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後面有一個人工小湖,七八位閨秀正或趴在小橋上觀賞湖裡的錦鯉,或拿着樹枝蹲在小湖邊撩水,險些捱了哈珠公主鞭子的鄭蔣兩位小姐也在其中。
有那消息靈通的便先開口道:“哎,大家知道不?那位南蠻公主今兒也來了。”
在場的都對南蠻公主沒什麼好感,便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了起來,當然大家閨秀嘛,即便說人壞話也是極含蓄的,哈珠公主一大燕話都說不利索的自然也不會聽出來。壞就壞在鄭媛媛有個手帕交,知道她曾與南蠻公主起過沖突,便提起了這事。
其他的閨秀就圍着鄭蔣兩女追問,“媛姐兒,是真的嗎?那哈珠公主真的拿鞭子打你?她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鄭媛媛的父親可是侍講學士呢,聖上京城召在身邊的。
“那還有假?這麼長的,黑漆漆的鞭子,差點就打在我和虹影身上了,當時我都嚇得不能動了。”鄭媛媛提起這事仍是心有餘悸,心裡對四皇子也更加感激了。
蔣虹影也道:“你們是不知道,那鞭子是衝着我倆的臉來的,要是抽上去了,那可就毀容了。”
引得閨秀們驚呼連連,“天啊,那個哈珠公主未免也太刁蠻了吧?”
“何止是刁蠻,簡直就是歹毒,不過是幾句口角就要毀人一生,天啊,太可怕了!”
“就她這樣的還想嫁到我們大燕來,簡直是癡心妄想。”
“就是,生得還那麼黑,那麼醜,心腸還那麼狠毒,我膽子小,要是遇見了她可要躲遠一些。”
衆人七嘴八舌地說着,尤以鄭媛媛和蔣虹影最爲起勁,絲毫沒有覺察他們嘴裡議論的哈珠公主就在假山的後面。
假山後面給哈珠公主引路的那個丫鬟着急得滿頭是汗,恨不得能捂住那幾位小姐的嘴纔好呢,有心想要提醒,卻又不敢,只能暗自擔心着。
哈珠公主氣得火冒三丈,當下就再也忍不住了,提着鞭子氣勢洶洶闖了出去,她的侍女大聲呵斥,“大膽,你們大燕姑娘該死,居然敢對公主不敬。”
幾位閨秀驚訝地一轉身,就看到哈珠公主怒氣衝衝站在她們身後,手中還提着那根長長的黑漆漆的鞭子。說人壞話被當事人當場抓到,這讓小姐們的臉上都帶上幾分尷尬。她們到底是閨閣小姐,十四五歲的年紀,臉皮還不夠厚,是以都臉上火辣辣的。
就是這一瞬間的沉默的功夫,讓哈珠公主一眼瞧見了曾經嘲笑過她的鄭蔣兩女,新愁舊憾一起涌上心頭,她想也不想揚起鞭子就朝離她最近的鄭媛媛抽去,一鞭子把她抽倒在地上。
閨秀們駭然,回過神來尖叫着轉身就跑,而哈珠公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甩起了鞭子,慘叫和尖叫聲頓時響成一片,“快來人啊,快救命啊!殺人了,打人了,哈珠公主打死人了。”丫鬟們護着各自的主子簡直是慌不擇路,邊跑邊喊。
這動靜鬧得頗大,很快就引來了相府的奴才,一瞧是那南蠻公主在打人,頓時也嚇壞了,硬着頭皮上去攔,還有的跑去喊侍衛,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哈珠公主制住。
姚氏聞訊匆匆趕過來,一瞧那場上的情形,恨不得暈死過去纔好,地上躺着三位小姐,她們的丫鬟抱着她們的身子一聲聲地喊:“小姐,小姐您醒醒啊!”
這是暈過去了還是?姚氏來不及去想,忙吩咐道:“大夫,請大夫,趕緊去請大夫。”
還站着的幾位也沒好到哪裡去,全都臉色煞白,狼狽不堪驚魂未定的樣子。姚氏打眼一望,都是認識的。她身爲相府夫人,能走到她面前的小姐能有身份低的嗎?如今這些姑娘在她府上受傷驚嚇,甚至受了傷,她不給出個說法能行嗎?想想她們難纏的母親,姚氏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不由恨恨地朝哈珠公主剜去,都是這個禍害。
而哈珠公主則拼命地掙扎着,表情惡狠狠的,嘴裡高聲喊着,“你們這些低賤的奴才,拿開你們的髒手,放開我,膽敢對本公主不敬,我要上奏父王,狠狠治你們的罪,把你們全都殺了。”
姚氏的臉都綠了,恨恨地道:“哈珠公主,你貿然在相府傷人,還是先想想怎麼交代吧。”
“閨女,我的閨女。”接到消息的鄭夫人等人簡直是魂飛魄散啊,一路小跑着過來遠遠就瞧見熟悉的身形倒在地上,心中就浮上一股不祥的預感。走近了,果然是自家閨女,她兩步就奔了過去,“媛姐兒,媛媛,你怎麼了?你快醒醒,可別嚇娘啊!”
可迴應她的是閨女悄無聲息地那張臉和丫鬟悲憤的聲音,“夫人,是哈珠公主,她一鞭子把小姐給抽暈了。”
正往這邊來的其他夫人聞言腳下一軟,險些沒跌倒。一鞭子就把人給抽暈了,這哈珠公主書多麼的心狠手辣喪心病狂!自家的閨女呢?怎麼樣了?她們的心裡無比焦灼。
鄭夫人淬了毒的目光朝哈珠公主射去,恨不得能吃了她,“哈珠公主,敢問小女是怎麼得罪你了,要你下這樣的毒手?”
哈珠公主雖被幾個粗使婆子壓制着,卻倨傲地把頭一揚,好似多不屑與鄭夫人說話。她的侍女冷哼一聲,怒道:“她說我們公主的壞話,對我們公主不敬。”
鄭夫人眼神一閃,“胡說,滿京城誰不知道我們媛姐兒是個知禮舒雅的姑娘家,怎麼會對哈珠公主不敬呢?妾身聽說哈珠公主在南蠻便是這樣任性殘虐之心,今兒妾身可算是見識了。這事妾身一定要求太后求聖上還小女一個公道,走,回府!”她吩咐婆子抱起閨女就準備離開。
姚氏哪能讓她如此離開?這不是結仇了嗎?她忙攔道:“鄭夫人,相府已經讓人去請太醫了,現在也差不多快到了,令千金的傷勢還是先讓太醫瞧瞧吧!”
鄭夫人是一千一萬個不想留在相府,就是因爲來相府做客她閨女纔出的事,明知道哈珠公主是個危險分子,爲什麼還要邀請她?鄭夫人連相府都一塊遷怒上了。
可是看了一眼閨女緊閉的雙眼,鄭夫人就是再不情願也知道此時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她家不是請不來太醫,可一來一去要費功夫,她能等她閨女能等嗎?
想到這裡,鄭夫人的臉色好了一些,對姚氏點頭示意,“那就麻煩姚夫人了。”
姚氏心裡一鬆,只要鄭夫人願意留下來就好,還有補救的餘地,她現在最怕的就是鄭夫人執意離去。“快,快把鄭小姐擡——”
“擡我的院子裡去!”趕過來的宋清歡忙接口道,“娘,各位夫人,我的院子離這最近,到我的院子去吧。我已經讓丫鬟去大門上迎太醫了,一到就立刻請過來。”
姚氏忙不迭地點頭附和,“對對對,去歡姐兒的院子。”讚許地朝閨女遞去一個讚許的眼神。就是在場的其他夫人心中也贊宋二小姐行事周道。
一羣人擡的擡,扶的扶,把受傷的小姐全都請到宋清歡的院子裡。太醫很快就到了,千金堂的大夫也被請來了,是那位德高望重的王老大夫。
診斷結果也很快就出來了,幾位小姐都沒什麼大礙,就是昏迷過的鄭家小姐其實是被嚇的,身上就一道鞭痕,別的都被身邊的丫鬟擋去了,其實丫鬟纔是受傷重的那一個。
所有人的心裡都鬆了一口氣,就是鄭夫人也有心情與姚氏寒暄了。姚氏再一次對各家夫人小姐深表歉意,並承諾相府一定會給她們一個交代。
賞花宴發生這樣的大事自然是不歡而散,姚氏送走各家夫人小姐,回到院子裡已經精疲力盡了,而宋相爺已經在等着她了,“南蠻公主呢?”宋相爺沉着臉問。
姚氏這纔想起那個罪魁禍首,轉頭向身邊的大丫鬟知畫看去,剛纔只顧着安撫各家夫人小姐了,倒把她給忘了。
知畫應道:“在廂房裡關着呢。”
姚氏看向宋相爺,憤憤地道:“好好的賞花宴被個禍害給攪和了,當初就不該請她。這下好了,好幾位小姐在咱們府上出事,還不知她們會不會咱們相府起了嫌隙。相爺,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她是南蠻公主怎麼了,咱求聖上做主去。”
宋相爺眉頭緊鎖,想了想道:“趕緊把她放出來,送她回使館。”
“那就這樣算了?”姚氏不甘心。隨着夫君的步步高昇,她都多少年沒像今天這般低聲下氣過了,都是南蠻公主害的。
“讓你讓你就放!”出了這樣的事情宋相爺的心情也不好,是以語氣不大耐煩,他自己也察覺到了,又道:“你放心,我一會就進宮。”
當宋相爺到宮裡的時候,昭明帝那裡已經有好幾個大臣了,都是被南蠻公主鞭打小姐的父親。宋相爺不用想都知道他們和自己的目的一樣,都是來求聖上做主的。
哈珠公主被相府的侍衛婆子好聲好氣送回了使館,南蠻丞相得知她的豐功偉績後差點沒把鼻子氣歪了,“公主,這是大燕,您行事就不能收斂一些?”
哈珠公主的頭依舊昂得高高的,“又不是本公主的錯,背後說人壞話,還千金小姐呢,都是些一套背後一套的虛僞小人!她們敗壞本公主的名聲,本公主憑什麼要忍着?”
古裡揚額頭上的青筋直跳,“公主,沒人讓你忍着,你可以呵斥她們,但你不能打人呀!”明明有理的現在反倒成沒理的一個了。
哈珠公主斜着眼睛,實誠地道:“她們大燕人慣會狡辯,本公主哪裡說得過她們?”再說了,哪有直接動手痛快呀!
古裡揚瞪着哈珠公主,都不知說什麼好了,半天才長嘆一口氣,“公主,現在咱們與大燕皇帝陛下正商議您擇婿的事情,如此一來,誰還敢娶您呀!”
哈珠公主不以爲然,“本公主還瞧不上他們呢,一個個軟趴趴的,哪有咱們南蠻武士英武?”
古裡揚氣結,徹底失去了與哈珠公主說話的興致,恰好此時宮裡還宣他進宮的天使也到了。他對哈珠公主擺擺手,自個雖傳旨太監進宮了。
也不知南蠻丞相怎樣與大燕諸臣脣槍舌戰的,反正是以南蠻丞相落敗而告終,有人看到他垂頭喪氣從宮裡出來,雖然南蠻公主並沒受到什麼實質性的懲罰,但她擇婿的事不了了之,幾日後南蠻使節團回京,南蠻公主又跟着回了去。
昭明帝坐在龍椅上面帶微笑看着臣子圍攻南蠻丞相,你一句我一句,引經據典,把南蠻丞相說得啞口無言。他面上高興,心裡卻覺得異常諷刺。
瞧見了吧?他的臣子們一個個多能幹!可是隻有他們的利益受到威脅的時候他們才這般團結一致,之前南蠻公主日日圍追堵截小九的時候,他們可沒一個人站出來說話的,相反還都看熱鬧,說什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九王爺貌若好女,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之類噁心巴拉的話。
哼,堂堂大燕王爺被他們戲稱好女,就是小九真的便是好女,昭明帝心裡還是憋了一股子氣。現在自個閨女被打他們反倒一個個都站出來了?他的小九還比不上臣女了?
要不是顧忌着身份,昭明帝真想下旨褒獎哈珠公主:打得太好了,打得太妙了!一羣牽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東西,就不能給他們好臉!
瞧着窩在車裡翹着腿的公主,侍女們都要愁死了,“公主,大王讓您和親大燕,咱們這麼回去——”大王要是發脾氣懲罰公主怎麼辦?
哈珠公主卻不以爲然,“又不是本公主不願意和親的,是大燕的皇帝陛下讓本公主回去的。父王若有意見就找大燕皇帝陛下吧。”她攤着雙手一臉遺憾的樣子,“大燕皇帝陛下嫌棄本公主刁蠻,父王若實在想要和親大燕,再另選一個公主便是了。”
侍女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其實她們不知道哈珠公主的心裡都要高興死了。
對,沒錯的,她就是故意的,她故意抽打那幾位大燕貴女,故意把事情鬧大的。既然嫁不成穆九王爺,她纔不要成爲大燕皇帝的妃子或是嫁給大臣之子呢,還不如回南蠻挑個可心的駙馬呢,有父王母妃做靠山,她可以在南蠻橫着走。
可她在大燕算什麼?不被夫君喜愛,遠離故土,父王再疼她也鞭長莫及,空有個公主的名頭,實則還不如普通的大燕女子。這樣的日子她纔不要過呀,她要享受,要恣意,要想罰誰就能罰誰。
可是讓她和親大燕是父王的意思,她若不尊,即使回到南蠻那等着她的也不會是好結果。所以她才故意鞭打大燕貴女,激怒大燕皇帝陛下和朝臣。現在是大燕皇帝陛下不接受她和親,就是回到南蠻父王也不能指責她什麼。
寧非一直目送着南蠻使節團的車隊出了京城,這才騎馬折了回來,興沖沖地來到睿親王府,想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阿九。因爲他是王府的常客,且出手有極大方,所以王府的奴才看到他都十分熱情,“徐大公子又來找我們王爺?王爺在他院子裡呢,您自個過去吧。”
寧非手一伸便把腰上的錢袋解下來,扔過去道:“你們自個分分吧。”
錢袋入手沉甸甸的,又能發一筆小財了,幾個奴才大喜,喜氣洋洋地謝恩,“多謝大公子賞賜。”他們都巴不得徐大公子能多來幾趟。
寧非一路暢通無阻進了阿九的院子,奇怪的是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兩三個小丫頭在牆角打理花木。
所有房間的門都關着,阿九在哪裡呢?寧非推開正房的門走了進去,沒有看到阿九,他就奇怪了,阿九哪去了?剛要出去,就聽到內室有動靜,他想也不想就擡步走了進去,“阿九,我來看你了。”
然後他的眼睛驀然睜大愣在了原地,阿九,阿九正在沐浴,那屬於女子的優美曲線在他眼底一覽無餘。寧非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