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當樓,樹影交窗。
燕閥燕北溪的書房中,傅小官與燕北溪相對而坐,氣氛有些沉重。
“小樓,將在十月左右生產,你即將是三個孩子的爹了。”
傅小官老老實實的坐着,規規矩矩的點了點頭。
“你是老夫這一生見過的最聰明的一個人,可今日你爲何會犯了那麼大的糊塗!”
“晚輩以爲……”
“你莫要以爲,前些日子在金殿之上,你提起此事的時候,陛下並沒有答應!他僅僅是讓你去看看,並依然封了你爲定安伯,還賜封了小樓三人三品誥命夫人,這意思……老夫不相信你不懂!”
燕北溪站了起來,走到了窗前,看着院子裡大紅燈籠下婆娑的樹影,“你之才華無可厚非,你對虞朝之心,也天地可鑑。但是帝心難測,而恃才放曠,乃是大忌!”
“他雖然是你的老丈人,但千萬莫要忘記了他的第一身份是皇帝!”
“自古最是無情帝王家,你要明白,這虞朝,是他的,是他說了算!我等身爲臣子,當謹守爲臣之道。若是逾了那底線……相信老夫,天子一怒,伏屍百萬,這不是傳說。”
他徐徐轉過身來,注視着傅小官,目光沉重。
“你若是回了武朝,當然無所畏懼。可你並沒有!你的家就在金陵,你的產業就在虞朝,就算是你手裡最強悍的神劍軍,他們也在虞朝,他們都是虞朝的人!萬一真有那麼一天,你認爲神劍軍就一定可靠嗎?”
“你爲了幾個毫無干系的人去違逆他的意願,這當真值得嗎?我若是你,這時候就會離開金陵跑去武朝!”
燕北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傅小官的對面,“心生憐憫,就莫要做官!這偌大的官場,今兒個和你稱兄道弟,明兒個你一旦失寵,就會有無數的人興奮的跑來落井下石!老夫在官場多年,一生謹小慎微。下面不聽話的大臣你可以用各種手段去把他們踩死,但永遠都要記住龍椅上的那個人,永遠都要順着他的心意!”
“是不是很冰冷無情?”
“可這就是官場的現實!”
“這五個人已經放了,這僅僅是因爲新政已經在推行,他萬不得已退了一步!”
“所以接下來,沃豐道你依然得去,還必須做好!但你必須有兩手準備,該撤的東西得撤,該先走的人,得走!”
“萬萬莫要抱有功成身退之想法,虞朝一旦崛起,當國力超越武朝之後,相信老夫,於公於私,他恐怕都再難容你!”
“你理想中的那個美好國度,在這個地方,沒可能實現,除非你有那本事……掀翻那張龍椅!”
……
……
初夏的夜風輕拂在秦淮河畔。
傅小官和徐新顏在這楊柳婆娑的河堤邊慢慢的走着。
已是深夜,秦淮河上的畫舫依然遊弋在湖中,大紅的燈籠依然亮着,隨風而來的依然有絲竹之聲。
徐新顏並沒有進燕府的書房,當傅小官出來之時,她就察覺到了傅小官臉上的神色有些蕭索。
而傅小官沒有叫她駕車回府,而是來到了這裡——
他有心事!
還是很重的心事!
傅小官站定了腳步,眺望着秦淮河,心裡一直在想着一些事情。
現在離開虞朝顯然是沒可能的,而今的他地位極高,牽扯到的人也極多。
比如燕閥,比如董府,比如臨江傅府。
再說而今新政纔剛剛進入關鍵時刻,明兒就是恩科取仕,然後是沃豐道特區的建立。
這是他必須要去做的事,他希望通過經濟的振興讓百姓們富裕起來,讓他們跨過需求的兩三個層次,能夠有暇擡眼望一望高遠的天空。
這個腐朽陳舊的社會制度,這個存在了千年的樊籠,他需要讓那些百姓們漸漸開啓民智,然後自發的去破除。
今兒燕北溪所言是極有道理的,所以自始至終他都未曾去反駁。
他沒有去抱僥倖的心裡,而是開始了新的謀劃。
在短時間裡——大致三五年之內,在沃豐道特區樣板打磨出來之前,宣帝絕不會動自己分毫,因爲他也需要一個強大的虞朝以應對武朝的怒火。
要想自己在虞朝安全,那麼武朝就必須比虞朝更加強大,尤其是在軍事上。
所以白玉蓮需要去武朝訓練一支更強大的神劍軍!
以血衣衛爲基礎,他們都是武林高手,本就精於戰鬥,再經過白玉蓮的特訓,他們的戰鬥能力將遠超過神劍軍。
還得在武朝設立軍械局,秦成業不能派去武朝,得讓胖子派幾個精於火器鍛造的人才來西山研究院學習。
明年傅四代的種子和紅薯都需要調撥一部分去武朝,還得在武朝設立育種基地。
瑤縣的船塢需要開始着手建立第一代戰船,這是一張牌,也是一條退路。
沃豐道事畢之前,這隻艦隊需要建成!
而下村也得要開始着手打造,用三五年的時間,將整個下村打造爲一座堅固城池,臨江傅府到時候得遷往下村。
那裡距離瑤縣很近,若真有事發生,憑着下村的防禦,足以讓所有人從瑤縣碼頭乘坐戰艦撤離。
這一切未必會真的發生,但傅小官卻不能去賭那個未必,因爲他真即將是四個孩子的爹了!
燕北溪並不知道武靈兒已經爲他生下了一個兒子。
這上京城裡,燕閥和董府也不能出現意外,所以蟻羣得密切監視宣帝的意圖,以及四大邊軍的動向。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徐新顏仰着頭看着傅小官,有些心疼。
傅小官微微一笑,“沒什麼大事,只是許久未曾這樣安靜的想過事情,今兒夜色挺美,正好出來走走,順便想想。”
“哦……我師傅曾經對我說,風狂雨驟處,有波恬浪靜之風光,需一顆世外之心去賞。我知道肯定有什麼大事可能發生,否則那個扶搖直上九萬里的人兒爲何會如此沉默。”
說着這話,徐新顏忽然伸手摸了摸傅小官的臉頰,一臉柔情似水,“你雖然還未曾娶我,但我已經是你的人了,我或許幫不了你什麼,但若你心裡有事,可向我傾訴,莫要獨自去承擔,那樣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