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一天,夜幕初初降臨,整個停雲山便都早早入睡了。
玄乙靜靜聽了一會裡間的兩個均勻呼吸聲,利索地翻下小榻,仍穿着白天的烏鴉黑衣,無聲地溜下采熙的亭閣,朝雲霧更深處的那座硃色閣樓潛去。
白日裡她觀察好了,其他的亭閣中皆是窗洞大開、人來人往,只有這座門戶緊閉、無人進出;鳳族法術,最喜日光助勢,這座亭閣白日裡便是太陽照射最多的地方,若要鎮守什麼東西,此處應是最佳。
她悄然一躍,手臂在飛檐之上輕輕一撐,翻進窗戶,閃在屏風後面。
此處竟然沒有守衛?
玄乙覺得事情不太對,定睛一看,這個房間隨處垂飾着硃色簾幔,桌角燃着瑞獸香爐,房間另一頭擺了一副精緻的牀榻。
這分明是個臥室啊!
真是頭疼,她也沒想到這外面看起來煞有介事的樓閣居然是個臥房。可是自己混進山來已是巧合,又沒有絲毫線索,總不能抓個人就問:喂,你族鎮守的寶物在哪?
玄乙靜下來,封閉六感,集中精力感受着整間亭閣,過了很久,總算依稀搜尋到了一點熟悉的氣息殘留在此;但那東西確實不在這個房間裡。
身爲龍族,她的腦筋一向很直:既然眼睛找不到,那就用神識看看。但是她的神識太過強大,一直有意封住,爲的是不暴露身份。哪怕只放出一瞬,若此處有人醒着,就必然會被發現;若驚動了鳳族,倒也是不小的麻煩。
也罷,驚動便驚動,大不了打一架,她可不怕這些徒有其表的鳳凰。
玄乙屈起手指,正要凝神念訣,忽聽屏風外有了動靜,一個聲音微微顫抖着,低柔道:“你來了?竟然,找我來了?”
被發現了?自己的身手居然這麼輕易就被發現?!
玄乙微微側目掃視,看見一個優美身影映在硃色紗櫥上,夢遊一般慢慢朝這邊走來,似是怕走得快了,便會從夢中醒來。
玄乙還未想好對策,就聽門口一聲嬌嗔:“帝君,碧落還想給您一個驚喜呢,您卻偏要說破,可真是討厭!”
一個嬌媚的身影撲了進來,將屋中人緊緊抱住。
原來此處是鳳族帝君的居所,他是在等着那重明鳥女仙夜半前來幽會。
玄乙鬆了口氣,但看來今夜是不會有什麼收穫了;她也無意窺人隱私,只等這對鴛鴦滾進牀榻,自己就悄悄回去。
誰知那鳳君雖然風流,翻臉卻比翻書快,一把推開了那名叫碧落的女子:“是你?!你夜半前來本君居所作甚?!”
碧落委屈道:“帝君,人家的心思,白日裡都唱給您聽了……”
鳳君冷冷一曬:“果真麼?我看你們重明鳥一族,一直以來還在肖想着那七徹鎮魂鞭吧!”
屏風後的玄乙忍不住渾身一震,指甲戳進了掌心。
碧落聲帶哭腔:“怎麼會?那已經是碧落出生之前多少年前的事了,與我毫無關係!”
一個侍衛聞聲匆匆趕過來,躬身行禮:“帝君恕罪,我還以爲、以爲這姑娘是與您約好前來的……”
鳳君冷哼一聲:“本君在等的人不是她。”
侍衛滿頭大汗,誰知道您老人家等的是哪個女子啊?只好見人來了就放進來啊。
玄乙聽着那碧落哭哭啼啼地被侍衛帶出去,侍衛邊走邊數落她:“我說你啊,那鎮魂鞭早就不在咱們這了,你還爲了那個來迷惑帝君?”
碧落哭道:“纔不是!人家是真心仰慕帝君,帝君白日裡還多看了我一眼的……”
侍衛嘖嘖道:“多看你一眼你就敢半夜跑來,你們重明鳥族就是大膽妄爲……快些走吧走吧……”
屋內,鳳君頹然跌坐在榻邊,長嘆了一聲。
那鎮魂鞭已經不在鳳族了?怪不得這裡的守備如此鬆懈。
噌地一聲,只見那鳳君忽又站起來,似下了什麼決心,大步邁出門去。
玄乙見他走了,也悄悄翻出了窗戶。
若鎮魂鞭不在鳳族,又會在哪?莫非直接放在流波山?
不會,那昊空若持有鎮魂鞭,便是強上加強,聯合其餘的龍族,足以推翻整個天庭;天帝老兒的猜忌心那麼重,絕不會將鎮魂鞭交由昊空保管。
玄乙這麼想着,一路潛行,順手翻回採熙的亭閣。誰料剛落地就嚇了一跳。
屋內三雙眼睛瞪着她。
烏鴉兄總算醒了,半躺在榻,一副“我是誰,我在哪”的懵懂樣子;採熙正忙着點亮閣內燈火,門口站着一人,竟是鳳族帝君。
他不等佳人相會,跑來這裡作甚?
採熙驚疑道:“凡人,你大半夜去哪了?怎麼還從窗戶進來?你別是去做什麼壞事了?”
玄乙面不改色:“去修煉。”
採熙不相信:“修煉?”
門口的鳳君走進來,及時給她送來個臺階:“奧,本君聽聞有些凡人修仙的門路,是要夜半在月下修煉,莫非你就是如此?”
雖然今晚大霧漫天,連月亮影子也不見,但玄乙毫無負擔地點頭:“正是。”
有自家帝君這麼說,採熙便不再多想:“你回來的正好,帝君好興致,夜半乘興而來,要與我切磋樂理,明日還要帶我去青丘拜訪狐族樂師!你也同去吧?就當遊歷。”
青丘?青丘中人一向遊離世外,鎮魂鞭不可能放在青丘。
玄乙便欲拒絕:“鳳君帶你去是有所栽培,我一個外人不便同去。說來,我已在此處叨擾多時……”
鳳君忽地開口:“聽採熙說,他所唱的曲子是你的;既然大家都醉心樂理,不如同去。”
採熙興奮起來:“是啊,同去同去!”
玄乙便不好再拒絕。自己三萬年不聞三界事,此行或許能多瞭解一些消息,去去也罷。
*****
鳳族司掌樂舞,活得甚爲悠閒。因停雲山與青丘相隔不遠,沿途風景秀美,鳳君便提議都扮作凡人,一路遊玩過去。
採熙拍手贊同:“好啊!玄乙本就是凡人,我也沒甚仙相,只是帝君您太引人注目了。”
是啊,華貴精緻的紅衣、俊美無儔的臉龐,以及言行間流露的瀟灑倜儻,就算在神仙中也是萬衆矚目,哪裡像個凡人。
鳳君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哦?那本君變化一番。”
說着,捏個訣,便變化成一個素衣凡人男子,斂了仙氣,五官與之前倒沒差太多,只是不再耀眼逼人,眉目柔和了些;發間插了一根簡陋的硃色木釵,襯得他容顏青澀,倒似個純情少年。
採熙眼中流露無比崇拜:“帝君就算變個凡人也還是美不勝收!”
鳳君轉臉,頗爲期待地問玄乙:“小烏鴉,你覺得怎麼樣?”
玄乙評價道:“帝君變化得極好。”
鳳君親切笑道:“我既化爲凡人,便可叫我的名字:俊卿。”
作爲鳳族帝君,叫這個名字不免有失莊重;但看見這張俊美臉龐,又讓人覺得這名字起得恰到好處、名副其實。
玄乙點頭:“俊卿。”
採熙阻攔不迭,在旁暗暗痛心疾首,這個凡人真是在棺材裡悶壞了腦子,帝君的名字是那麼隨便叫的嗎!
果然,鳳君見玄乙移開了目光、再無他話,似是從未受過如此冷落,自己愣了一晌,隨後自嘲一笑,轉過臉去看路邊風景。
採熙心裡乾着急又不能說出來,這個凡人看來是鐵了心不會留在停雲山,從前她對自己冷言冷語就罷了,她對帝君竟然也如此怠慢!真是不省心啊!
日落之前,他們來到青丘附近山腳下的小村莊。
採熙本想尋個農家借宿一晚,鳳君攔道:“不必,本君知道此處有個住處,是本君一位故友的,我們可以借用。”
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靜靜流過村子,將凡界與神界隔開。走到河邊,鳳君輕輕揚手,似揭開一層輕紗,採熙和玄乙這纔看見河對面有個小小院落。想來這院子是哪位神仙住過的,被仙法巧妙隱藏在此。小院內生活物品一應俱全,雖不算多精緻,卻纖塵不染,能看得出從前的主人對此處很是愛惜。
採熙給鳳君搬來椅子,自己在院中小凳上坐下,仰頭賞月,讚道:“此處風景宜人,依山傍水,真是個隱居的好地方,不知是哪位仙友曾在此停留,也真是愜意快活。”
鳳君點頭:“是啊,此處叫做隱桑院,在此處生活最是開心快樂。小烏鴉,你說呢?”
玄乙一心只惦記着鎮魂鞭下落,隨口答道:“不錯,此處甚好。”
鳳君瞧她心不在焉,站起身來:“今日走得累了,都早些休息。”
採熙怒瞪她一眼,決定明日定要找機會提點一下這個死心眼的凡人。
或許是近日一直想着那鎮魂鞭,心浮氣躁,玄乙夜間竟做起夢來。
這個夢卻是,額,難以啓齒。
夢中,隱約一副凡間常見的簡單竹榻,她自己抱着一個男子,衣衫盡褪,正肆意親吻。那男子被她吻得渾身滾燙,一翻身壓下來,在她耳邊動情低喚:“阿彤,阿彤,我的好阿彤……”
看不清那男子面容,只見兩人十指相扣,髮絲相繞,抵/死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