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一吻桃花

俊卿卻眉毛一挑,湊到她面前戲謔反問:“你呢,怎麼還不來對我用強?”

見他越發來勁,玄乙忙後退兩步,思忖片刻,道:“我,只會打架,不會治傷,留在這裡用處不大。那貪狼既然是你的朋友,應該不會虧待你;我方纔卻與他翻臉,令你爲難。我還是先行一步,你且在此好生休養。你既是要去尋找風邑的弟弟,想必要和青竹對上,一定要小心纔是。”

她對俊卿拱手致歉:“此番是我魯莽傷你,實在抱歉。我這就離開,還請你多保重。”

玄乙說完擡腳便向外走,身後俊卿急道:“哎,等等!你且等等!”

玄乙剛走到院門處,卻聽他在後面叫道:“小黑你站住!不然我真的生氣了!”

其實他現在受傷,根本構不成什麼威脅,玄乙卻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去。

俊卿下了榻,正站在房門檻邊,扶着牆略歇了一歇。似是心口作疼,他一手捂着,喘了口氣,見她停下,便又跌跌撞撞地追過來。

玄乙心頭一顫,趕緊回身迎過去,將他接住。

他本是比玄乙高些,但受傷體弱,腳下一軟,就勢一把抱住了玄乙肩膀,靠在她身上勉強站着。玄乙雙手無處安放,想推開他又怕他摔倒,只好虛虛搭在他背後。

他站穩以後低頭瞪她,帶些嗔意:“你這個人,難道真是無情至此?把我傷成這樣就急着要走?你走了誰照顧我啊,那耳背的老婆婆嗎?!我不管,你要對我負責!”

玄乙被他質問得啞口無言,只訥訥道:“是我思慮不周。”

就見他脣角悄然勾起,無聲一笑。

兩人身處桃花樹下,漆黑夜空無月無星,城堡高處盞盞青燈,投下一片翠色光影,濾過片片妃色桃花,光影斑斕,一片迷離;他這一笑,更如亂花迷眼,讓玄乙心神恍惚。

以至於忘記了之前對他的防備,將心中猜疑直白托出:“你……你這般糾纏我一路同行,是不是爲了想知道怎樣驅使那七徹鎮魂鞭?”

俊卿收住笑,嘆氣道:“原來你一直在懷疑我這個?早知如此,我便早些說清了。我們鳳族不爭權勢,從前的鳳君爲了避嫌,還主動將鎮魂鞭移交了他人,如今更不會想再行佔有。況且我已知道了這其中真相,那鎮魂鞭封住的是你族人精魄,是你心中至痛之處,我又怎麼會想着去佔有利用?”

他見玄乙不語,補充道:“你如今幾乎是與整個神界作對,不信我也是情有可原;不過我絕非覬覦鎮魂鞭,也不是想窺探什麼驅使鎮魂鞭的秘密。其實,根本就沒有驅使鎮魂鞭的方法,對吧?你們巽朔龍族驕傲剛強、寧死不屈,怎麼會迫於外力而任人驅使?能讓鎮魂鞭心甘情願相助的,只有你一人而已。”

原來他早就知道這些?那麼,他並不是爲了謀算鎮魂鞭而纏着自己的。玄乙頓覺心中輕鬆,像春筍出土後呼吸了新鮮空氣,喜悅非常。

俊卿振奮道:“你又笑了。你相信我,是不是?”

玄乙擡起頭,對上他一雙凝視着自己的清亮鳳眸;大約是因爲情緒高漲,他雙頰透出些許紅暈,生出無限風致。玄乙一時沒了方寸,隨口問道:“那麼,你究竟爲何要一直跟在我旁邊?”

俊卿看着她,站直身子:“因爲我愛你啊。”

他語氣雖平常卻極認真,玄乙渾身一震,只愣愣看着他,不知道該如何迴應。

彷彿要徹底迷亂她神魂,俊卿低斂眼眸,眼中似有哀傷一閃即逝,隨即溫柔一笑,恍若夢境。他微微發抖,似在極力抑制着自己,但最終還是低下頭來,湊近了她。

玄乙尚未來得及反應,就見他那俊美臉龐已近到離她不能再近,不容她躲閃便含住了她嘴脣。

再多的疑問此時都拋到天外,玄乙腦中只剩一片空白。

明明她是個無堅不摧的剛強龍女,他卻輕柔地捧着她的臉,像捧着一個隨時會順風而逝的易碎夢境,小心翼翼地吻着她雙脣。

玄乙手腳全然僵硬,使喚不動,所能做的只是閉上了眼睛。

他暫離一下,容她呼吸,即刻又貼上來,逐漸加深了這個吻……

今夕何夕,此身何處,皆盡放空。

他嘴脣柔軟,舌尖猶帶着淡淡的酒味,又勾起了玄乙的醉意;她索性放棄了思考,任由他帶着自己沉迷……

“咚咚”,忽然有人輕拍院門:“兩位大人,小的們把沐浴的熱水送來了。”

玄乙頓時恢復了清明,倉促推開俊卿,驚覺自己連門外魔兵走過來的腳步聲也沒聽見,實在大意。

俊卿意猶未盡,卻拉不住她,只得悻悻任她掙脫,氣惱地瞪着院門,便對門外揚聲道:“多謝,請放在門口吧。”

玄乙快步走到院牆邊,轉身背對他。離開他周身溫暖氣息的包圍,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聽得門口的魔兵應諾而退,俊卿走過去打開門,彷彿剛纔什麼都發生過,毫不見外地招呼玄乙:“小黑,把這兩桶熱水擡進去吧。”

見玄乙對他怒目而視,他靠在門上做可憐狀:“我沒力氣,只好勞煩你啊。”他頓了頓,補充道:“那個,既然只有一間房,你在屋裡、我便在屋外沐浴吧。”

玄乙臉上作燒,不敢再多看他,趕忙動手,以法力將門外兩桶熱水託進院來,一內一外放下,自己逃進屋去,立刻將門關上。

門外傳來俊卿的輕笑:“你慢着些,我雖受傷,卻不着急睡下。”

玄乙浸在水裡,忍不住回想剛纔情景,只覺心亂如麻。從未有過這種,手腳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方纔竟是沒有避開。

罷了,應是酒醉的緣故。

然而他惑人的眼神、嘴脣上觸感卻浮現在她腦中,怎麼也撣拂不開。

玄乙一直愣着,聽得門外微微響動,才發現桶中水已經全涼了。

既是越想越亂,就不要再想,先歇過這一晚再說。可是,這屋裡只有一張牀榻……

待整好衣衫、收拾好屋內,她低着頭走到院中,頭也不擡:“你去榻上睡下吧,我在院中歇息。”

只聽俊卿笑道:“怎麼?你也中意這桃花樹下的好位置?還是想趁我睡着,自己偷偷離開?”

玄乙轉臉一看,他正靠在那桃花樹下懶散半躺着,一頭烏髮隨意垂在肩膀,鬆鬆穿着那身凡人素衣,鎖骨半露,眯着眼睛看她。

夜色之中,人面與桃花璨然相映。

玄乙心中亂跳,只一眼便不敢再看,別過臉去:“你既是被我打傷的,那我,我等你傷好些再走。你受傷體弱,還是你睡屋內去。我從來風霜露宿慣了,在這樹下歇息就很好。”

俊卿眼神微黯:“風霜露宿?”

他勉力起身,上前不容置疑地拉住玄乙手臂,走進屋內:“你就睡這榻上,我在你旁邊。”玄乙剛要開口拒絕,他已笑道:“害羞了?之前你在南海吃了虧、損了法力,化爲小黑龍模樣,不是曾多日與我同榻而寢?如今我也受傷了,你若不習慣共用一榻,倒不如這樣——”

話音剛落,他調皮地眨眨眼,消失不見。玄乙低頭,看見一隻全身火紅的小鳥,巴掌大小,目若點漆,喙如玉石,數根長長尾羽神氣活現地豎在身後,劃個漂亮的弧度垂下;頭上冠翎整齊排列,渾身光明耀眼,如同地上冒出來一團火焰。

真是一隻美得震撼的小小鳳凰。

微縮版的鳳凰翅膀一拍,飛上牀榻,將周身光芒褪去,溫順低叫一聲,眨着眼睛似是在說,就這樣帶着我睡吧。

見到這乖巧模樣,玄乙心生歡喜,一時忘了這就是方纔親吻她的男子,不由地伸手過去,將小紅鳥攏在掌心,坐在榻邊,順他羽毛。

待睏意上來,便捧着小鳥倒在榻上睡着了。

大約因爲與俊卿那一吻實在攝人心魄,晚間她又做起夢來。這個夢麼,額,與之前在青丘附近的小院裡那次極爲相似;只不過這次,夢中與她在牀榻上極盡纏綿的男子,在一陣窒息般的長吻之後,撐起健美的身體,露出了英俊無儔的臉龐。

——正是俊卿。

夢中他是那副凡人面孔,青澀又坦誠,目光似要燃起火焰,迷亂又認真地觀察着她在自己身下的每個反應,調整着自己的動作……

聽她呻/吟,他便眼神一亮,像發現藏寶之地一般,熱情地俯身吻她,咬着耳朵:“原來你還喜歡這裡,嗯,這樣……”

兩個人就這樣糾纏着,笨拙又真誠地探索着對方的身體。

……

不知何處又有人輕聲低語:“你不記得了,沒關係,你能回來就已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