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點休息去，小小錢。你現在是個高中生，明天還要上早讀。應該是六點一十起牀吧？”晚上十一點，方閒和叔叔方雲以及自己父母聊天時，如此催方祈安。
方祈安則笑着回：“閒哥，你以前讀高中的時候可能是六點一十起牀，我們早讀的第一節課，已經提前到了六點，然後纔是兩節早自習、早餐。”
“六點一十起牀，我們班主任就要發飆了。”
說完，搓着手吹了一下花生米的外殼，丟進嘴巴里。
方閒略錯愕：“雲叔，現在方祈安他們高中，都是要開始這麼捲了麼？”
方雲此刻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有點寵愛看向方祈安：“其實他們的讀大學壓力並不大，現在全國的高中生和大學的入學率，幾乎對等。”
“只是說，現在的家長們越來越重視教育，想要考到更好的高校，就越來越卷。”
“去年的高考，我們湘省一個5分分數段，670以上的就有數十人了，再往下的5分分數段，那都是數百起，高於600分的，總共兩萬多人……”
“和我們那個教育資源格外匱乏的年代，已經早就不同了。”
方祈安最小，且是高中的關鍵時期，討論的焦點就集中在他這裡。
“那你還不趕緊去休息啊？伱哥我又不會跑，明天下午你就放假了，我如果有時間就帶你出去玩。”
“快去睡覺，保證睡眠，是學習的前提。”
方祈安的後顱似乎突出，又搓了一顆花生米，看向方閒：“我媽說閒哥你比我還睡得晚，睡得少……”
“你都是碩士研究生了。”方祈安眨眼睛。
“我！”方閒擡手就想要打人。
方祈安笑嘻嘻地站了起來，坐去對面的沙發上。
方乾和陳慧二人聞言當時就轉頭看向方閒，是啊，自己兒子如今雖然是有所成績了，可他付出的努力，卻是很少給家裡彙報的。
按照方祈安這麼算，方閒之前恐怕是在透支身體在學習。
兩人的目光稍變。陳慧更是摸了摸方閒的手臂，似乎在打量方閒是不是變瘦了。
“去睡覺，小孩子還要長身體，男孩子二十歲骨骺才閉合，你以後如果想要長你閒哥這麼高的話，你就得保證睡眠時間。”
“不然你現在這個矮個子，可比不過你閒哥哦。”方雲不愧爲方祈安的父親，一下子就找到了殺手鐗。
方祈安立刻起身去刷牙洗漱了。
無他，這四室一廳裡，有一個空房間，就是方祈安的常住地，估計今天他也要在這裡休息了。
“這孩子，從小就跟方閒親。”方雲哭笑不得。
方乾和陳慧則賠笑。
方閒則笑着回：“雲叔您還吃醋了？”
方雲搖頭，語氣蕭索了一句：“主要是我陪他的時間太少，你嬸子去了沙市工作後，能在童年一直陪他玩的人，就只有你了……”
話題一下子似乎就扯上了不太對的味道。
方閒則趕緊轉移話題：“我小時候也是經常只找雲叔您玩啊，那時候您就是大教授了……”
……
一夜無話。
翌日早，方閒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六點五十。
方祈安早就走了，家裡提前就在冰箱裡放了牛奶和麪包之類的，還有煮好的粥，他自己用微波爐加熱後，就着牛奶等就當作早餐吃了。
今日是週日，方乾和陳慧都還在入睡。
方閒則給父母發了個信息，就出門去嗦粉了。
沙市的是扁粉，常市的米粉是圓粉，味道各有千秋，可方閒自小在常市長大，這裡的牛肉乾拌粉，再加土豆絲，這樣的味道，彷彿刻在了骨子裡。
仍然想。
不過，父母的睡意似乎不大，方閒發信息後，母親就穿着睡衣走了出來：“你起這麼早幹嘛？我還以爲你八點多去上班呢。”
她揉着眼睛。
“老媽，那是專科的上班時間，在創傷中心手術室裡，會更提前一些，沒關係，你和老爸繼續補覺，好不容易是週末。”
“我是來跟雲叔學習的，自然要早一些，多學點東西，會有好處。”
“昨天晚上不是說了嘛，自己的能力越強，每年能夠掙到的錢也越多，以後日子肯定也會更加舒服些。”方閒如此回。
陳慧則臉色略遲疑些說：“閒仔子，注意自己的身體，你爸媽雖然沒太大能力，可也給你準備了點錢。”
方閒如今早已經不是初高中生的年紀，腦殼稍微轉了一圈就回：“咯咯咯，你就這麼說咯，今年回老家過年的時候，在外婆家裡也這麼講。”
“供出來一個研究生的孩子，還沒能力，在常市買了房，也沒什麼能力。”
“你看舅舅說不說你嘚瑟……”
“我媽媽多能啊，老陳家就靠她光宗耀！”
方閒說着馬上閉嘴，因爲陳慧已經把鞋底板給抄了起來。方閒則馬上出門。
“老媽，我出去吃早飯了。”
“你和我爸非常能，至少你們可以把我培養得這麼優秀啊。”
“走了。”
“這孩子……”方閒關門時，只聽得到陳慧這般嘀咕。
方閒則摸了摸下巴，開始等電梯。
同時拿出手機，問：“雲叔，您是更愛吃湯粉，還是和我一樣的幹拌粉？我把調料和湯底可以讓老闆另外打包……”
方閒知道，自己的工作狂方雲叔，在這個點肯定已經起了。
“幹拌粉吧，加一份牛肉的碼子，我正準備喊老闆送來科室。不過你正好順路的話，你就帶來吧。”
“你來得正好，我去普外科給你要了一臺闌尾切除術，這樣的急診手術，在我們醫院如今也頗爲少見，你有意進胃腸外科的話，從這個小手術開始，也頗爲不錯。”
“先了解一下非毀損傷狀態下，患者的腸管正常走形這些……”
“鋤雲向你轉賬三十元。”
鋤雲是方雲的微信名字，方閒以前問方云爲什麼取這個名字，方雲說他初中的時候，下地鋤地時，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有云遮住太陽，一天就能好過一些。
“雲叔，您這是太見外了哦，你大侄兒子現在的年薪也不少了，我放餘額寶裡，早餐錢差不多都出來了哦。”方閒賣弄了一番，把錢退了回去。
方閒的確沒特別多的投資渠道，雖然目前餘額寶的收益，不到萬分之一了，但耐不住方閒放得多啊。
籤合同前，就是50+，如今籤合同後，陸陸續續緊張也差不多多了50+，一天一百多塊錢呢。
方閒就點擊了轉賬退回。
“忘記了。行吧。”方雲也比較隨意。
“吃完早點過來，不要讓病人等，七點半準時手術，你七點三十分到不了手術間裡，我不會安排病人等你。”方雲下一句話，就化身成了方主任和放大教授。
“七點十五，準能到！”方閒也鄭重地回。
讓病人等，那是不可能的。
雖然闌尾切除術比較簡單，但它痛啊。麻醉後雖然能夠免去疼痛，可麻醉時間的延長，也是對病人的一種傷害。
方閒加快腳步，加快了吃早餐的速度。
還真的在七點十四分，就把粉幹完了，老闆也給力地打打包的粉打包好。
方閒立刻就衝去了醫院裡，到了創傷中心病房處。
送過後，方閒就說：“雲叔，我不耽擱時間了啊。”
“病人是在哪裡的手術間？1號樓的手術室麼？”
“不是，病人就在我們創傷中心的手術室，我安排病人直接過來的。你把手術做完之後，記得讓人把病人送去普外科的病房。”
“今天你就一個助手啊，黃謙。”
“你如果出現了意外，黃謙還能給你兜底。”方雲接過方雲帶來的粉，一邊打開，一邊交待。
方閒聞言一愣，說：“雲叔，應該沒問題。”
方雲就埋頭先去吃粉。
方閒則是再問了病人所在的手術間後，立刻往手術間方向趕。
闌尾炎切除術，這個手術太簡單不過了，不至於需要黃謙大哥給自己兜底了——
方閒看向了自己的技能面板。
闌尾切除術3級。這就是純粹的專科基礎技能了，就是切開術與闌尾炎理論交織的一種融合。然後還有八字縫合啊，打包之類的也是與縫合術息息相關。
闌尾切除術，方閒即便是沒操作過，也是在強大的基礎理論和高等級的醫學基礎技能下，被幹到了3級。
3級的闌尾切除術，黃謙差不多也就這個水平了吧。
這闌尾切除術，若是再往上加點，意義就不會很大了。
一邊走，方閒在一邊磨闌尾炎這個病種。
闌尾炎，不致死，手術即便是做得再差，最多也就是切口再發感染，導致繼發性腹膜炎以及闌尾殘端再發炎或者穿孔而已。
縫合的手術創口變得醜陋恐怖而已。
這樣的併發症，其實還能接受。
闌尾切除術即便是切出花來，它對患者的有益性並不強。
闌尾炎發作後，治療的最主要目的，就是鎮痛，消除炎症以及避免再發感染。
這個病種的治療歸宿，就是這樣，與這個病種的症狀與疾病轉歸和病種本來的發展也有關係。
方閒一邊走，一邊還在想，這個闌尾切除術，需不需要在腹腔鏡下做呢？
或者做一個小切口呢？
這一點，還是等進手術室，看到了患者相關的年齡後再說吧。
如果是一個六七十歲的闌尾炎，腹腔鏡做的意義不大，本來闌尾炎就不需要開多大的口子，也就是兩釐米左右夠了。
七點二十四分，方閒就來到了創傷中心手術室的9間。
患者已經被麻醉好了，採用的是硬膜外麻醉。
不過，其實方閒自己就能夠通過局部麻醉來做，他現在的穿刺術，搞一個特別精準的局部麻醉，那也是妥妥的可以完成手術了，5級穿刺術所能夠穿刺的標準，可不是蓋的。
不過麻醉方式的選擇，是麻醉醫生的活兒，自己不要去再多指手畫腳。
患者術前有CT檢查，還有急診病歷本。
方閒看過之後，確定，這是一位六十三歲的老年男性，今晨突發右下腹轉移性疼痛，被家屬急診送往醫院急診，擬急腹症急診入院。
雖然做體查考慮了麥氏點的壓痛和反跳痛，但這麼大年紀，誰能保證他不在闌尾炎基礎上再發腸梗阻呢？
其實做一個彩超，是比較不錯的選擇。
不過，患者之前還有過膽囊結石病史，爲方便一併檢查一下，患者家屬選擇了CT，還能一併報銷……
手術室裡，黃謙已經到位，且看過其他病歷，如今正在閱片。
“方醫生，是單純性闌尾炎，比較簡單。闌尾的位置在後方。盲腸內側位，尖端指向時針1點回腸前位，位置雖然不常見，可處理起來難度也不大。”
“做腹腔鏡麼？”黃謙問。
方雲安排的主刀是方閒，所以選擇權也是在方閒。
“術前和患者家屬談話的術式是什麼？”方閒問了一句，然後拿出手術知情同意書。
黃謙非常專業，知道闌尾炎的診斷要先分型，單純性闌尾炎和闌尾周圍膿腫這樣的分型。
闌尾所處的位置也對手術的選擇與手術進程是否順利有利。
“他兒子說都可以。方醫生你看着來就好了。”黃謙一邊回，一邊還是確定了這個患者的手術比較簡單。
“就做傳統切開吧，懶得做兩個口子了。”方閒說着，看了一眼手術知情同意書上寫的是闌尾切除術（備腹腔鏡下闌尾切除術）。
還是比較嚴謹的，就是把更多的選擇權，放在了醫院。
腹腔鏡需要一個操作孔一個視野孔，每個孔也需要一釐米左右。方閒就懶得延長手術時間。
腹腔鏡的操作，會一定程度上更慢一些。
在正式上臺前，方閒再看了一眼CT。以親自保證，手術的正確性——
嗯？
這裡是？
而這一看，方閒正要出去洗手的步子就不再挪動。
“謙哥，找患者家屬談過話？誰啊？”方閒問。
“他兒子媳婦啊！~”黃謙並沒有懷疑地回。
方閒眯了眯眼睛，再次認真看向CT，可認真看完後，方閒內心又是感慨了一下，沒多說什麼。
克蘭費爾特綜合徵又叫作先天性曲細精管發育不全綜合徵！47，XXY綜合徵！
他能有孩子？
不過吧，這樣的大瓜方閒也就不吃了，或者患者自己也知道這件事。也或許不知道，誰知道呢！
不過，真正的臨牀，比手術室，還是有意思得多。
患者是爲闌尾炎的治療而來，可不是爲了47，XXY綜合徵而來，也不是爲了親子鑑定而來。
方閒覺得，有時候水平太高，特別是閱片術的水平太高，也不是一件好事。
很快，方閒與黃謙二人就全副武裝了起來——
“器械老師，給下圓刀、備電刀！”方閒還是頗爲客氣的。
手術難度不大，他也就不和黃謙再謙讓了。
完整地完成一臺手術，是每個外科醫生都必由之路。他如今拿到了1級醫師的職稱，醫學會認定後，未定科下，所有一級操作，方閒都能常規開展。
這是醫學會予以的操作授權。
“給！方醫生。”器械護士的年紀不是很大，標準姿勢把刀背遞給了方閒。
只是說話的聲音，稍微有點不正常。
方閒捕捉到這一點後，擡頭一看，發現器械護士的眉毛畫的很標誌，眼睛附近略施淡妝，且她把臥蠶描得很好，難分真假。
方閒並未多心。
取傳統的右下腹麥氏切口或橫切口、低位正中切口，逐層切開皮膚、皮下組織，分離腹外斜肌……
這一部分操作，到目前爲止，仍然是醫學基礎操作切開術的範疇。
不過稍有不同的是，是需要切開術與闌尾切除術與相關的解剖，進行有機地整合。
然而，方閒雖然喊器械護士準備了電刀，但他卻沒有用到電刀，而是用圓刀切開後，未破到皮下的淺筋膜層。
但是，方閒卻是用切開術的鈍性穿破，直達肌肉層，這是對自己切開術的一種相信。
方閒快速通過肌間隙分開腹內斜肌及腹橫肌腱膜後暴露了腹膜！
兩把止血鉗同時夾閉後，黃謙還在用拉鉤暴露視野時，方閒就已經用尖刀再次破開了腹膜，他剛剛用止血鉗夾腹膜，其實就是一個止血術靈活應用的小技巧。
並未多提。
也沒有對黃謙進行什麼教學，只爲了把手術順利推進。
不過，即便是這簡單的闌尾切除術，方閒這一分鐘不到，就直接破開了腹膜的操作，仍然是讓黃謙目瞪口呆。
這速度簡直太快了，這方閒的5級切開術，也太好用了吧？
方閒用兩柄拉鉤牽起切口中間部位，一把交給黃謙手上。
用手指伸入2cm切口往內探腹腔。
這時候，5級的醫學基礎查體功夫，就體現了出來。
查體，其實講究的就是一個探、觸、摸和按。
1級的醫學常規查體，就是能夠完成本科要求的基礎查體內容。
2級的醫學常規查體，則是需要做一些比較專業性的內容，比如說，聽診肺部和心臟時，需要聽到一些非常規聲音，如，奔馬律、心臟摩擦音等細微內容。
而在各個專科領域，能夠相對完整地完成專科查體內容，比如說骨科的視觸動量……
3級的醫學常規查體，則是比較考量一個人的硬工夫的。
通過體表的按、指腹的查探以及醫學基礎理論，甚至能夠通過指腹的觸摸，就知道里面是否有感染，或者是摸到了什麼樣的組織，不同的組織，是什麼樣的手感。
這些，方閒在給桂元平老教授的屍體做解剖時，也一一印證過。
4級的醫學常規查體，甚至能夠感受到細微的動靜脈血流變化，比如說某些體表位置的動脈內有血湍，撞擊動脈壁發出不一樣的頻率，都能夠察覺到細微的變化。
這是很多內科學的教授，立命之本。
而5級的醫學常規查體，奧妙更是難以言傳。
這用指腹去找結腸帶和結腸袋，只能算是最基本的操作了。
不必目視，方閒只是把手往下一滑，就找到了闌尾的位置，並且把它就掏了出來……
“咦！~”黃謙只來得及發出一個字的音節時。
方閒壓根都沒有給自己裝逼的機會，就繼續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