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川，御史臺的御史中丞，大燕朝不設御使大夫，御史中丞就是御史臺最高長官。
福喜心知聖上傳他所謂何事，可溫玉川不知道呀，於是一路上他對福喜公公的態度特別和藹可親。
福喜公公一直笑呵呵的，快到御書房的時候纔好心提醒了一句，“溫大人，今兒御史臺的奏摺特別多呀！”
溫玉川眼神閃了一下，對着福喜公公一抱拳，小聲道：“多謝大總管提點。”
福喜一笑，弓着腰進去交旨了。
溫玉川恭敬站在外頭候着，垂下的目光微凝。能做到御史中丞這個位子自然不是愚蠢的，他瞬間就領會了福喜公公的意思。
今日有不少御史彈劾九王爺他是知道，但他並沒有當一回事，御史嘛，不就是彈劾百官皇親國戚的嗎？若是不上折彈劾那纔不正常呢。
九王爺跟相府鬧的那事他也是清楚的，的確鬧得不大像話，若不是自持身份他都想上折。現在看來——
正想着呢就聽到福喜公公叫他，“溫大人，聖上宣您進去。”
溫玉川趕忙整了整官服跟在福喜公公進了御書房，“臣參見聖上。”
“起來吧！”昭明帝頓了一會才叫起，這讓溫玉川心裡七上八下的。
昭明帝一直在忙碌着，就把溫玉川晾在那裡，溫玉川又不敢開口問，心中更加不安，明明御書房裡放了好幾個冰盆，溫玉川的額頭上卻沁出密密的汗珠。
就在溫玉川忍不住要跪下的時候，昭明帝開口了，“御史臺是太閒了嗎？”隨之扔在他身上的是一本本奏摺。
溫玉川忍着心中的驚疑撿起奏摺，撿到第五本的時候終於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臣愚笨，還望聖上明示。”這些奏摺全是他御史臺的御史彈劾九王爺的，他心中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可能認嗎？所以仗着臉皮厚他索性耍了無賴，想着大不了就被聖上罵一頓。
“愚笨？”昭明帝氣笑了，他斜睨着地上這個不要臉面的臣子，點着他道：“你溫玉川若是愚笨，朕這滿朝就沒幾個聰明人了。”
溫玉川見聖上的態度和緩了一些，大着膽子得寸進尺，“臣謝聖上擡舉，臣雖愚笨，但爲了聖上這金口玉言也定要努力聰明起來纔是。”
“起來吧！你這一品大員跪着，還要不要臉面了？”昭明帝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溫玉川，十分嫌棄。
溫玉川一邊麻利爬起來，一邊義正辭嚴地道：“臣的臉面是聖上給的，聖上說臣有臉臣就有臉，聖上說臣沒臉臣就沒臉。”
昭明帝被逗笑了，點着他道：“真該讓朝臣都瞧瞧你這潑皮相！”經他這麼一番插科打諢，昭明帝的怒氣也消得差不多了，這也是福喜大太監願意賣溫玉川人情的原因。別人體會不深，他這個日夜在聖上身邊服侍的人才深知溫玉川是多麼的得聖寵。
溫玉川提起的心放了下來，恭敬着問：“聖上宣臣來所爲何事？”
昭明帝斜了他一眼，“所爲何事？溫玉川你跟朕裝傻呢？”抓起龍案上的奏摺又扔了回去，“御史臺天天都沒事幹了嗎？成日盯着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瞧瞧這，瞧瞧這都是些什麼破事，永寧候小妾的兄弟偷人？誠意伯表弟與人爭花魁致人斷腿？你當朕閒得慌？朕看你這個御史中丞是不想做了吧。來，跟朕說說，你天天窩御史臺都做了些什麼？這般不思進取朕不介意換位勤謹上進的御史中丞，至於你，朕覺得還是滾出京巡察去吧。”昭明帝威脅道。
要知道從御史中丞被貶爲巡察御史那可謂是從天上落到地下，巡察御史，一年有大半年都在外頭跑，風吹雨淋特別辛苦不說，遠離了京城，那可就是遠離權利中心，這輩子還有出頭之日嗎？
“聖上息怒，聖上息怒！”溫玉川手忙腳亂接着昭明帝扔過來的奏摺，聖上扔一本他接一本，接住了就放回龍案上，虧得他一把年紀了還如此身姿矯健。
昭明帝扔累了坐在龍椅上直喘粗氣，溫玉川把最後接住的一本奏摺放回龍案上，退後一步又跪在了地上，“聖上息怒，保重龍體爲重，那臣就萬死不辭了。”
昭明帝哼了一聲，“溫玉川，你可知罪？”
溫玉川低眉順眼，“臣知罪！”
昭明帝的臉上閃過滿意，道：“既然知罪，這一次朕就從輕發落，罰俸半年，滾回御史臺以觀後效。”
“臣遵旨！”溫玉川恭敬退了出去。出了御書房他才直起腰擦額頭上的汗珠，輕輕噓出一口氣。雖然聖上一字未提九王爺，但溫玉川心知肚明。以往御史臺也不是沒彈劾過誰誰誰的小妾兄弟欺男霸女，也沒見聖上把他拎過來臭罵一頓。這一回不過是因爲御史臺彈劾了九王爺，聖上又不好明說，所以才把自己臭罵一頓。
由此可見，九王爺還真是聖上的肺管子啊，誰捅誰倒黴。溫玉川無比慶幸自己沒跟着上折彈劾，不然就不是罰俸臭罵這麼簡單了，聖上恐怕真會把他扔出京去做巡察御史。
這幫兔崽子淨給本大人惹事，今天彈劾這個，明天彈劾那個，光蹦躂得高了，心裡沒一點成算。得，回去收拾他們去！害得本大人白白損失半年俸祿，決不能讓他們好過了。
昭明帝才把溫玉川罵走，福喜就回稟，“聖上，宋相爺求見！”
昭明帝扶額，呃，他估摸着也該來了。“讓他進來吧！”
宋相爺一進來就跪在的地上，“求聖上爲臣做主。”
當福喜公公再次登門的時候，阿九都已經等的不耐煩了，宋庭聲這個老東西還真有耐心，能等到現在纔去告御狀。哼，當他不知道他的算計嗎？不就是把姿態做足博得民衆同情讓自己處於不敗之地？幸虧本王是個不在意虛名的，不然還不得中了那老東西的算計？
只有你會告御狀，本王就不會了嗎？說破大天去你也得賠本王的名聲。
福喜公公剛宣完昭明帝的口諭，阿九就大手一揮招呼桃花，“趕緊去換身衣裳，咱進宮去見聖上，你爹把咱給告了，咱去跟他掰扯掰扯理。”
“好噠！蘭心趕緊給福公公上茶，福公公你喝杯茶稍等哈！”桃花小姑娘無比歡快地蹦躂出去啦！
福喜公公瞧着這主僕倆，總覺得他們好似專門就等着他呢。
阿九和桃花進到宮裡的時候，宋相爺已經一臉悲憤地把事情說得差不多了，阿九和桃花正好聽了個總結陳詞，“聖上，求您爲臣做主，幫臣問問九王爺到底怎樣纔會放小女歸家，只要臣能做到的，臣一定照辦！”
“皇兄！”阿九跟昭明帝打招呼，“哎呦，宋相爺，多大點事你還驚動聖上，咱倆私下交流交流就得了，聖上政務多忙呀，你說說都是一朝丞相閣臣了，怎麼就不能給聖上省點心呢？”阿九先聲奪人，看着宋相爺的目光跟看個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宋相爺差點沒把鼻子氣歪了，這人臉皮怎麼這樣厚呢？要不是他死活不願意放人自己會進宮求聖上做主嗎？現在到了他的嘴裡反倒是自己無理取鬧了。
不容宋相爺開口，阿九又理直氣壯地埋怨，“本王日日在府裡等着，等得花兒都要謝了也不見宋相爺你登門，就派個奴才來跟本王交涉，宋相爺，你這是瞧不起本王不屑與本王打交道呢？你如此瞧不起本王，還指望本王讓桃花回去，你想得也未免太美了吧？”
得，理兒全是他的！
宋相爺氣得說不出話來，他一朝丞相，總不好舍下臉面跟個小輩爭吵吧？是以他一臉憤怒地對着昭明帝行禮，“臣懇請聖上做主。”
阿九眼神一閃還要再說，被他皇兄一擡手止住了，“小九休要胡鬧，瞧你把宋愛卿氣的。”他不能再讓小九說話了，小九的這張嘴呦，毒舌起來氣死人不償命，要是真把宋相氣個好歹了，傳出去對小九的名聲不大好。
阿九扁扁嘴，左右瞅了一眼，福喜公公見狀，立刻機靈地搬個小杌子放在他腳邊，阿九衝着福喜公公感激一笑，心裡直呼好險，好險！剛纔一時大意，他差點就摸他皇兄的龍椅上坐着去了，幸好福喜公公的小杌子搬的及時。
“福喜公公，還得勞煩你給我家桃花搬個座兒，她現在的身份可不一樣了，相府嫡出小姐呢，重臣之女，聖上跟前也夠資格有個座兒了。”
桃花卻拽了拽阿九的袖子，小聲道：“公子，我還是不坐了吧？宋相爺都還站着呢。”雖是小聲，但御書房裡的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阿九擡手就敲了桃花一下，沉着臉訓斥道：“什麼宋相爺？宋相爺是你喊的嗎？那是你爹！親爹！嘴巴要學着甜一點知道不？嘴甜的孩子纔有人疼！你就是太木訥不會說甜話了，不然相府好幾位小姐怎麼就偏偏你丟了呢？不吸取教訓，你就是回相府了還得再丟！你說你這樣的性子本王如何放心讓你回府？”
桃花倒也真聽話，讓喊爹就喊爹，當下就衝着宋相爺甜甜地喊道：“爹，親爹哎！”喊得宋相爺都不知道是答應好還是不答應好。
要說含沙射影的本事那誰也比不上阿九，昭明帝無奈地瞪了他家皇弟一眼，吩咐福喜，“去給宋愛卿也搬個座兒。”總不能閨女都坐了卻讓老子站着吧。
宋相爺和桃花謝了恩，坐下來時宋相爺並沒有坐實，只沾了半個屁股。桃花哪裡懂這規矩？跟她家公子一樣，實實在在地坐下了。宋相爺一瞧臉黑了黑，心道：必須得把閨女儘快接回府去學規矩，不學好規矩絕不讓出門。
昭明帝開口了，“小九，既然你也承認桃花是宋愛卿家的千金，那就給朕個面子放桃花回相府團聚去吧。”他當起了和事佬。
阿九一口回絕，“不行！皇兄啊，不是臣弟我不賣您面子，實在是臣弟離不開桃花呀，桃花可能幹了，她若是走了，臣弟恐怕連口熱飯都吃不上。”
昭明帝一滯，“那讓宋愛卿賠你一個丫頭？”
阿九搖頭，“哪個都比不上桃花貼心，臣弟還就吃得慣桃花做的飯，宋相爺就是賠一百個丫頭臣弟也不換。”
昭明帝沒好氣地道：“那朕送你兩個御廚總行了吧？”
阿九還想再搖頭來着，被昭明帝一瞪眼給攔住了，“桃花現在也是堂堂相府小姐，再給你當丫頭你讓宋愛卿的臉往哪兒擱？況且宋愛卿不是給了你謝禮嗎？”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差不多就行了。
一提謝禮阿九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憤憤地道：“皇兄，您快別提這事了。就是因爲這個謝禮，相府敲鑼打鼓昭告天下說本王收了他們多少多少銀子，現在京中哪個不說本王貪婪成性？”
“皇兄，臣弟又不是不講理的人，一開始就沒攔着桃花回相府，是宋相爺做事太不地道，他敗壞臣弟的名聲，所以臣弟一生氣纔不讓桃花回去的。”阿九一臉委屈。
宋相爺也很委屈，“聖上，這事臣可不認，臣沒有做過，臣對九王爺一直心懷尊敬，心懷感激的。”
“不是你就是你家奴才，那也是你馭下不嚴監管不力，總是還是要落在你身上。”阿九三言兩語又把罪名釘回宋相爺身上。
宋相爺神情激動，“這怎麼能怪臣頭上呢？”
阿九翻白眼，“不怪你怪誰？你家的奴才呀！難道還怪本王了？”
眼瞅着又要吵起來，昭明帝趕忙站出來，“好好好，就算小九說得對吧。宋愛卿，這事是你理虧，怎麼能縱容奴才抹黑九王爺呢？”
宋相爺想說我沒縱容啊，昭明帝一個眼神過去，他只好憋屈地閉嘴了，半天方道：“是，都是臣的錯，臣沒有約束好府中的奴才。”
阿九立刻道：“宋相爺承認了便好，本王也不是那不講理的，只要宋相爺替本王向外澄清這個誤會，本王就大方原諒你了。”
昭明帝看向宋相爺，宋相爺只好捏着鼻子認了，“好，臣一回府就安排人澄清，現在九王爺總沒話說了吧？”
阿九卻道：“可本王的名聲已經受損了呀？”
宋相爺磨牙，“九王爺是何意？”
阿九道：“名聲損失費，本王名聲都壞了，宋相爺總得賠償一二吧。”
這下別說宋相爺，就是昭明帝和福喜公公都聽明白了，九王爺這是要銀子呢。
宋相爺咬了咬牙，“多少。”
阿九眼睛閃了一下，道：“本王就是個閒散王爺，名聲不值錢，宋相爺就意思意思賠個一萬兩吧。”
在阿九說自個是閒散王爺名聲不值錢的時候昭明帝心裡一酸，張嘴就道：“兩萬兩。”直接就給翻了一番。
“好！”宋相爺咬牙認了，看了昭明帝一眼，心中苦澀，聖上啊，您這樣坑臣真的好嗎？
阿九瞧了宋相爺一眼，無比委屈地道：“瞧宋相爺那心疼勁，跟本王割你肉似的。真當本王瞧得上你那點銀子？本王皇兄富有四海，本王若是缺了銀子不會找皇兄要？這兩萬兩和你之前送來的謝禮本王一文不要，全給桃花當嫁妝。”
這話昭明帝愛聽，他瞧着阿九的目光可欣慰了，被人全心依賴着，做人皇兄的感覺真好！
“九王爺這話可當真？”宋相爺很意外，忍不住問了一句。
阿九哂笑一聲，“桃花，你跟聖上，還有你爹說說，本王的話真不真？”
桃花立刻脆生生地道：“真，公子從來說話算數。聖上，之前我爹送來的謝銀公子全換成銀票給我了，莊子鋪子也都落在我名下了，這是衙門有記檔可查的。”然後又補充了一句，“公子對我可好了！”
昭明帝臉上動容，“好，朕就說小九不能是個貪財的。”那麼多的家產說捐就捐，怎麼可能愛財呢？
宋相爺也鬆了一口氣，東西給九王爺和給自個閨女完全是兩回事，可惜他要是知道對阿九來說其實就是一回事估計得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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