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大將軍府才找回來的嫡長公子跟你家有婚約?跟安慶侯府?呵,楊霞,你這牛皮吹得未免也太大了吧。”
閨秀們都三三兩兩地坐在涼亭或水榭乘着涼聊着天,她們輕言細語舉止優雅,畢竟能接到平湖長公主的花帖的都不是身份低的,來時早被家裡告誡了,這次的花會不比尋常,眼瞅着各位皇子們都到了大婚的年紀,這次的花會就是爲了皇子們挑選皇子妃才舉行的,一定要謹言慎行,優雅大方,說不準這潑天的富貴就落到頭上了。
所以各位閨秀都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來,現在有個人大聲嚷嚷,可不就顯得十分突兀了?
閨秀們心中罵着蠢貨,朝着喊話之人看去,原來是丞相府的大小姐宋清歌,不由心中暗喜,宋大小姐雖然是庶出,可誰讓她有個好爹呢,她又是長女,運作運作,就算做不了正妃,側妃還是可以的。現在她這般失態大喊,自然就被剔除候選之列,她們少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能不暗喜嗎?
宋清歌的心情本來就不好,她心裡惦記的那個顧九公子,她姨娘還沒剛跟她爹提起,就被爹疾言厲色地喝止了,讓她死了這條心。她就不明白了,大將軍府呢,這是一門多好的親事呀,爹怎麼就不樂意呢?
哪怕到了平湖長公主府她依舊悶悶不樂,獨自坐在那裡發呆,恰巧聽到邊上有人提到大將軍府那位嫡長子,她便留了意,這一留意可氣壞了。大將軍府多高的門第?顧九公子神玉一般的人兒。安慶侯府算什麼?安慶侯都要成爲京中的一個大笑話了好不好?她們怎麼敢肖想顧九公子呢?
楊霞本來是和好友說悄悄話,好友透漏自己的婚事已經訂了,是個外放四品官員家的嫡次子,言詞間不無炫耀。
楊霞腦子一熱便把跟大將軍府的嫡長子有婚約的事說了出來,當然她說的很含糊,只說有婚約,沒說當事人是哪個。
她還沒收到好友羨慕的目光呢,就被人大聲指責,楊霞委屈極了,紅着眼睛,“宋大小姐是什麼意思?我又沒有說謊,不信你可以問問我二姐姐,大將軍府的大公子本來就是和二姐姐有婚約的,現在大公子找回來了,我二姐姐是要嫁到大將軍府去的。”順手她就把自己的嫡姐給坑了。
宋清歌冷笑着望向另一邊的楊瑜,“楊二小姐,你庶妹說的是真的嗎?你們兩家要是真有婚約,怎麼大家都不知道?”
這一番動靜把衆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加之說的又是大家都感興趣的大將軍府找回來的嫡長子,所以大家都盯着楊瑜,看她要怎麼說。
楊瑜又是氣憤又是慌亂,她氣庶妹口無遮攔,這樁婚約是怎麼回事她心裡不明白嗎?都還沒有最終確定就往外說,這不是得罪人嗎?闖了禍偏還把她也一併拉下水,就知道這賤人沒安好心。
被這麼多人盯着看,楊瑜有些心虛,但想到她爹連信物都拿去給她娘收着了,她又有了底氣,落落大方道:“確有此事,這樁婚事是我爹和大公子的祖父誠意伯訂下的,連信物都給了。大家都知道大將軍府的大公子是打小就丟了的,這樁婚事沒人知道也不奇怪。”
衆位閨秀見楊瑜不像說謊,頓時對她羨慕極了。心道:別看安慶侯是個不着調的,眼光卻是毒辣,十多年前就給閨女謀劃了好親事。要知道現在的大將軍府和安慶侯府可是雲泥之別,楊瑜這是妥妥的高嫁!
“這不可能!”宋清歌大聲反駁,“衆所周知,徐大公子是在一歲上頭丟的,要是真有所謂的婚約,那一定是在徐大公子一歲前訂下的。徐大公子丟了整整十七年,他今年十八了,你呢?楊二小姐你多大?你今年才十五,也就是說徐大公子一歲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你,怎麼訂的婚約?千萬不要說什麼指腹爲婚,徐大公子一歲的時候你都還沒投胎。”
聽宋清歌這麼一分析,閨秀們紛紛小聲議論起來,徐大公子可是要比楊二小姐大兩歲整的。
“所以你在說謊,你在敗壞徐大公子的名譽。”宋清歌咬牙切齒。
迎上衆多異樣的目光和宋清歌的詰問,楊瑜臉都白了,要是坐實了這罪名,她這輩子可就毀了。她猶豫了一下,一咬牙道:“跟徐大公子有婚約的人不是我,是我大姐,她與徐大公子同年同月出生,誠意伯覺得兩家有緣分,便做主訂下婚約。”
“哈,可你大姐楊雲不是早嫁人了嗎?所以你們家就準備讓你頂上?有些事能頂替,還沒聽說過婚約能頂替的,你們安慶侯府可真不要臉啊!”宋清歌臉上滿是譏誚,“什麼阿貓阿狗都想攀上去,也不怕掉下來摔死。”楊瑜怎麼配得上神袛般俊美的顧九公子呢?別看宋清歌一口一個徐大公子,可在她心底那個白衣勝雪才冠三樑的佳公子永遠是她的顧九公子。
楊瑜也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被人揭了短又罵到臉上,自然受不住,趴在表妹身上嚶嚶地哭了。
自然有人看不慣宋清歌的咄咄逼人,站出來道:“宋大小姐,這些話都是你自個說的,人家楊二小姐只說兩家有婚約,並沒有說是她和徐大公子呀。”
“宋清歌你欺人太甚了吧?有臉說別人怎麼瞧不見你自己?誰不知道你瞧中了徐大公子登門提親被拒絕了?人家還是無名小卒的時候都瞧不上你,你還有臉指責別人!”
這下輪到宋清歌臉色鉅變了,指着說話的兩名少女,“好你個梅琳琳,給我等着!宋甜兒你個吃裡扒外的,我要告訴祖母你胳膊肘往外拐,幫着外人欺負族姐,看祖母不打你的板子。”
敢站出來指責宋清歌自然是不怕她的,梅琳琳是翰林院梅掌院的嫡長女,教養極好,從來就不是個忍氣吞聲的,“行呀,我等着你呢。”她無所謂地聳了下肩,沒把她的威脅放在心上。
別人懼怕丞相府的勢力,她卻是不怕的,她爹也頗得聖上的信任呢。而且她爹不大能看上宋相爺,說他人品不行,不然好好的嫡長子怎麼送老家養着?還不是欺負人家娘不在了?她娘都偷偷告訴她了,別看現在都說宋相爺夫人是個賢惠人,其實她是繼室,宋相爺前頭有個原配的,生了一子一女,兒子便是被送回老家的嫡長子,女兒比繼室所出的宋慶歡還小呢,從未在人前出現過,說是被拐子偷了,堂堂相府嫡女被拐子偷了?說出去誰信?八成是被搓磨夭折了。她娘說丞相府後院亂着呢,讓她不要與相府小姐走得太近。
宋甜兒更是白眼一翻,“我哪裡欺負你了?不過說句公道話罷了!哪句說錯了?是你瞧中徐大公子,還是你提親被拒?我說的都是實話。”動不動就告狀,當我怕你?
宋甜兒家跟宋相爺是同族,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馬上就出五服的那種。跟宋相爺是文臣不一樣,宋甜兒她爹走的是武將的路子。雖是同族,但走動並不多。宋甜兒曾聽她娘說過,她爹還沒有出息之前家裡可緊巴了,爲了給祖父母治病,她小姑姑都差點去給個老頭子做填房,也沒見丞相府站出來拉拔他們家一把。
有人看着宋清歌捂嘴竊笑,宋清歌氣得頭髮絲都冒火,快步上前,“我讓你亂說,讓你亂說。”她不敢對梅琳琳如何,但是宋甜兒她還是敢撓兩把的。
宋甜兒的爹是武將,她跟着也學了幾招,壓根就不怕她,反而躍躍欲試,“你來呀,來呀!”
早就到場躲在一旁看戲的安慧茹一瞧真的要打起來了,忙站出來使人把宋清歌勸住。要是平時她根本不會管,還巴不得宋清歌吃虧呢。可今天不行,今天長公主府宴客,她是主人呢。
“哎,說兩句又怎麼了?又不會掉一塊肉。我不是也被阿九拒絕了嗎?阿九天神一般出衆,拒絕咱們不是挺正常嗎?”
安慧茹不安慰還好,被她這麼一安慰,宋清歌的臉更黑了,剛要擡頭懟回去,猛地發現胖妞瘦了,不僅瘦了,而且漂亮地她都不敢認了。
“你減肥了?你這身衣裳哪裡做的?頭上的首飾哪家店買的。”等宋清歌回過神來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由萬分懊惱,懊惱自己怎麼跟死對頭說話了呢?
安慧茹卻十分開心,“你覺得我瘦了變漂亮了是吧?瞧瞧我的衣裳首飾好看吧!”她炫耀似的張開雙臂在原地轉了一圈,臉上那耀眼的笑容襯得她整個人都閃閃發光,衆人都不由呆住了:原來這個胖妞是那麼好看!這還只是瘦了一點點,若是完全瘦下來她會是多麼驚豔?
“我的衣裳和首飾都是桃花送的。”安慧茹迫不及待地想要與人分享。
衆位閨秀正琢磨着桃花是哪家府上的小姐,就聽安慧茹道:“桃花是阿九的丫頭,阿九當她是妹妹一般,她可厲害了,長得漂亮,會繡花做衣裳,還會做藥膳,我能瘦下來全是她的功勞,是她幫我調理的——”
這消息量有些大,衆位閨秀各自轉開了心思,這個阿九就是大將軍府那位才找回來叫顧九的大公子吧?這般看來安郡主跟他的關係挺不錯的,平湖長公主這是打算?若她真瞧中了這位,那安慶侯府再多的算計也是枉然。許多視線已經似有若無地朝着楊家兩位小姐看去,心中譏誚着。
也有人面帶鄙夷,跟個丫鬟相交,安郡主也不嫌有失身份,平湖長公主也不管管?哼,醜人多作怪,即便是不胖不醜了,依然上不得檯面。
這位傳說中的徐大公子,閨秀們大多是隻聞其名未見其人,聽家中父兄說是個樣貌出衆才學頗佳的,現在看來能把丫鬟當妹妹看待,也是個拎不清的。不少有着小心思的閨秀就打了退堂鼓。
安慧茹正開心地說着呢,玲瓏走過來附在她耳邊輕語幾句,她眼睛一亮,“什麼?阿九到了?走,咱們現在就過去。”扔下一衆閨秀轉身就往外跑。
安慧茹能任性地說走就走,玲瓏可不行,要是被長公主知道小姐這般失禮,挨罰的肯定是她這個大丫鬟。於是她忍着把小姐抓回來的衝動,蹲身行禮,“各位小姐實在抱歉,我家郡主有事失陪一會,請小姐們各自安好!”她盡力描補着。
可剛纔安慧茹都已經說出來了,誰不知道她是去見徐大公子了?一個姑娘家,這般大刺刺地跑去見外男,這規矩未免也太鬆散了吧?難怪嫁不出去!
“阿九,你來啦?”安慧茹揚着大大的笑容跟阿九打招呼。
阿九的臉上掛着淡淡的微笑,“郡主越來越漂亮了。”眼前這姑娘真誠熱情又充滿了活力,哪怕她的身材仍有些圓潤,但阿九就是覺得她比別的姑娘順眼一些,仔細想來,哪怕這姑娘癡肥的時候他都沒覺得她難看。
“真的呀?”安慧茹的眼睛更亮了,比她頭上的碎鑽還要閃亮,“這,都多虧了桃花。”要是沒有桃花幫她調理減肥,送她衣裳首飾,她也不會變漂亮的。
一直坦然面對衆人目光的安慧茹在阿九微笑的注視下忽然有些羞澀,她扭捏地絞着手指頭,仍勇敢地迎上阿九的目光,臉上帶着歉意,“阿九,我不能陪着你去外院,不過我有拜託我堂兄照顧你,阿九,他們要是說什麼不好聽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他們只是嫉妒你罷了。”她竭力地想安慰阿九。
真是個心善的姑娘啊!阿九心中感嘆,嘴邊的笑意就更深了。一拱手道:“多謝郡主提點,桃花和桃夭就麻煩郡主照顧了。”
安慧茹眼底帶着隱隱的擔憂,聞言大力地點頭,“阿九放心,我會照顧好她們的。”
“如此就勞煩郡主費心了。”阿九再次道謝,跟着引路的小廝朝外院走去。
桃花和桃夭也是精心妝扮過的,桃花穿了一件杏黃色的裙子,讓她看起來格外嬌俏。桃夭則穿了一件水紅色裙襬繡滿蝴蝶的裙子,走動間蝴蝶上下翻飛,可好看了。頭上卻極簡單,只用了一根釵子隨意挽起,雖簡單卻也大方。臉上也未用胭脂水粉,只淡淡點了朱脣。所謂的精心妝扮也不過是對比平日而言罷了。
“走吧,我帶你倆過去。”安慧茹高興地一手拉着一個。
等安慧茹帶着桃花桃夭出現在衆人眼前時,她們都被桃花和桃夭的美貌驚呆了,桃花年紀小些,再美也帶着三分青澀。可桃夭已經長開,她就如她的名字一般灼灼其華,冷豔逼人。當然了,武林第一美人能是虛傳的嗎?而且她的美與閨閣小姐的美不同,她的美是健康的,舒朗的,大氣的。
一時間,所有的閨秀心底都泛起了酸意,姑娘家嘛,大多都是小心眼的,誰樂意見到有人美過自己?
安慧茹得意,“怎麼樣?都看楞眼了吧?桃花和桃夭美吧?”
“哼,再美也不過是個奴婢。”宋清歌十分不屑,尤其還是顧九公子身邊的奴婢,這就更讓她嫉恨了。
當然她的話也說出了大多數閨秀的心聲,奴婢生得再美也不過淪爲玩物,這位在外頭長大的徐大公子倒是豔福不淺啊!
安慧茹不高興了,直接就懟回去,“奴婢怎麼了?奴婢也是人!你連奴婢都比不過還好意思說?何況你不就是奴婢生的嗎?”
“你,你你!”這話一下子戳中了宋清歌的痛腳,庶出是最讓她耿耿於懷的了,她眼底射出仇恨的火焰,好似要把安慧茹吃下去。
“大姐!”宋清歡立刻皺着眉頭攔下她庶姐,低聲道:“大姐忘了來時祖母的話了嗎?你是不是不想再出門了。”蠢貨,沒見到這周圍多了幾個氣質沉靜的嬤嬤嗎?自己的一言一行早落在別人眼裡了,大將軍府的徐大公子難道能比皇子還要尊貴?
宋清歡是真不想管作死的庶姐,可她要是不管任由着她作妖,別人若是誤會了丞相府小姐的教養都是這般怎麼辦?而且安慧茹到底是平湖長公主的女兒,是皇家郡主,你在無人處跟她懟上倒沒什麼,可這裡是長公主府,你在人家府上跟主人爭吵,多蠢的行爲?平湖長公主還不得撕了你!蠢貨,淨會連累人。
按住了庶姐,宋清歡又笑着給安慧茹賠不是,“我大姐就是個一點就着的直性子,她只是擔心郡主被人矇蔽了,沒有壞心的,言語間若有不當之處還請郡主海涵。”
伸手不打笑臉人,安慧茹雖覺得她說話不大好聽,但也不好跟她計較,“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理她。”
差點沒把宋清歌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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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太熱了,這日子沒法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