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非的眼睛眨巴一下,恍然大悟,“爹,瞧您平日對兒子都非打即罵的,真沒想到您這般捨不得兒子呀!爹呀,兒子好感動!”帶着孺慕的小眼神就靠了過去。
徐其昌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口是心非地道:“誰說我捨不得你了?成日就會氣我,你說你這都惹了多少禍了?老子巴不得你趕緊滾蛋呢!”
說起寧非惹的禍,徐其昌是又煩心又自豪。他這個兒子在京城滿打滿算也就呆了三個月,卻迅速成長爲京中一霸,各家各府的公子少爺就沒有沒捱過他揍的,這貨仗着武藝好,又蔫壞蔫壞的,糾着一幫子武將家的子弟,簡直是打遍京城無敵手。偏很多人捱了揍卻還巴巴往他身邊湊。
打了小的,自然驚動老的。這不,找他告狀的能從大將軍府門口排到皇宮。徐其昌是又生氣又自豪,氣的是他每天已經很忙了,兒子還不能給他省點心。自豪的是滿京城誰家的兒子都比不上他的兒子,膽大心細手狠夠霸氣,是個能擔大事的料子。徐其昌雖對着人說着抱歉的話,其實心裡可高興了,那感覺酸爽極了。
寧非小聲嘀咕,“您不是樂在其中嗎?”當他不知道他其實很開心嗎?有一回他甚至還偷聽到他與府上的幕僚嘀咕,說什麼把人打了總比別人把他打了強!那護短的樣,哎呦,寧非可喜歡了。所以寧非對他爹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你個小兔崽子說什麼?”徐其昌把眼睛一瞪,“回到漠北穩重點,別和在京城似的胡鬧,好生守着漠北,別給你老子丟臉。”他沉着臉訓話。那口是心非的樣子讓寧氏直撇嘴,明明就是捨不得兒子,卻還裝出嚴父的樣子給誰看?
寧非嬉皮笑臉着,“爹,您就放心吧!兒子肯定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會給您丟臉的。”
徐其昌就瞧不上他兒子這副翹尾巴的樣子,呵斥道:“站好了,跟沒骨頭似的,像什麼樣子。”
一腳就踢了過去,寧非敏捷地朝一旁跳去,瞬間便跑出老遠,“娘,您看爹!”他不滿地告狀。
寧氏可心疼了,把兒子護在身後,瞪向徐其昌,“大將軍這是做什麼?我兒又哪裡惹到你了?你這般瞧我們娘倆不順眼,妾身乾脆跟兒子一起去漠北算了。”
徐其昌可尷尬了,他哪裡是要教訓兒子,不過這臭小子總惹他生氣罷了,卻又拉不下臉來說軟和的話,“哼,慈母多敗兒,你就慣着他吧。”望向寧非的目光裡多了兩把小刀子。
寧氏生氣了,“我就樂意慣着他,我自個的兒子不慣着他慣誰?兒子這一去,我就是想慣着他也找不到人了呀!”寧氏說着悲從心來,聲音哽噎了。
徐其昌見寧氏傷心,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了,不自然地道:“我這不也沒說什麼嗎?都是你臭小子,惹得你娘傷心。”看向兒子卻是又換了一副面孔。
寧非笑嘻嘻的,毫不客氣地揭短,“爹,您可別冤枉兒子,明明是您惹娘不高興的。”氣得徐其昌的手又揚了起來。
本以爲寧非會躲,沒想到他反湊了上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爹呀,兒子要走了,不能在您跟前盡孝了。您在京中要多保重,別喝那麼多的酒,別點燈熬夜,事情永遠都做不完,您也多休息休息,多陪陪我娘。”砰砰砰就是三個響頭。
徐其昌滿腹的話噎在了喉間,只覺得眼眶熱熱的,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兒,起來!”這是他徐其昌的兒子呀,十九歲的鎮北將軍!
寧非笑着爬起來,對着寧氏也磕了三個響頭,“娘,您好好的,兒子走了!”
從兒子回來那天就做好了他走的準備,可這一刻真的到了時寧氏仍忍不住哭成了淚人,她倒在丫鬟身上,泣不成聲,“我兒呀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大將軍您多送送兒子!”
寧非昂着頭不敢回頭,他邁着大步堅定地朝外而去,咬緊牙關,悄然拭去眼角沁出的淚。
大將軍府另一邊院子徐令揚揹着他自個收拾的包袱出了門,身後的小廝跟在後頭追,“三公子您這是要去哪裡?包袱挺沉的,還是奴才揹着吧。”
徐令揚一把把人推開,不耐煩地道:“都不許跟着,小爺我要跟着大哥去漠北建功立業,你們要是不願調走就留在院子等小爺回來。”
小廝們大驚失色,“三公子您可不能走,您走了大將軍和姨娘會打死奴才的。”伸手就要來攔,被徐令揚踹開,“小爺自會跟爹說,至於姨娘,哼,她還管不着。”她又不是他的親姨娘,有什麼資格管他?
徐令揚早就想好了,他都十四了,打小就被往歪了養的,到現在除了吃喝玩樂他是一事無成。他在讀書上頭確實沒什麼天分,再讀下去也沒什麼結果,科舉這條路子是走不通了,還不如換條路子走武職,說不準還能順當一些。大哥不是要回漠北嗎?那他就跟大哥去漠北歷練吧。
爲什麼不留在京城呢?跟着他爹歷練不是更好些嗎?徐令揚也想過這個,可他不想再留在京城了,劉姨娘總是來找他,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無聲地控訴着他,好似他多不孝似的,這讓他很無措。還有一個原因則是他爹身邊已經帶着二哥了,姨娘不就是害怕他跟二哥爭的嗎?他心裡可膈應了,他爹又那麼嚴厲,有二哥在一旁比着,還不得天天罵他?
所以他還是跟大哥走吧,大哥脾氣好,他就是有什麼做不好的也不會動輒打罵他。
徐令揚謀劃已久,怎麼會聽小廝的勸說呢?小廝們一見攔不住,立刻就有人去稟報劉姨娘了。
劉姨娘心急火燎趕過來,剛好看到徐令揚出了院門,身後揹着個大包袱,她扯着手中的帕子,尖着嗓子喊:“揚兒,你這是要去哪裡?你要去漠北?不許去,我絕對不允許你去!”想到這個小兒子就要飛出她的手心裡,劉姨娘又氣又急。
徐令揚一聽這話惱了,嚷道:“你憑什麼不讓我去?憑什麼不讓我去?我爹纔有資格管我!”一邊推開奴才就往大門上跑,身後劉姨娘和一衆奴才們跟着追。
徐令揚跑到大門上時,寧非和徐其昌剛出了府門,徐令揚喜出望外,大喊:“大哥,大哥等等我,我要跟你一起去漠北。”
寧非轉頭,詫異地看着飛奔而來的三弟,又看了看臉都黑了的爹,這是鬧得哪一齣?
“大哥,我要跟你去漠北,我要像你一樣建功立業給爹長臉,你把帶走吧。”徐令揚氣喘吁吁地跑到寧非跟前急急地道。
寧非看了一眼他們爹,然後笑着對徐令揚道:“三弟怎麼想起要跟我去漠北呢?你不是正讀着書嗎?”雖然聽說小三書讀得不咋地,但看他爹的意思是沒想讓他也走武職。畢竟家裡已經有父子三人在軍中了。
徐其昌已經皺起了眉頭,“胡鬧!哪個給你出的主意慫恿地你?”他這個三兒子最是草包無能,以他的腦子哪能想到要去漠北?肯定是身邊哪個淘氣的給他出的主意。這個臭小子前些日子還說要好生讀書考功名,這才幾天就忘腦勺後去了?他以爲漠北是好玩的地方嗎?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徐令揚被他爹瞪得脖子一縮,隨即想到了什麼,梗着脖子道:“沒有人慫恿我,是我自己的主意,爹呀,兒子實在不是讀書的材料,再讀多少年也考不中秀才,爹呀,您就讓兒子跟大哥去吧,咱家都是武將,就沒有文臣的命,再說了,大哥都去得,爲什麼我去不得。”
徐其昌聽了他前面的話倒覺得還在理,可聽了他後面的這一句,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跟你大哥能比嗎?你大哥才十九就是一方守將了,你今年也十四了,你跟老子說說你做過一件正事了嗎?戰場上刀劍無眼,都你能去的嗎?”
“對對,大將軍說的對!揚兒呀,戰場上動刀動槍的,多嚇人,咱可不能去。”劉姨娘追過來了,正好聽到徐其昌的這句話,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附和。
徐令揚的臉上卻露出悲憤,“我爲什麼不能去?我就是要去,我纔不留在京城當廢物,我不是紈絝,不是草包。大哥,你快把我帶走吧!”他神情激動地拽住寧非的袖子。
“揚兒!”劉姨娘淒厲地喊着,手中帕子揪緊,一臉的不敢置信,“揚兒,你不要姨娘了嗎?大將軍,您不能讓他去呀!”
徐其昌看了看情緒異常激動的三兒子,又看了一眼劉姨娘,若有所思。
寧非也揚了揚眉梢,親切地看向徐令揚,“三弟,只要爹同意,大哥自然是願意帶着你的,咱們是兄弟,你來了漠北也能給我幫幫忙。”
徐令揚拽住他的袖子不放,任性地道:“我不管,爹不同意我也要去,大不了我自個偷着去,反正你也不能關我一輩子,你就是把我的腿打斷,爬我也要爬過去。”
這決定可真大!寧非看向他們爹。
徐其昌沒好氣地道:“看什麼看?墨跡什麼?再不走就要誤了時辰了。”
遷怒,這純屬是遷怒!寧非心中撇了撇嘴,看在他爹實在氣得不輕的份上就不與他一般見識了,“那他呢?”寧非推了一下掛在胳膊上的拖油瓶。
徐其昌的火氣立刻又上來了,陰沉地看了一眼殷殷張望的劉姨娘,吼道:“還能怎麼辦?帶走!他不是要去漠北建功立業給我長臉嗎?讓他去,這一路不許他坐車,讓他騎馬!”
“趕緊的,爹同意你去了,你要帶什麼行李快讓小廝幫你收拾。”寧非晃了晃胳膊上的拖油瓶。
徐令揚先是一蒙,隨即狂喜,爹同意了!爹同意他跟大哥去漠北了!太好了!他樂得一蹦三尺高,“不用收拾,我全都帶着呢。”他得意地抖了抖背上的大包袱,“窮家富路,我把所有的月銀全都帶着了。”
那傻樣讓人不忍直視,偏他還露着一口大白牙跟他爹表決心,“爹,您放心,兒子肯定不會給您丟臉,不就是騎馬嗎?小菜一碟,兒子一口氣騎到漠北。”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徐虎,你跟着三公子去漠北,路上看好了他,讓他全程都騎馬。”徐其昌的語氣森然。
這天真大娃!寧非扶額,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向他傻白甜的三弟投去同情的目光。從京城到漠北,騎馬一般的速度也得走上半個多月,像他這樣騎慣了馬的都吃不消,更何況三弟這個才學會騎馬的白斬雞。大腿被磨爛的滋味可不好受,果然是無知者無畏啊!
徐令揚是得償所願,劉姨娘可傻眼了,看着轉身離去的幾人,劉姨娘急了,“將軍,大將軍,您怎麼能讓揚兒去漠北的,刀劍無眼——”
“你閉嘴!”話還未說完就被徐其昌喝止了,“本將軍的決定是你一個姨娘能質疑的嗎?老子的兒子,老子想怎麼管就怎麼管,想讓他去哪就讓他去哪。劉姨娘,記住你的身份。”
劉姨娘頓時臉色煞白,呆若木雞,整個人就像抽去了脊樑。
徐令揚崇拜地望着他爹,而寧非則回頭看了一眼,心道:這裡頭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嗎?
城外,從西山大營挑出來的一千精兵已經等在那裡了,寧非與前來送行的族人,親戚朋友兄弟好友們一一話別,告別的話都已經說了兩遍了,他盼望着的阿九仍是沒到。他不時地朝着出城的方向張望,心急如焚。
大夥都知道年輕的鎮北將軍在等誰,所以都耐着性子陪他等着,無一人催促。不過這卻不妨礙他們心中腹誹:程儀都已經到了,怎麼人還沒露面呢?
是的,阿九給寧非是送了程儀的,也是五大車東西,全用油氈布蓋起來,也瞧不到是什麼東西。這五車東西跟寧氏的五車還不同,車子明顯要大,一瞧就知道是專門定做的。
寧非倒不關心阿九送不送程儀,他只關心阿九怎麼還沒到,再過半個時辰他就是不想走也得走了。
“來了,來了。”正當寧非心煩意亂的時候猛地聽到人羣中有人喊起來,寧非猛地望去,只見他們之前走過的路上一輛驢車就飛奔而來。
“阿九!”寧非一喜,翻身上馬就迎了過去,徐其昌的嘴張了張,到底沒有把他喊住。
桃花輕輕抽了阿寶一鞭子,“阿寶,跑快點,今兒辛苦你了,回府給你加餐。”然後衝着阿九抱怨,“公子,都怪您,非要去折柳,您瞧,晚了吧。”沒有柳枝就不能送別了嗎?真搞不懂這些讀書人。
“阿九你來送我了呀!哎,我都等你好久了。”寧非眉開眼笑着,“你人來就行了,怎麼還送這麼多東西,讓你破費了,多不好意思呀!”
阿九嗤笑一聲,“你若嫌不好意思,一會我再拉走。”他送他東西還少嗎?就瞧不上他假模假式的樣子。
“別呀!我也就這麼一說,送都送了怎麼好再讓你拉回去,多費勁呀!你送我的東西我還能不要嗎?咱倆誰跟誰?是吧阿九?”
阿九翻了個白眼,對寧非的厚臉皮已經習以爲常了。
“阿九,我走了哈,你在京裡好好的,沒事就去宮裡陪陪太后娘娘和聖上,要是有不長眼的妄圖欺負到你頭上,你也不用客氣,往死裡揍,回頭咱給你撐腰。”
“阿九,那什麼詩會啦文會啦的少去,你自個就是狀元,他們哪個比得上你?你過去了他們有壓力。還不如多敲敲木魚念念經,這個修身養性。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那些人不結交也罷。”
“哦,對了,那個文二爺,阿九你不用擔心,我把他家仨兒子全領走了,他不敢再惹你不高興。”
“阿九,這一走我得有好幾個月見不到你,別忘了給我寫信,十天寫一封,啊不,還是三天吧!至少寫上百八十句話,便三言兩語就把我打發了。要是不耐煩寫字就口述讓桃花代筆。”
“阿九,你等着我啊,等漠北那邊的事上了正軌,我就上摺子回來看你,順便述個職。”
“阿九,這還沒走我就開始想你,小三都哭着喊着跟我去了漠北,要不你也去吧!咱們去關外打獵殺馬賊,待來年春暖花開我再送你回來。”
——
寧非絮絮叨叨說個不停,說的阿九心裡一點都不好受,這個壞傢伙,何時學會的這般煽情?這個臭文盲什麼時候學會使用排比句了?這些話怎麼淨朝人心窩子上砸呢?
徐其昌又着急又嫉妒,臭小子三句話把他這個爹打發了,跟九王爺哪來這麼多的話說?磨磨蹭蹭,婆婆媽媽,一點都不爺們!眼瞅着就到吉時了,再不起程可就耽誤了。於是他輕咳一聲提醒,可是任他把喉嚨咳破那邊仍無動於衷。
等得急躁的還有桃花,她的白眼已經翻了無數個了,她可不像徐其昌那麼委婉,把鞭子往腰上一插就走過來了。
桃花抱起困在驢車後頭的一捆柳枝扔到寧非懷裡,“喏,給你,公子送你的,跑了好多地方纔折到。”就是去折柳了,纔來得這麼晚的。她說折個三兩枝是個意思就成唄,公子不同意,非說多折些送着纔好看,最後折了一大捆,這下可夠好看夠分量了。
寧非有些發矇,朋友離別折柳相送的習俗他是知道的,可是送一捆柳枝這是什麼鬼?
阿九眼神閃爍,臉上有些不自然,“一不小心折多了點,你拿兩枝應應景好了,剩下的仍扔車上吧。”艾瑪,這是他做得蠢事嗎?真是太丟人了!
寧非受寵若驚,抱緊柳枝,“不用,不用,我就喜歡多的,阿九就是大氣。”他躲開桃花的手,傻笑,柳同留,阿九這是多捨不得他?
桃花哼了一聲,吐槽道:“是呀,回頭路上柳枝幹了還能當柴燒。”
寧非本來還想再交代阿九幾句的,他爹實在看不下去了,在他的催促下寧非這才戀戀不捨地起程,他騎在馬上漸漸遠去,最後消失在天際。
徐其昌回到府裡就去了芙蓉院,劉姨娘一驚,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大將軍您回來了,揚兒他——”
她不提徐令揚還好,她一提起徐令揚,徐其昌的臉就沉了下來,他打量了一眼有些侷促不安的劉姨娘,勾起了嘴角,“劉氏,小三走了,終於不礙你的眼了,你是不是很高興很得意呢?”
劉姨娘手中的帕子猛地一緊,“大將軍說的這是什麼話?揚兒這一走,我這個做姨娘的心裡呀跟被刀割似的,大將軍,揚兒打小也沒學過什麼武藝,這去了漠北連個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多危險!您怎麼就同意他跟大公子走了呢?”她說着順勢就把帕子蓋到臉上去了,傷心欲絕的模樣。
徐其昌卻冷眼瞧着,“你不是說小三不是你親生的嗎?他走了你不是該鬆了一口氣歡喜的嗎?現在做出這副樣子給誰看?”
“你從什麼時候知道小三不是你親子的呢?所以你寵着他縱着他嬌養着他,這些還不夠,還指使他身邊的奴才勾着他玩樂學壞。你終於把他養成了你想要的樣子,劉氏,你這份心計可真不簡單呀!”徐其昌拍着手鼓掌。
“大將軍,不是,您誤會我的,我沒有,揚兒他——”劉姨娘急急地分辯着,心中驚慌不已。
大將軍知道了!大將軍怎麼會知道?揚兒?不,揚兒不會說的,她養大的孩子她瞭解,揚兒最是心軟孝順她了,是絕對不會把事情往外說的。
徐其昌一步一步逼近劉姨娘,“只是誰告訴你小三不是你親子的呢?只因爲本將軍抱着他出去了一趟你就以爲孩子被調換了?蠢貨,蠢貨啊!”
劉姨娘如被雷擊,大將軍的話是什麼意思?揚兒,揚兒?她身子一晃差點摔倒,擡起頭目光死死地盯着徐其昌,“大將軍的意思是,揚兒是我的孩子?他沒有被調換?不,這不可能,那時您不是在胭脂衚衕養了個外室嗎?”她懷着孩子的時候那個女人也有了身孕,算一算跟她差不多的日子。
她還曾偷偷地去看過,一共去了三次,有一次正好看到大將軍進了那個院子。
她生產的時候,大將軍沒在府裡,她身邊的奴才嚷嚷着去尋他,可是她心裡卻知道他回不來了,因爲那個女人也發動了。
胎兒養得大了些,再加上孕期心情憂慮,她難產了,掙命把孩子生下來她就暈過去了,暈過去之前她似乎聽到了穩婆的驚呼,說孩子有些不好了。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卻沒有孩子,她貼身的丫鬟告訴她孩子被大將軍抱去找太醫診治了。孩子是第三天才被送回來的,已經能吃奶了,身上的衣裳和襁褓都換過了。
疑心便是這樣種下的,她明明聽到穩婆說孩子在孃胎裡憋得時間長了,有些不大好,可被大將軍抱回來的這個孩子卻能吃能睡,小臉可紅潤了。越養她越覺得這個孩子不像她,眼睛眉毛鼻子嘴巴沒一處像她的,她心中越發篤定這個孩子恐怕真不是她的。
徐其昌眼神一厲,“你果然知道!可是你這個蠢貨知道有句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嗎?外室?哼,你還真敢想!她不過是我身邊一個副將的遺孀,副將戰死沙場,留下新婚的妻子和肚子裡的遺腹子,副將是孤兒,沒有族人親朋,我這個做主帥的自然要幫着照顧。”
“不過我還真打過你肚子的主意,你們產期相近,我就想着把那孩子抱回來跟我的孩子當做雙胎來養,給那孩子一個好的出身,也算是不負副將相托了。可惜那個女人是個沒福氣的,沒熬過生產那一關,一屍兩命,大人孩子全都沒了。我的盤算自然不了了之了。”
劉姨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她整個人都抖了起來,揚兒是她親生的!那她這麼多年對小兒子所做的一些又算什麼呢?她算計來算計去卻是把自己算進去了。
劉姨娘跌坐在地上瘋笑起來,“揚兒,我的兒子!三呀,你快回來吧!姨娘真是你親孃呀!”笑過了又哭,那眼淚滿臉都是,打溼衣襟。
徐其昌居高臨下看着劉姨娘,臉上是濃濃的譏誚,“既然你不想要這個兒子那正好,他跟着你也長不成什麼好樣子,他自己願意去漠北,說不準寧非能把他教出來。但無論他有沒有出息,你都不許再靠近他,他有我這個親生父親就足夠了,至於生母,不要也罷。”
徐其昌本來是沒想答應三兒子去漠北的,可他看到劉姨娘的時候,就改變了主意,他要把小三跟劉姨娘完全割裂開來,這個兒子他不準備再還給劉姨娘了。
“至於你,就老實呆着院子裡吧,這下半年就別出來了。”徐其昌冷冷地說着對劉姨娘的懲罰,“知道以後該怎麼做嗎?要是不知道就想想令寬,想想采薇,你還有這一兒一女呢。”
平靜無波的語調卻讓劉姨娘遍身生寒,才猛地想起這個男人是多麼的心狠手辣,她相信她若是不能讓他滿意,那下一步他就會安排她病逝了吧?
劉姨娘又驚又懼,心中無限悲涼!兒子,兒子,她的小兒子沒了,沒了!
劉姨娘哭她的小兒子沒了,文二爺夫婦也在家裡哭兒子呢。
打昨天起文夫人的眼淚就沒幹過,昨天傍晚,一隊如狼似虎的兵士衝進府裡,直接就把她的三個躺在牀上養腿傷的兒子架走了,那個領頭的小將把這麼長的刀往桌子上一紮,桀驁地跟他們說,“令公子我們帶走了,我們將軍這是擡舉你們呢,不用感謝。”後來也不知他拉着老爺說了些什麼,老爺就攔着她讓他們走了。
“老爺,他們這是把咱們兒子弄到哪裡去了?”這話文夫人從昨晚上就開始問了,都不知問了多少遍了,可文二爺就是閉口不說。
文二爺瞪了夫人一眼,“婦道人家問這麼多幹什麼?”
文夫人抹着淚,怒道:“那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怎麼就不能問問了,你不心疼他們我還心疼呢。都是你這個老東西,成日在外頭得罪人,看看,報應來了吧?閨女沒了,兒子也沒了,你讓我怎麼活呀!”她這一輩子就生了這四個孩子,現在一個都沒了,“可憐因爲你這個當爹的他們被人打斷了腿,現在乾脆連性命都沒了!你這個天殺的,你還我閨女,還我兒子呀!”
閨女兒子都沒了,文夫人也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直接對着文二爺撕打起來,還上了爪子。
“你,你這個潑婦!住手,我讓你住手聽到了嗎?”文二爺臉上被抓了一下,火辣辣地疼。他又惱又怒,想把夫人止住,可此刻的文夫人猶如那失了崽子的母老虎,文二爺捱了好幾下也沒能把她制住。
文二爺心中對夫人到底懷着愧疚,是以也不敢下狠手,被夫人抓急了,只好道:“你這婆娘怎麼越來越潑了呢?什麼死呀活呀的,兒子好好的呢。”
文夫人抓着文二爺胳膊的手更緊了,急切地問:“老爺,兒子在哪裡?”
“嘶,你輕點!”文二爺沒好氣地推開夫人,眼神閃了閃,壓低聲音道:“我跟你說,這事你知道就行了,可不許往外說,不然,你想想咱兒子!”
文夫人心中一凜,忙不迭地點頭,“事關咱們兒子我能不知道謹慎嗎?老爺快說,咱們兒子到底被帶哪去了?”
文二爺頓了一下才道:“知道昨兒來的那些是什麼人嗎?是鎮北將軍的人。”
文夫人驚呼,“鎮北將軍?徐大將軍從外頭找回來的嫡長子?咱家可沒有得罪他呀!老爺,是不是你在外頭惹的禍事?”不得不說文夫人十分了解她的夫君。
文二爺的臉上閃過惱怒,“你還想不想知道了?瞎嚷嚷什麼?”
“老爺你說。”文夫人捂住嘴,催促着。
文二爺運了運氣,虎着臉道:“這不還是咱閨女的事嗎?鎮北將軍這是給九王爺張目,他今日離京,我估摸着咱兒子應該是被他帶漠北去了。”
文夫人一聽,臉都嚇白了,“漠北?那裡可是苦寒之地呀,千里迢迢的,兒子們還受着傷,這路上——”要是出點岔子讓她怎麼活呀?
“老爺,咱們快追,咱求求鎮北將軍,放過咱兒子吧。有什麼罪責就讓我這個當孃的來擔了吧。”文夫人一手捂着心口,一手去拽夫君。
文二爺甩開她的手,斥責道:“胡鬧,你跟着添什麼亂?昨日那位小將說了不會把咱兒子怎麼樣的,只要咱們在京中安安生生的,兒子們就有活路,不僅會請大夫給看腿,到了漠北還會給安排差事,說不定也能搏個前程,到時給你掙個鳳冠霞帔。”
文夫人卻不爲所動,能搏個前程固然好,但前程是那麼好搏的嗎?戰場上刀劍無眼,是得用命去搏的呀!“老爺,我不要什麼鳳冠霞帔,我就要我的兒子。”
“現在不定都在百里之外了,鎮北將軍弄走的人,是你說要就能要的嗎?你個蠢婆娘可別犯糊塗,回頭惹惱了鎮北將軍,還不得拿兒子們出氣?”文二爺眼睛瞪得老大,“戰場上危險?京城就不危險了嗎?吃個飯還有噎死的呢。我仔細思量過了,現在也只能狠下心思了,說不定兒子們爭氣,還真能恢復祖上的尊榮。”
昨日那小將的話還真搔到了他的癢處,“文二爺是個聰明人,別隻覺得你的兒子是人質,你反過來想一想,這何嘗不是主子對你文府的擡舉?遙想當年,武國公是多麼絕豔耀眼的人物,武國公府文家是多麼鼎盛煊赫,你文二爺也算是個硬氣的,就忍心看着文家淪落到泥地裡人人都敢踩一腳嗎?就沒想着重振武國公府的威風?你這三個兒子,只要給個機會,我們主子再託上一把,不定哪一個就起來呢。”
文二爺十分心動,是呀,能昂首挺胸地活着誰願意卑躬屈膝?他就是不願意卑躬屈膝當孫子,纔不得不豁出命去與人耍狠耍橫。要是能恢復文家當年的盛況,哪怕有一線希望他也願意去搏一搏的。
於是文二爺壓住眼底的暗潮,嘶啞着聲音道:“好,幹了,你可以放心,我文錦鵬人雖混,卻向來說話算數,我知道該怎麼辦了。”
見夫君真的火了,文夫人便吶吶不敢言了。心中雖然依舊擔憂,但好歹知道了下落,知道她的三個兒子暫時還是安全着的。
霸王似的鎮北將軍離京了,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文二爺也消停了,衆人只覺得京中霎時安靜了下來。
但安靜了沒有幾天,平靜的京城又起了驚雷。賢妃娘娘的孃家小侄子方行跑宮裡跟他姑母說他有喜歡的姑娘了,想要娶媳婦了。
賢妃娘娘一聽很高興,因爲方家只有這一個小侄子留在京城,她孃家嫂子就想早早爲他娶個媳婦,可她這個小侄子玩心甚重,死活都不願意,硬生生地攪黃了三門上好的親事,弄得連官媒都不敢登方家的大門了。
現在方行主動要求娶媳婦,賢妃娘娘能不高興嗎?簡直都要念阿彌陀佛了。便很好奇侄子這是瞧中了哪家的姑娘了。
一問,方行嘴巴都咧到兩耳了,“姑母,我要娶桃花,桃花可厲害了,別看她個頭小小的,力氣可大了,一把抓住我的腰帶就把我舉起來了。她還會耍鞭子,眼花繚亂的,可好看了。”
方行眉飛色舞地比劃着,賢妃娘娘臉上的笑容卻淡了,桃花?她可不記得京中哪家小姐叫這麼豔俗的名字,倒是九王爺身邊有個丫頭叫這個名字。而且姑娘家家的,會耍鞭子,還和男人動起手,還有一點規矩嗎?這樣的姑娘如何能娶進門呢?
於是,賢妃娘娘淡淡地問:“你說的這個桃花是哪家的嫡女呀?”她侄子娶妻,門第低一些沒什麼,但只能是嫡女,哪怕是記在嫡母名下的庶女都不行。
方行臉上的笑容一滯,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頭,道:“姑母不知道嗎?就是九王爺身邊的桃花姑娘呀!經常隨九王爺進宮給太后娘娘請安的,姑母沒有見過她嗎?”
“胡鬧!”賢妃娘娘的臉沉了下來,“行兒,你是本宮的侄子,方家的嫡子,怎麼能娶個丫鬟呢?不行,這絕對不行。”
方行有些不大高興,但還想着讓姑母給他做主,便解釋道:“姑母,桃花不是丫鬟,她就是跟在九王爺身邊,沒有賣身爲奴。”
“那也不行,雖然與九王爺有一起長大的情分,但嚴格追究起來不過是個孤女罷了,怎麼能配得上你呢?”賢妃一口回絕了。
方行長到十七歲,就瞧中這麼一個順眼的,自然不會輕易放棄,他笑着湊近賢妃娘娘,出着主意道:“孤女也不要緊,不是還有姑母您嗎?您幫她擡個身份,或者乾脆收她做個義女,不就配得上我了嗎?”他都打聽過了,許多人家主子身邊立了大功的婢女和身份低的表小姐都是這樣擡身份的。
賢妃氣笑了,“你姑母是四妃之一,義女是說收就收的嗎?”她的義女怎麼也得給個鄉君的恩典,來歷不明的孤女能進皇家嗎?這個侄子真是太異想天開了。
“行兒,此法不妥,誰知道她的父母是個什麼樣的人?咱們家不求她多高的門第,但一定得家世清白,她連爹孃是誰都不知道,能清白到哪去?”賢妃細細地與他分析。
方行忙不迭地點頭,“清白,清白,她的家人就是九王爺,再清白不過了。”
賢妃臉上閃過怒色,“行兒!你若是實在喜歡她,收在身邊做個侍妾姑母還能勉強答應,娶是萬萬不行的。”這個行兒真是胡鬧,他以爲拉上九王爺自己就會答應了嗎?
方行一甩手不幹了,他是真喜歡桃花,是想娶回家當正室夫人的,怎麼能用妾室來羞辱她呢?
“不行,我就是要娶她,我就瞧她順眼,別的我誰都不娶,您若是不讓侄兒娶那侄兒這輩子就不娶妻了。”方行嚷嚷着威脅,把賢妃氣了一個倒昂,半天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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