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風樓將趙王朱高燧送到了鴻臚寺。
外頭的差役萬萬想不到這位趙王殿下會來的這麼快,而且除了一個郝風樓,並沒有人作陪。
這些人倒是不敢怠慢,一面派人入內通報,一面招呼。
朱高燧彷彿一下子,從夢境中回到塵世,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翻身下馬,對郝風樓道:“要不要進去坐一坐?”
郝風樓卻是笑了,道:“這兒住着,實在沒什麼意思,本該讓你寄住在我的府上,只是……”
只是後面的話沒有說。
現在天子對皇子的態度發生了逆轉,許多事,已經不如從前那樣便利了。
這些東西,大家各自都明白,趙王的眼眸,掠過一絲悲涼,卻突然笑起來,喜滋滋的道:“誰願意住你那兒,不過明日,是必定要去拜謁老夫人和嫂嫂的。”
郝風樓點點頭,笑了:“還有一件事,後日便是比試,想來你來京之前,已經略有耳聞了,我知道殿下是喜歡瞧熱鬧的人,這個熱鬧,殿下非去瞧瞧不可。”
朱高燧皺眉,道:“驍騎營我卻是知道,營中的官兵,俱都是勇武過人,說實在的,咳咳……”
郝風樓見他欲言又止,反倒自己先笑了:“這是自然,這天下,都認爲郝某人必敗,輸了就輸了吧,輸在驍騎營手裡,也不算丟人,權當是場遊戲而已。”
朱高燧只有苦笑,道:“你輸了倒是無妨。只是這神機衛,前些時日,你在書信中也和我說過。說練兵,首要的是培養傲氣,這傲氣是有了,可是神機衛初戰,就敗得一塌糊塗,豈不是教他們難堪?罷,不說這些。反正和我無關,我瞧熱鬧。”
郝風樓吁了口氣:“盡力而爲就是。”
說罷,掉轉馬頭。走了。
朱高燧安住鴻臚寺,宮中並沒有急着傳召,若是換作以往的他,怕是早就不消停了。可是這兩日。除了去了一趟郝家,去後堂見了郝母和陸夫人,其他時候,都是閉門不出,不過好在也沒人拜訪他,現在是風口浪尖上,漢王完了,太子即將監國。天下人誰不知道,趙王和太子殿下。其實並不親暱,這個時候,去捧趙王的臭腳,簡直就是找死。
到了後日一大清早,倒是宮中來了人了。只是規格也並不高,只是個並不相熟的小宦官,這小宦官道:“殿下,陛下有口諭,今個兒呢,是神機衛和驍騎營對陣的日子,陛下素知殿下喜歡湊熱鬧,也愛這舞槍弄棒的事,所以請殿下先行入宮,待會兒,同去觀戰。”
朱高燧頜首點頭,道:“有勞公公。”
兩年前的朱高燧,對誰都不會客氣的,更遑論是這些太監,可是現在,朱高燧竟說了有勞二字,倒是讓這小內官有點兒受寵若驚,宮裡誰不知道,這三殿下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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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燧是最早入宮的。
而這一大清早,朱棣已經移駕暖閣了,朱高燧抵達這兒的時候,朱棣還在裡頭梳頭,太子朱高熾也早就從東宮來了,此時恭恭敬敬的在暖閣外頭候着聖駕,一見到朱高燧,朱高熾頓時喜出望外,前行兩步,親暱的拉住朱高燧的手,嘆道:“三弟,久聞你已經抵京,本宮做這兄弟的,也本早該去看你,可是……哎……”
朱高燧卻是笑呵呵的道:“太子殿下即將監國,事務繁忙,日理萬機,這國事可比家事要大的多了,豈能因私廢公。我呢,其實就是閒雲野鶴,反正是天不管地不收,哈……無妨,無妨的。”
朱高熾微微愕然一下,想來沒有預料到,今日朱高燧顯得有些反常,從前的那個三弟,和現在的三弟不同。
越是如此,朱高熾越是有點兒不放心,免不了要故意試探幾句:“三弟能夠明白,那自是好極了。本來呢,三弟若是肯早些回來,那時候二弟也在,咱們三兄弟,正好可以好好聚聚,只是可惜,二弟這就藩,有些匆忙啊。說實在的,那紀綱實在可恨……”
朱高燧只是帶笑,終究還是忍不住打斷:“二哥就藩,這是父皇的意思,而我回京,也是父皇的意思,咱們雖是兄弟,可都是鳳子龍孫,就更該守着規矩,一切都憑父皇做主,豈是我們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規矩二字,自朱高燧口裡說出來,還真有那麼點兒可笑,可是朱高熾的臉色卻是凝重起來,忍不住凝視這個讓人‘刮目相看’的弟弟,片刻之後,朱高熾笑了:“你說的對,你說的對。”
正說着,卻?又有人入宮來,這人倒是老熟人,不是郝風樓是誰。
郝風樓穿着一身欽賜的魚服,顯得精神奕奕,腰間還懸着一柄劍,卻多半是陛下親口恩准帶入宮中的。
郝風樓到了暖閣門口,見兩個殿下都在,且都在外頭滯留,便曉得此事覲見,還不方便,便也駐足,笑吟吟的朝朱高熾和朱高燧打招呼。
朱高熾含笑道:“郝大人免禮,不必客氣。”
朱高燧只是和郝風樓眨眨眼睛,並沒有深談。
一下子,大家都沒詞了,俱都尷尬的站在這兒,朱高熾雖是春風得意,可是這時候,實在不願多說什麼眼睛看向別處,看向遠處宮殿的琉璃瓦。朱高燧呢,則是倚着一旁的白玉欄杆子,抿嘴不語。
郝風樓直愣愣的站着,三人臉上都是帶笑,有一種過份的客氣。
足足過了半柱香,裡頭?終於有太監出來,趙忠咳嗽一聲:“二位殿下、郝大人,請進裡頭說話。”
三人這才鬆了口氣,進入暖閣,卻見冕服正冠的朱棣,已是高坐在此。
三人行禮。
朱棣微微擡手,笑吟吟的道:“本來呢,太子是不該來的,近幾日清查戶部十三司的賬目,實在是辛苦了,這舞槍弄棒的事,你也不喜歡,何苦來陪朕湊這熱鬧。太子有孝心,則是沒錯兒。可是自己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明明是朱高燧千里迢迢趕回來,若是以往,天子必定會先噓寒問暖一番,可是卻先問太子,顯出對太子的重視。
郝風樓心裡嘀咕,這皇帝老子在漢王身上栽了一次跟頭,此時倒是有點矯枉過正,什麼事都分出個先後來了。
朱高熾道:“父皇喜歡,兒臣呢,也跟着湊湊趣,戶部那邊幾位大人倒也實在,聽說兒臣今日清早要來陪父皇觀戰,所以都多擔待了一些……所以昨夜,兒臣睡得早,倒是並不辛苦。只是父皇這番話,暖了兒臣的心,莫說只是觀戰,便是陪父皇去紫金山走一遭,這氣力也是有的。”
朱棣大笑:“你呀,嘴巴抹了蜜餞似地。”
朱棣這才把目光轉在朱高燧身上,唏噓道:“遂兒入京已有三日,朕本來早該召問,可就怕你千里迢迢回來,身子不妥當,所以先讓你閒住幾日。今日是個大日子啊,對陣這事兒呢,朕喜歡,你也喜歡,所以朕便想起了你,你得陪着朕跟前,好生看看纔是。”
朱高燧道:“父皇說的是,兒臣就喜歡湊這種熱鬧。”
朱棣來了興致:“你也算是知道一些行伍之事的人,朕來問你,這神機衛和驍騎營,誰更勝一籌?”
朱高燧看了郝風樓一眼,道:“神機衛應當更勝一籌。”
朱棣又是大笑:“可是朕卻爲何聽說,這神機衛必敗。”
朱高燧抿了抿嘴:“他們怎麼說,是他們的事,兒臣呢,和郝風樓是義兄弟,說是有刎頸之交那也不爲過,別人,微臣不相信,可是郝風樓,兒臣卻是信得過的,父皇若是覺得兒臣的話不妥當,兒臣斗膽,寧願和父皇賭一場,若是神機衛輸了,兒臣寧願自請處置。”
朱棣撫案,顯得興致勃勃,道:“那就賭了,朕也不欺你,你若是勝了,朕必定給你賞賜。”
說罷,朱棣看向郝風樓,笑吟吟的道:“郝愛卿,這趙王對你如此有信心,但願,你不要讓這刎頸之交的義兄弟失望纔是。”
郝風樓心裡也有幾分感動,趙王這個傢伙,雖然經常混賬,自己呢,也隔三差五逗他,可是方纔那番話,倒真有將自己當成知己兄弟的意思,單憑這個,自己也不能輸啊,郝風樓立即道:“兒臣拼了命,也不會教趙王殿下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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