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鎖開目盲

風間也被撞在地上, 肩膀雖然劃破流血,卻仍能行動自如,看來並未受重傷。原本剛纔那一下若不是被撞開, 潛淵一口咬中, 定會將他肩膀咬個對穿, 就此廢掉他的一條手臂。他不禁捂了肩膀, 心有餘悸, 忙扭頭一看,只見方纔那道紅光已頹然落地,原來是條手臂粗的赤色龍身, 翻滾兩下,掙扎化爲法身, 竟是華方。

華方仆倒在地, 口鼻溢出大片鮮血, 似是他之前已受了重創、法力不支,對風間出手相救時迫不得已化出原身, 還是縮小的原身。他努力支撐身體想站起來,嘶啞着嘆道:“想不到巽朔族雖然凋落,竟留下了如此了得的後人!”

風間失聲大叫:“舅舅!”

原來華方是風間的孃舅?這倒有意思。

華方畢竟是離陰首領,雖然受傷,卻仍有餘威;潛淵被他這一撞之下也有損傷, 黑氣略略散形, 在空中一甩尾巴, 收斂了劍氣, 重新化爲長劍, 乖順回到玄乙手中。

玄乙見華方終於現身,一個箭步上前, 將劍鋒指向他心口:“華方君,咱們又見面了!上次你滿口答應,將鎮魂鞭交付與我,哼,後來蒙你關照,卻出了些意外;但咱們龍族向來說話擲地有聲,此次我又登門造訪。當着你這個……外甥的面,你可不能再食言!”

風間見舅舅受辱,奮力站起來,大吼一聲,挺劍就要過來拼命。華方仆倒在玄乙劍下扭頭喝道:“殿下不得莽撞!”

與此同時,玄乙正要掉轉劍鋒對準風間,也被俊卿伸手攔下。俊卿一臉憂色:“小黑,且冷靜一些!”他轉而對華方與風間道:“殿下,華方君,大家且都容各自把話說清楚!”

玄乙唯恐華方在施緩兵之計,拖延時間,暗裡將鎮魂鞭調走,不欲在此多作耽擱,冷冷道:“有什麼好說的,我只要華方君一句話:鎮魂鞭你交是不交?!”

華方雖連站也站不起來,見她態度強硬,卻毫不畏懼,蠻橫道:“本君一世跋扈,難道今日會屈服於你這個丫頭片子!我離陰族既是受託保管鎮魂鞭,沒有天庭旨意就絕不會將其交給旁人,你待如何?”

玄乙頓時火冒三丈,不顧俊卿阻攔,唰地一下將劍鋒精準貼上華方脖頸,冷冷道:“如此,那我只好屠盡離陰,然後自己去取便是。”

“華方君,事已至此,你何必執拗。”俊卿見局面又要鬧僵,忙攔下玄乙話頭,對華方拱手行禮:“我素來聞知,龍族高貴正直,是神族中翹楚;你與玄乙同爲龍族,何必爲天庭而棄同族於不顧?”說完拉拉玄乙衣袖,輕聲道:“小黑!不要亂說,授人話柄。”

華方聞言似有動容,風間卻咬牙恨恨道:“果然是冷酷殘暴的巽朔族餘孽!今日你敢在此動手,明日天庭便會……”

幾聲疏狂大笑忽然從外傳來,打斷了他的話頭,有人朗聲道:“天庭又能怎樣?你們那天帝也只會再差人到流波山找那昊空去告一狀,請他出來收拾同族,將當年未做完的事情了結罷了;反正你們神族但凡遇到打架流血的事,向來是要依仗龍族出頭。”

華方聞聲,警惕問道:“是誰?”

風間看見來人,頓時睜大了眼睛,半晌仍似不敢相信,語無倫次:“你是……騰蛇元白?!不對,不可能,三萬年前你已死了……”

元白不知何時已站在倒塌的山門廢墟上,此時踢開腳下零碎石塊,負手信步走過來:“哦,這不是當年在昊空身邊的小跟班麼?話說,當年昊空的小跟班實在太多,我不記得你名字了——只不過,你說這有什麼不可能的,你看這個巽朔小龍女都能從當年的滅族之禍中存活到現在;我元白當年好歹是個魔軍頭領,爲何就不能好好地也活下來?”

風間臉色泛白,還在震驚中,答不上話。

元白哂笑一聲,丟下他轉向渾身顫抖不停的華方:“看來離陰龍君確實沒想到有人能破出混沌境,不然也不會將陰陽鎖連在自己眼睛裡,如今鎖被強行打開,倒害得自己雙目失明。我雖被窩窩囊囊地困了三萬年,但瞧你這模樣確是可憐,本來不想再與你算這筆陳年舊賬;可是當年天庭搜尋不到我,便讓你離陰族將整個永春城的人都鎖進那鬼地方,這事情可就大了。我雖是你們神族瞧不起的魔物,卻也覺得連累他人遭殃過意不去;就算我想罷休,爲了那些無辜的人,也不能不管不問。”

玄乙定睛一看,華方已癱在地上,雙眼空洞,似沒有焦距;回想方纔情形,他分明可以掙脫,卻沒有輕動,原來是已經看不見了。

元白緩緩抽出腰間彎刀:“所以,用不着這小龍女動手,由我先來殺光你們離陰族便是。天庭若敢出頭,儘管來尋我。”

從前元白在混沌境時,整日燒些陶器消遣,對萬事都已不太在意;就連偶爾提起過去那場與神族的濯天之戰時,口氣也是平和客觀,彷彿是場過往雲煙。本以爲這樣的他出來之後,會避開是非,去魔界找個地方隱姓埋名安頓下來,誰知他實際上卻並未放下從前舊怨,去而復返,找離陰算賬來了。

玄乙看向元白,元白卻只是面上掛着冷笑,睥睨看向華方與風間,一眼也不看她,彷彿與她從來沒有過交情。

玄乙想起方纔在地火陣中被他看破自己對他的猜忌,仍覺歉疚,一時也不好意思開口對他打招呼。

風間一個箭步攔在狼狽匍匐在地的華方前面,憤然道:“你這個魔頭休要信口雌黃!當年明明是巽朔族墮魔之後,將永夜城中人吞噬,此事天庭查得明明白白;就算天庭有失偏頗,可是連昊空都確認了此事,爲保三界安寧,捨棄同族情誼將巽朔肅清。如今你卻硬要來怪在離陰族頭上,無非是你挑釁生事的藉口!”

元白手中彎刀劃個漂亮弧線,毫不客氣地大笑:“當年一場濯天之戰打完,魔界英才都被誅殺殆盡;我還以爲神界少了對手以後,肯定會繁榮昌盛。如今看來,這三萬年裡神界也並沒有多大長進,連你這個天帝的兒子都還是這幅蠢相!”

“你——!”風間大怒,不顧之前已經受傷,縱身挺劍攻向元白。元白亮出彎刀相迎,身形快如閃電,幾個回合下來便將風間手中長劍挑飛。

風間一時動彈不得,只能握緊雙拳。從前他扮作允真時,雖然遇上敵手毫不露怯,卻是刻意掩藏了戰力;現下先後與玄乙、元白交手,已是全力以赴,卻仍不是對手,心下又怒又驚。

元白漫不經心將彎刀刀刃勾在風間脖頸上,笑道:“小跟班,咱們當年也曾兩軍對戰過,瞧你總算比如今這些小神仙強些,我便讓你死的明白。你想想,巽朔這冷酷殘暴的名聲到底是怎麼在神界傳開的?若真是冷酷殘暴,又怎麼會一直以來都是龍神之格?巽朔好端端在冰山上待着,連濯天之戰都懶得理會,爲何仗一打完、魔族戰敗,他們就化魔?就算化魔,爲何一齊跑到永春城招搖,吃掉一城的人,弄出這麼大動靜,難道是故意要被發現?”

風間不服氣道:“這些神界當然也想到了!可是……”

元白不耐煩地打斷他:“可是你們見那昊空對巽朔族出手,就都對此深信不疑。哦,我曉得,昊空是你們神族的大英雄,頂天立地,他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既是如此,爲何不讓他坐那天庭正中間的位子?爲何仍是你的老爹腆着臉做天帝?”

彷彿被戳到痛點,風間臉上已經掛不住,掙扎道:“是昊空他,他纔不戀這些浮名虛位……”

“虛位?那把金椅子可不是虛位。”元白將刀刃彎弧向風間頸上收了收,笑道:“我對你們神界的事情不感興趣,不過依我看,你的好舅舅正是想把你往那虛位上捧呢;如若不然,爲何要讓陰陽鎖認主,連在自己眼睛上?我猜的對嗎,離陰龍君?”

華方盲了眼睛,仆倒在地,昔日威風八面的龍君此時鬢髮凌亂、滿面塵灰。俊卿看着到底不忍,便伸手扶着他站起身來。他雙眼茫然,對俊卿略略施禮道:“多謝,本君身爲離陰龍首,死也是要站着死的。”

玄乙不以爲然,道:“華方君不要再故作姿態,誰不知道你離陰族諂媚天庭向來已久!你若真有這份龍族傲氣,當初就不會昧着良心聯合天庭栽贓我族!事到臨頭,你既是不肯交出鎮魂鞭,我便自己去拿!”

說着,放出神識,籠罩住整座章尾山。幾乎一瞬間,她就探知到鎮魂鞭就在離陰的紅石大殿地下深處。鎮魂鞭也感知到她就在附近,長鞭屈卷,發出一波又一波強烈的顫動,連帶着紅石大殿也微微震盪。幾個離陰族青壯子弟已排好天罡陣型,人人面色決絕,正持劍守在封着鎮魂鞭的雷火石周圍嚴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