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人很多,便有些擁擠,樊天寧提出了一個建議:“春雨初歇,星月當空,這兩日我閒來無事在這繁寧城遊蕩,倒是發現了一處妙地,名叫閒情居,位於麗水河畔,可飲茶亦可飲酒聽曲,不若我們一起去那地方坐坐?”
傅小官一聽,覺得這樊天寧倒是個妙人兒,於是點頭同意,一行人便離開了這迎賓樓,武靈兒安排了數輛馬車去了閒情居。
這地方距離迎賓樓有些遠,位於繁寧城的郊野。
下了馬車,便看見一路的大紅燈籠,便聽見隱隱的絲竹之聲。
沒有門楣,這路口就只有一塊異石,上書‘閒情居’三個大字。
樊天寧來到了傅小官的身旁,伸手一引,說道:“傅兄可莫要看這地方偏遠,裡面可是熱鬧得緊。我聽聞這閒情居還是天下五癡之一的劍癡寧伐天的產業,據說在觀雲城也有……”樊天寧看向了武靈兒,武靈兒點了點頭,說道:“觀雲城的閒情居曾經可是皇家別院,與十里平湖不相上下,卻勝在一個閒字。”
傅小官忽然問了一句:“這劍癡自然應當癡迷於劍,他爲何弄了這樣的產業?”
武靈兒一笑,回道:“北望川曾經這樣評價過寧伐天,他說……唯有癡於情,方能極於劍!這閒情居就是寧伐天癡於情的象徵——二十年前寧伐天在十里平湖遇見了畫癡顏如玉,驚爲天人,便一力追求。因爲顏如玉喜靜,於是寧伐天一擲六十萬金買下了皇家產業鏡湖山莊,改建成了閒情居。”
傅小官一怔,他原本以爲這劍癡畫癡都是青少年,可此刻聽來,他們豈不是至少也是中年了?
他問了一句:“那寧伐天最終可有抱得美人歸?”
武靈兒點了點頭:“二人相識的第二年,也就是閒情居修繕完成的那一年,他們成了婚,於次年誕下一子,名叫寧思顏——他們的兒子在三歲的時候,顏如玉畫出了一副絕世名畫‘悲傷的鴛鴦’。據說這副畫耗盡了顏如玉的心血,她畫完了最後的那一筆,想要爲這副畫題一首詩,最終卻未得,便病倒,於那年冬病逝,終年二十二。”
一行人駐足,武靈兒似乎有些感慨。
“畫癡顏如玉病逝之後,劍癡寧伐天棄劍,爲亡妻守墓十五年,觀那副悲傷的鴛鴦十五載。而後回到了閒情居,磨了一年的劍,聽聞他已經半步聖階。而他們的兒子寧思顏在七歲那年被寧伐天託付給了白癡李慕白,於前歲冬回了觀雲城,和其父在閒情居一戰,輸了半劍。”
武靈兒一聲嘆息,“天下已無畫癡,天下卻多了一個酒癡。寧思顏輸了半劍之後便迷戀於酒,每日裡不醉不休,這酒量便愈發增長——他喜歡上了你那西山天醇,這東西在觀雲城很貴,而寧伐春卻對兒子好酒之事束手無策,然後便放任不管,可這銀錢的消耗極大,於是寧伐春便將這閒情居託付給了十里平湖的花掌櫃打理。”
“閒情居在花掌櫃的打理之下,就成了現在這般模樣。收益頗豐,卻再無寧伐春當年修建閒情居的初衷味道——畫癡去時,世間便再無閒情居了。”
虞問筠和董書蘭聽得入了迷,她們敬佩於寧伐春的癡情,也爲畫癡感到遺憾,對於他們的兒子寧思顏便多了幾分同情。
那少年算來也才十七歲,卻天天酗酒,怕是廢了。
傅小官也沉默下來,沒有再問,一行人走入了閒情居,在一名花枝招展的老鴇引領下,穿過了一片翠竹林,來到了一處精緻樓閣前。
這裡是一片梨園。
那樓閣就在梨園之中。
梨園裡有燈籠幾盞,便能看見梨樹上有米白梨花幾點。
樓閣的大門開着,裡面有明亮燈火,一行人走了進去,一樓僅有一綠衣女子,正在拿着一本書安靜的看着。
聽見了傳來的腳步聲,她擡起了頭,放下了書,走向了門口,迎了過來。
那老鴇對她吩咐了一句:“這可是身份尊貴的客人,叫夢曦好生招待。”
她又轉身對樊天寧意味深長的笑道:“公子,這夢曦姑娘可是剛從十里平湖的流雲臺送過來的,經過十里平湖花老闆的調教,琴棋書畫可是樣樣精通,保準讓你們滿意。就不耽誤大家的時間了,你們請隨翠兒去二層樓。”
傅小官心裡對這閒情居感到惋惜,想來觀雲城的那處閒情居而今也是這般模樣,着實違背了寧伐春當年建這閒情居的本意。
這樣的惋惜僅僅在傅小官的心裡一閃便過,這便是商業化的結果——寧伐春爲了給兒子買酒,他需要銀子。而閒情居要想賺到銀子,那就自然不能墨守成規,只是這賺銀子的方法太激進了一點,想來也是藉着畫癡與劍癡那愛情故事的名頭。
二樓。
晚風輕拂。
粉紅的紗簾曼舞。
夢曦正獨立窗前,擡頭望着漫天星月,低頭卻是黝黑麗水緩緩流。
兩名侍女站在門前,視線偶爾偷偷的看看自家小姐的背影,心想小姐初來,尚無名氣,這夢曦樓已經數日未曾有客人光臨,只怕小姐在這呆不下去了。
忽然有嘈雜的登樓之聲傳來,兩侍女心裡一喜,便見翠兒引了一羣人走了進來。
夢曦回首,嫣然一笑,走上前去盈盈一禮:“小女子夢曦,歡迎各位光臨。”
……
……
衆人圍坐,桌上擺滿了酒菜。
夢曦忽然發現了一個很是尷尬的問題:這裡好像沒她什麼事!
樊天寧舉杯,笑道:“我要是說和傅公子神交已久,是不是顯得矯情?可事實也是如此,和太平公主並無兩樣。你那紅樓一夢實在寫的妙絕,多的讚美我再說出來便顯得蒼白,不如喝酒,來來來,我們一起幹一杯,爲這千里有緣之相聚!”
於是衆人舉杯,同飲,傅小官又對這樊天寧多看了兩眼,這小子是個人物,目前並不知道他的意圖,可不能馬虎應對。
而夢曦姑娘卻是一怔,倒不是因爲太平公主這個名頭,而是紅樓一夢那書!
這麼說來,坐在上首的那個翩翩公子就是紅樓一夢的作者傅小官?
她起身爲衆人斟酒,心裡的不快煙消雲散,心想呆會得試試能不能求了他的一首詞。
若是有傅小官的詞,她在這閒情居的名頭便會立刻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