樣的貫穿傷，在我們醫院的死亡率？”方閒又問。
龔子業則偏頭笑笑：“小方，我們醫院，其實一直是把死亡率拉低那一小撮醫院了。但即便如此，在我們這裡，這樣的病人，仍然有百分之三到百分之四左右的死亡率。”
“就是術中會突發意外。”
“我剛剛給你看的診斷，就是創傷中心病房裡面我們2組的成員做出來的診斷，也可能有遺漏的地方。”
“不過這樣的遺漏啊，不能出現大紕漏，比如說大血管損傷都看不出來，那就玩笑大了。”
“當然，我看了，這個病人沒有大血管損傷，正好避開了腹主動脈。”
方閒其實看到了診斷，也掃了一眼之前的核磁斷層，便又問：“龔教授，那雙側輸尿管動脈呢？”
龔子業胖胖的身子突然頓步，偏頭看來——
目光在方閒的身上閃爍。
臉色大變。
方閒問問題，自然不會白問。
咱們醫院的死亡率是多少？
而龔教授，則是選擇了對方閒絕對的信任，因爲方閒目前的閱片術是5級，這是創傷中心所有教授級別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王教授，突發情況，我剛剛給你發的這個患者，可疑有雙側輸尿管動脈的損傷，請務必安排血管外科的人去急診外科會診，並安排血管外科的教授來手術間。”龔子業教授的心神不寧，語氣也微變起來。
方閒聞言，嘴角動了動，終究是沒多說什麼。
這個病人的確是有雙側輸尿管動脈的損傷，但口子沒那麼大，而且還出現了動脈近端的栓塞，所以其實出血量並不多。
他之所以提點出來，是希望龔子業教授能夠明瞭這一點，免得送到了專科去，發現了輸尿管動脈栓塞，然後後期再二進宮。
在術中，他們可以一起做一個簡單的血管切開、血栓取出術，這對方閒而言，並不難。
只是，龔子業教授這表現，就有點？
不過方閒也明白，如今大部分醫生都還是專科專治，只有不定科的少數醫生，才能比較全能全職，一肩挑多個專科和多個亞專科。
做到心裡有數。
龔子業聞言則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自己厚厚的耳垂：“小方，你這基本功，夠踏實，但也夠嚇人的。”
“這個病人若是出現了輸尿管的損傷，沒有及時被發現，術中若突發出血的話，那豈不是麻煩大了？”
有時候，無知是膽子大的一種力量來源。
方閒則道：“龔教授，那也不至於，這個患者的輸尿管近端動脈有血栓，估計細緻看的話，還有其他的小動脈有栓塞。”
“因此，在進行取栓術後，還要考慮到患者需行溶栓治療這個點，那麼在術中，是要做血管的縫合，還是用其他的方式，比如說墊片來處理破口位置，就得要好好商量一下了。”
“這個損傷沒有致命性，不會突發大出血的，只是我發現了，所以才提一嘴。”
方閒的回答頗爲中肯。
可龔子業的目光就頗爲幽怨了起來。
剛剛自己這失神的一幕，彷彿像一個搞笑的老小孩，這讓龔子業的心情很複雜啊。
本來他是想在方閒的面前豎立一個成熟穩重，如沐春風，伯樂的形象的。不過，在方閒面前，還沒多久，就徹底破相。
算了，那就活回自己的老男孩形象吧。
龔子業嘆了一口氣：“5級技能，越是基礎，越是好用，越是當了醫生很多年後，才越知道這樣的結果。”
“不過，如今啊，我已經進入到專科多年，想要再回頭去鞏固自己的基礎技能，已經是很難了。畢竟臨牀任務那麼多，有些手術，其他人也做不來。”
“也就只能不斷湊合。”
“小方，你是讓很多人都羨慕的啊。六邊形戰士。”
“我好像又有點明白，周教授和楊教授以前一直所說的遺憾是什麼了。”
方閒說：“龔教授，六邊形戰士的形容就屬於捧殺了，我這六邊形，也纔打了個基底。等會兒跟着龔教授您多學習。”
“我們相互學習，其實我也堆了很多問題，就希望方醫生你來了，可以給我解答和印證一下。”
龔子業說着，先堵住方閒的嘴。
“可別拒絕啊，你現在一半屬於我的人，我要印證的東西，除了你，目前沒其他人可以做得了，你可別拒絕我啊。”
“咱們是朋友。”龔子業雙下巴擡合，說得是不容置疑。
……
進到了手術室後，血管外科的主刀教授仔細閱片後，仍然心存疑慮，轉頭看來：“龔教授，你確定你看到了這個患者，有輸尿管動脈的損傷？”
“我怎麼看着，不太像？”
龔子業此刻已經全副武裝，準備隨時上臺。
方閒和助手，已經開始消毒鋪巾。
龔子業搖頭：“屠教授，這個您問我，我也沒辦法直接給您答案，這是小方醫生這麼說的，我也沒看出來啊？”
“我們普外科最重視的也不是核磁閱片術啊。”
普外科，立足的核磁基礎技能，也是清創術。
核磁閱片術，是介入外科、影像科、手外科以及運動醫學等外科比較核心的技能，就如同是縫合術對於手外科而言，屬於立足根本。
血管外科的核心技能其實就兩個，一個是切開暴露血管，第二個是止血術。
血管外科的很多操作，都是立足這兩點。
對穿刺術的要求其實並不高，血管外科的介入，都屬於比較簡單的手術。
“是方醫生說的啊？那我再看看。”叫屠教授的人聞言，趕緊再跑去學習一下。
5級核磁閱片術擁有的方醫生所說的話，那能不聽嗎？
開玩笑吧。
即便方閒只是一個小小的住院醫師，但是他現在是‘如意’外科醫生啊，鐵桶一般的存在，基本功紮實得完全不是個人。
萬丈高樓平地起，方閒的地基，如今至少可以支撐他走十萬丈，教授也不是他的終點，學科帶頭的前景，是方閒的起步，再往上走，也並非不可能，只要沒有意外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