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思緒, 玄乙道:“三萬年前我墜入混沌境,乃是從天際安寧之地誤打誤撞進來的;可是這一次,卻應是與你們當初一樣, 被離陰族手中的兩顆靈珠封進了此處。”
“離陰族?竟是他們……果然你出去了也不會安分, 在外面找了離陰族的麻煩?”元白哂笑, 隨即思忖片刻, 似想起什麼:“你說的那兩顆靈珠, 是不是一玄一絳?”
玄乙點頭:“一玄一絳,相繞相吸,動起來似天旋地轉;眨眼之間我們就被封進了此處。”
元白恍然大悟:“是陰陽鎖!從前罔師大君手中的陰陽鎖!”他陰沉的聲線終於起了波動:“我從前見過此物, 聽罔師大君說過,陰陽鎖乃是上古神物, 雖威力巨大, 卻不知有何用途;只知道上古時神族爲表與魔族和平共處的誠意, 將陰陽鎖作爲信物交與魔族。魔族無法催動神物,是以歷代魔君都只是小心保管。當年棲鹿峰下決戰之前, 大君或許是預料到戰敗,知曉此物重要,便將它放入自己的無影墟中,論誰也不知蹤跡。後來他戰敗身死,無影墟隨之破裂, 此物定是被神族後來發現, 沒想到竟然到了離陰族手中!”
俊卿一直聽他與玄乙回憶往事, 越聽越覺得被排斥在外, 此時總算逮着空, 嘲道:“罔師既是知道此物重要,爲何不託付給身邊信任之人保管?你們魔族之間這點信任都沒有?!”
元白聞言驟然回身, 眼中怒意大漲,魔氣呼嘯着撲面而來,玄乙忙擋在俊卿身前;身旁的立春只覺頭頂被壓迫得膝蓋一軟,急忙跳到一邊躲開。
元白冷笑道:“那還不是因爲,誰保管這陰陽鎖,誰就會招來神族的追殺剿滅,要遭滅頂之災?當年神族爲何執意挑釁魔族引戰,這陰陽鎖不就是其中一個原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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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卿並沒經歷過當年的濯天之戰,有些底氣不足:“濯天之戰明明是魔君罔師挑起的,你卻說成是神族挑釁引戰……”
元白輕蔑地瞟他一眼:“小鳳凰,當年我縱橫戰場斬殺神族時,恐怕你纔剛在鳥窩裡剛修得形狀吧,你又知道些什麼,不過人云亦云!”
他這話說的倒是沒錯,俊卿想要反駁,卻一時無話可說。
玄乙一直沉默,此時疑惑問道:“聽你方纔說,罔師身死之後,他所造的無影墟破裂了?這是爲何?”
元白哂笑一聲,似覺得這個問題甚爲可笑,毫不客氣道:“小巽朔,你是不是被這傻瓜傳染了傻性?與你們神族一樣,魔族身隕之後,生前法力所造之物也隨之消失,自然無影墟也隨之崩塌。”
湮滅之後,無影墟也隨之崩塌麼……玄乙沉吟着,沒有再說話。
元白便繼續道:“雖細節有些模糊之處,但如今可以確定,方纔就是那離陰龍族用陰陽鎖把你們封進來的;至於三萬年前,是誰將永春城封進的此處,也應是陰陽鎖的傑作,只是不知當年是誰驅動了陰陽鎖。我過去從未聽聞還有其他神族驅動過陰陽鎖;似乎要驅動陰陽鎖,需要兼備罡氣與煞氣,也就是類似陽與陰的靈力,大約只有龍族秉承天地之氣,纔有此能。如此推測,那時極有可能也是離陰族。”
玄乙握緊了潛淵:“不管是誰,都不是巽朔。巽朔只有至陰法力,無法驅動那陰陽鎖,卻無端被人嫁禍。”
沉默半晌,元白輕撫刀鞘笑道:“不要心急,小巽朔。待得出去,我與你一道去章尾山,咱們與離陰族舊賬新賬一道清算。”
說罷,凜冽餘光再向俊卿瞟來一眼,轉身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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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了一夜的醃蘿蔔味,俊卿懨懨地將早飯的粥碗放下,沒精打采地問盡心盡職守在一邊的立春:“你主人呢?是不是又去和那魔頭會面了?快把她叫回來!”
立春收起粥碗,小心翼翼地看他:“沒有,主人在院中獨自站着,像是在想什麼事情,俺可不敢去打擾。”她見俊卿努力想支起身子,爬下臨時挪進來的簡易小榻,急忙勸道:“主人讓俺看着你好好休息,你還是別折騰了。你可聽見元白大人說了,要是你不趕緊恢復法力去開那什麼門,就要來殺你呢!”
她本是好意提醒,卻見這位俊美男子眉頭一皺,不屑哼道:“你說那個騰蛇魔物?就憑他要來殺我?笑話,我又不是沒見識過魔界的另外三個魔君,不過就那兩下子。”
立春嚇得小臉發白,緊張地看看門口,擺手道:“可不敢亂說,俺不知道你說的其他三個是誰,但肯定是不能和元白大人相比的。據說他從前與罔師稱兄道弟,是最得力的部下,就算是困在這個地方,對上了那些上古時的大君,也是從來沒輸過!”
俊卿閒着無聊,便想多套些話:“上古時的魔君怎麼也困在這裡?”
立春搖頭:“他們現在已經不在這裡了。”她謹慎地瞅瞅門口,壓低聲音道:“後來主人到了這裡,他們都叫主人給殺啦!”
見俊卿一臉驚訝,立春不覺露出“哦你連這個也不知道還自稱是主人的夫君”的表情。不過這位美男子並不生氣,反而掛上一副迷人笑容,籠絡道:“小立春,你多跟我說點你家主人的事情,待咱們從這裡出去,我便帶你去停雲山下,那裡仙氣充沛,你想修仙最好不過……”
然而立春對於修仙並沒太大興趣,只問:“那裡好種蘿蔔嗎?”
俊卿想象了一下停雲山中琅玕仙樹下種着各色蘿蔔、漫山仙氣中瀰漫着醃蘿蔔味時,那兩個長老會是何種表情,覺得甚爲有趣,便忍着笑,親切地點點頭。
得到肯定之後,立春便打開了話匣子:“有一天下了大雪,主人不知怎麼的就出現在這個地窖……”
很快,混沌界各個角落的魔頭都知道來了一個年輕的、法力不高的巽朔龍神,紛紛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這裡一直是無法無天、弱肉強食的世界,滅境中但凡有幾分本事的魔物們都立即想到要用龍族魂魄進補。起初玄乙修爲尚淺,難以對付,只好隱匿行蹤、東躲西藏,好幾次差點被抓住,如此狼狽地熬過了幾千年。但隨着修爲的增進,她逐漸開始反擊;後來,又辛苦取到滅境中沉念河底流沙,以自己心念鑄成一柄利劍。經過無數兇險搏鬥,最後竟將混沌境中了得的魔物一一清理——除了元白。
俊卿默然聽着。早知道她這些年過得不易,沒想到竟是這麼艱難。
立春講到此處就停了下來。俊卿回過神來,捏緊拳頭追問:“爲何?是不是那騰蛇打敗了她?她可曾被傷過?”
立春猶豫道:“他們兩個是打過架。第一次打的時候,主人就像昨日那樣發作了,回到俺這裡,叫俺退出去,是元白大人跟來,守在一邊的;那次真是嚇人,主人發作起來連俺也認不出,若不是元白大人,俺的小命就要沒了。後來他們也打過很多次,不過沒分輸贏,每次打完還會聊幾句……”
俊卿的拳頭攥得更緊:“這魔頭……真是可惡至極!”
立春不明就裡,辯解道:“元白大人不似其他大君,他從來沒欺負過像俺這樣的小妖精們。他一直住在孤境,整個孤境就他一個人——奧,混沌境分爲絕境、滅境、孤境,孤境就是最上一層——大約也是寂寞無聊,偶爾會下來找俺要點蘿蔔乾吃。”
俊卿擺手,示意不想再聽元白的事:“還有呢,再說其他的。”
“主人在這裡這麼長時間,不是打架就是修煉啊……”立春搜腸刮肚也講不出許多,便笑道:“對了,俺知道孤境有面鏡子,誰去照照都可以看見過去發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事情。你既是想知道主人的過去,就和她一起去那裡,自然樁樁件件都清楚。”
俊卿眼睛一亮:“這倒是不錯。待我傷好,去那孤境收拾了騰蛇魔頭,再去看那鏡子。”
立春說得多了,膽子也大了,好奇問道:“這位……大人,你真是主人的夫君啊?你到底,用了什麼手段讓她嫁你的啊?”
俊卿往後一仰,翹着腳嘚瑟笑道:“哪有什麼手段,是她自己向我提親;那時我不答應,她還生氣了呢!”
“啊?!”立春的兔眼頓時瞪得滴溜圓,隨即搖頭表示不信:“主人心裡只想着報仇,你雖俊俏,但她纔不會多看你一眼,又怎麼會向你提親!嘖嘖,你這吹牛也忒大。”
正說着,玄乙走了下來,立春即刻閉上嘴巴。
俊卿揉着額頭,作痛苦狀:“小黑,帶我出去透透氣好不好?在這地窖裡要悶成蘿蔔乾了……”
玄乙見他委委屈屈蜷在小榻上的模樣,不禁一笑:“也好,我帶你出去走走。”便將他輕輕拉起來,扶着走了出去,轉頭吩咐目瞪口呆的立春:“今天不要吃蘿蔔了,換個口味,去找些別的來做飯。”
立春一邊嘀咕道:“蘿蔔怎麼不好了?”一邊心中嘀咕,那鳳凰小哥真的沒撒謊啊,主人居然對他笑!看這樣子肯定是被他迷住了,果然臉蛋生的俊就是佔便宜?可元白大人也挺俊的,卻並沒有這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