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殿中更加譁然了,這郝風樓竟是直指一個核心的問題,竟是要動搖理學的根基,更是要挖掉大家都牆角。《
“你……”胡進賢惱羞成怒,不由大喝…:“你這是強詞奪理,贓官墨吏,豈可爲士?”
郝風樓卻是嘆道:“可是爲何,商賈就輕賤呢?”
“那自是因爲本性逐利,被銅臭矇蔽了心智。”
郝風樓笑了:“大人說的,那是奸商,奸商逐臭,自然低人一等,與那害民的贓官墨吏沒什麼分別。因而陳學陳夫子便提出,士農工商,皆是平等,唯其有德,便是賢,便是士,商賈之中,也不乏樂善好施之輩,這些人便可正直的讀書人一樣,同樣是有德之士。至於那些貪婪的商賈和讀書人,也沒有貴賤之分,都是賤民罷了。”
“胡大人,這便是陳學之論,方纔大人只說陳學是士農工商盡皆平等,卻是不知,這陳夫子的意思,卻是士農工商但凡有德之人,即可一概而論,若是無德,即便是詩書傳家,即便是四世三公,又能如何,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商賈成仁取義,莫非就不是君子麼?”
郝風樓這分明是狡辯,不過話又說回來,孔孟之道確實沒用錯,只是後世的儒生爲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因而提出各種“謬論”,這些謬論本來就不堪一擊,莫說是郝風樓,但凡只要懂一些道理的人都能對其進行反駁,只是偏偏。這世上但凡懂道理的人,又有哪個不是在這謬論之中得到好處呢,又有誰沒有從中獲取或多或少的特權?也正因爲如此。即便是這些道理再如何荒謬,可是這皇帝新衣卻無人去觸碰,大家已經習以爲常。
只是今時已經不同往日了,當一個新興階級崛起,早已使讀書人之間也發生了分裂,一些被邊緣化的讀書人調轉了矛頭,毫不猶豫的撕破了這可笑的新衣。
只是這些東西再有道理。對於今日這廟堂上絕大多數的人來說,都屬於大逆不道,那胡進賢氣的說不出話來。卻也無可反駁。儒家和所有學說乃至於神學一樣,當它出現,頓時讓無數人眼前一亮,頓時光芒四射。乃至於照耀到千古之後。可是這千古之後呢,卻是無數所謂徒子徒孫抱着這“寶典”相互攻訐,你可以用孔孟說過的話攻擊他,而對方照樣也可以用孔孟之道來進行反駁,所謂打着孔孟反孔孟道理大致就是如此。
這胡進賢的愚蠢就在於,他對陳學根本就沒有進行過深究,反而只是粗淺的尋找一些所謂的漏洞,而郝風樓卻是認真的琢磨過陳學的道理。揭穿了胡進賢的斷章取義罷了。
只是郝風樓即便說的有道理,那又如何?
有人冷笑。道:“荒謬!郝大人一介武夫,這孔孟之學只知皮毛,螢火之光也敢與日月爭輝麼?”
站出來說話的人如此有底氣,可見身份不低,郝風樓定睛一看,卻知道此人是誰了,這人其實官職不高,不過是個五品的翰林侍講罷了,不過翰林的貴人,身份非同一般,此人叫吳涵,是與解縉同榜的探花,他一副不屑的樣子,顯然不屑去和郝風樓探討什麼孔孟之道,因爲他自認,乃至於整個朝野,對他的學問都不敢小覷,這樣的人,怎麼會有興致去和郝風樓爭辯這些東西。
在這等人眼裡,什麼錦衣衛指揮使,什麼駙馬,又算什麼東西,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吳涵眼高於頂,早已養成了高高在上的性子。
郝風樓對朝中百官都是瞭若指掌,對這位吳侍講的性子自然也略知一二。
這吳涵出來,當然不是和郝風樓討論學術的問題,反而是直截了當的道:“陳學的書,我也略知一二,這一看之下,才知道如此荒謬,甚至一些文章,說是大逆不道也不爲過。”
郝風樓微笑,道:“哦?卻不知這陳學經典,有什麼大逆不道?”
吳涵冷笑,道:“學生看過一句,叫‘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句話,可是有的麼?”
說到這裡的時候,吳涵顯得有幾分氣急敗壞,他惡狠狠的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莫說是天子,即便是尋常的貴人,尚且不能位列危牆之下,國不可一日無君,天子貴不可言,這國門自有文臣武官去守,何須天子代勞?這陳學所言,可謂居心險惡……”
自從陳學的事鬧開之後,那陳學的經典書籍在金陵倒是熱賣起來,這倒不是那位陳夫子的人格魅力大恰恰相反,大家買書,爲的就是尋找這陳學文章的漏洞,或是蒐羅罪證。
這位吳侍講就是其中一個,他尋了許多陳學的書來,細細推敲,做足了功課,這陳學裡頭,許多言論,越看吳涵越是吃驚,因爲裡頭的驚世駭俗之言,因爲裡頭的許多怪論,在吳涵看來,簡直是天翻地覆。
吳涵是個絕頂聰明之人,他和那御史胡進賢不同,胡進賢糾結的是學術中的漏洞,而吳涵呢,卻在乎的是政治的問題,因爲在他看來,這學術的漏洞,即便再大,又能如何,能決定陳學命運的唯有一人,那便是大明天子,天子說你說妖言就是妖言,說你是正言也就是正言。
因而,吳涵每日蒐羅,終於在這天子守國門的話裡眼前一亮。
機會來了!
在吳涵看來,陳學居然拋出這觀點簡直是大逆不道到極點,居然建議大明遷都到北京,還聲稱北京距離邊鎮不過百里之遙,天子坐鎮北京,一旦有事,天子坐鎮北京,便等同於御駕親征。
吳涵看到之後,頓時渾身輕鬆,他感覺到,自己尋到了陳學的命門, 吳涵確實是極聰明的人,因爲在他看來,陳學這樣的言論,簡直是藐視皇權,天子何等尊貴,豈會輕易去守什麼國門,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兵用不着還可以尋將,將不夠用,還可派遣欽差節制,這國門有的是的人守。至於這社稷,自然也要人去死,文武百官可以去死,皇親國戚也可以去死,唯獨這君王,是萬萬不能死,若是君王死了社稷,那要這社稷何用,陳學這等妖言惑衆,這不是故意擠兌宮中麼,做天子的,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只有權利,何來的這等義務。
拿捏了這個漏洞,就等於抓住了陳學的七寸,假若陛下不承認這是僞學,那麼豈不是等於真要遷都去北京,須知這金陵花花世界,氣候宜人,又是何等繁華,反觀那北京城,乃是苦寒之地,距離各處關隘不過百里而已,一旦發生像上次北京保衛戰的事,稍有閃失,就可能萬劫不復,這陳學是要將天子置身於險地,是棄君王的安危於不顧,這皇上會輕饒他們麼?
吳涵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不少人立即明白了吳涵的意思,於是衆人紛紛七嘴八舌起來:“這真是膽大包天,此爲不忠不義也。”
“此等惡行惡狀,朝廷豈能相容,前有鼓動生員茲事,現在又說此等大逆不道之言,理當查禁,捉拿犯事人等,焚燬僞書,唯有如此,方能以正視聽。”
“陛下聖明,必會聖裁……”
那周力帆一開始聽了郝風樓的晨辯,心裡倒是燃起一絲期望,他見郝風樓臨危不懼,甚或是底氣十足,心裡不禁嘀咕,或許,自己真能指望到郝風樓也是未必,可是當這吳涵的言論出來,他臉色頓時慘白,差一點沒噗通一下癱倒於地。
這……分明是擠兌天子啊,天子是這麼能擠兌的麼,這不是欺君麼?
奉天殿中,除了天子和郝風樓只有一人保持着冷靜,他就像是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冷冷的看待着眼前的一幕,這個人就是楊士奇。楊士奇眯着眼,去看郝風樓,他有一種感覺,郝風樓要破局了。
北京……爲什麼是北京……當那吳涵念出北京的時候,楊士奇就冒出這個疑問,按理來說,那陳學和郝風樓息息相關,以郝風樓的謹慎,絕不可能不對這陳學的言論予以控制,大明本就是以言治罪的地方,而那錦衣衛的主要職責更是查妖言之事,郝風樓這錦衣衛指揮使若是在陳學的言論上授人以柄那纔怪了,既然如此,這郝風樓怎麼會露出這樣的破綻。
除非……
楊士奇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除非這郝風樓察覺到了什麼,北京,北京,這北京乃是龍興之地,楊士奇曾隨朱棣去過北京,深知天子對北京的感情,那麼……陛下這是要遷都麼?
楊士奇倒吸一口冷氣,他明白,這是一個陷阱,可笑的是,那吳涵自詡聰明,明明掉進了陷阱裡,竟還並沒有察覺,反而自鳴得意,以爲自己尋到了什麼尚方寶劍。
“好深的心機,好厲害的手段。”楊士奇心裡發出一句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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