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林的態度引得佟錦不由側目,“他怎麼了?上次你們還不錯似的。”她可不認爲韓林的反應是因爲自己而來。
韓林喪氣地擺擺手,臉上又多了些複雜的情緒,雙脣動了又動,像是有什麼話想說又沒說出來。
“要不要我幫忙?”他問。
佟錦馬上拒絕,“別亂給我攪和。”
韓林苦笑,雙手做投降狀,“好好。”說着轉身下樓繼續忙活去了。
佟錦在原地站了一會,目光始終不離對面的隔間,那邊的人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注視,擡眼望來,目光柔和地漾開一個好看的笑容。
佟錦心中一動,袖中的指尖觸到收在袖中的那張紙箋,思緒突然變得有些異樣,似乎很想把那紙箋打開,再把那上頭的詩句由頭至尾一字一字的細細口味一樣。
這是怎麼了呢……
佟錦低着頭回到了三樓自己的包間,佟玉帛與潘珍珠各坐在屋中一角互不理睬,只是潘珍珠呆坐椅上面色惶然,佟玉帛的眼中卻帶了三分嘲笑。
“不能報官!”見佟錦回來,潘珍珠急奔過來抓住她,“不能報官,快讓人回來!”
“怎麼了?”佟錦皺着眉頭看她。
潘珍珠面色蒼白地搖了搖頭,“發生這種事我娘已不會饒我,要是再驚動官府……我……我在外顏面何在?”
一旁的佟玉帛聽了這話臉上的笑意濃了些,卻也沒有再落井下石,佟錦爲難地看着潘珍珠,“人都去了大半天,現在恐怕都已到了,哪還來得及叫回?”
在佟錦心裡,巴不得這事鬧大,錢是從陶氏從裡拿出來的,一萬兩,相當一筆鉅款,就算是一些官員商賈一時半會也未必能湊了這麼多銀子,而她只是一個七品官員的妹妹,雖還是公主的嫂子,但只憑她自己,哪會有這麼多錢?很容易就能查得很深。
也不知潘珍珠是不是也想通了這一節,無比急躁,“來不及也得去!”
佟錦嘆了一聲甩開她,“今天是斷不能走的,要是你非去不可,你便自己去吧。”
潘珍珠怒意上涌,“你也想看我的笑話!”
潘珍珠仇恨了一陣後終是急匆匆的先行離去,佟錦無奈,潘珍珠不願報官的心思已定,她很難挽回,也就懶得再理她,隨她去撤銷報案,反正再不濟銀子也已經到手了。
潘珍珠走後不久,水明月與溫雅公主等一衆貴婦便到了酒樓,衆人下樓迎接,再往樓上走時,孔夢雲捱到佟錦身邊小聲問道:“你這庶妹怎麼也來了?不是病着麼?”
自上次佟錦向孔夢雲透露了佟玉帛的遠大目標後,孔夢雲就再沒提過佟玉帛,今天卻是孔夢龍也跟在後頭,並且頻頻朝這邊張望,連佟錦都看到他在給孔夢雲使眼色。
佟錦無奈,“你沒和你哥哥說麼?”
孔夢雲萬分頭痛地道:“我尋思着一時半會也見不到她,何必再讓我哥難過?所以就沒說,本想着過段時間他再遇到別人也就把她忘了,誰知道她今天會來?”
佟錦輕輕搖頭,對於佟玉帛今天會跟來她也有些意外,難道只是單純爲了參加聚會?她總覺得事情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佟錦一走神,另外一件事又浮上心頭,再仔細想想,不由得暗呼失策。
多好的一個機會!怎麼就這麼讓潘珍珠走了呢?
事關公主府的將來,佟錦再坐不住,把溫雅公主和水明月送上樓便想退出去。
水明月卻叫住她,“聽說這次拍賣會佟妹妹也是東主?不知妹妹拿了什麼東西給我們開眼界?”
佟錦心裡有事,但又不能不答,只能壓下急躁笑着道:“我這次出了一個氤氳玉的香爐和一串開了光的檀木佛珠,另外還有一本三枷法師手抄的蓮華經。”
說起這三樣東西,手抄經書來得倒不那麼費神,那氤氳玉的香爐昌她讓劉長空在當鋪的死當物裡高價收的,她這次做東主,手上總得有一兩件拿得出手的東西纔是,而那串檀木佛珠,卻是老夫人擔心她拿不出東西失禮於人前,特別準備的。
水明月聽罷笑道:“起初我還有些擔心,特地備了些東西給你應急,現在看來卻是不必了。”
佟錦並沒把她說的真放在心上,欠身道過謝後,又聽溫雅公主道:“那三枷法師,最近名聲很盛,只是把他手抄的佛經拿出來變賣,未免對佛祖不敬。”
溫雅公主的聲音帶了些冷意,神色也說不上和氣,倒有些沉沉的。
佟錦上次就發現了,這公主似乎對她有點意見,但爲什麼呢? 她和這公主見過的次數少之又少,除了上次,甚至都沒有開口說過話。
“公主誤會了。”佟錦不動聲色地笑笑,“這佛經是要拍賣不假,但拍賣所得我們會全部捐給清源寺做爲建寺之資,拍下者更會得到三枷法師親自加持的長明燈一盞,供在佛前。”
“哦?”溫雅的神情雖還是淡淡的,但流轉的目光中已有了幾分好奇和思索,沒再繼續刁難什麼,低頭想她的事去了。
佟錦小松了口氣,正想出聲告退,不經意間見到水明月目光遠投微有怔忡,便順着她的視線往對面看去,心中不由一愣。
佟錦最終還是退了出來,帶了些心事地叫過韓林低聲囑咐。
“你要走?”韓林的眉頭擰得快滴出水來,“這事是你張羅的你要走?”
“我有要緊的事。”佟錦暫時也不想解釋太多,只壓低了聲音問:“擡價的樁子都可靠嗎?”
韓林點點頭,又笑,“你不看着點,就不怕我吞了你的錢?”
佟錦“嘁”了一聲,轉身走了。
佟錦避着人到了剛纔來過的後院,那裡有一道側門,如果想不引人注意的離開,這裡是個很好的選擇。
“去哪兒?”
佟錦才踏上石階便聽到這句話。
回過頭,蘭青正舉步朝她而來,他沒穿大氅,身體在這冬日的寒涼中顯得有些單薄。
“我……有點事情……”佟錦不自覺地轉開視線。
“正巧,我也要走了。”蘭青步上石階,與她一同站在側門之前。
看他的裝扮佟錦就知道他並沒有要走的打算,至少出來的時候是沒想過要走的。
“沒什麼大事,就是有點着急,不用擔心。”佟錦朝他笑笑,很奇怪,已沒了剛纔那樣心慌臉熱的感覺。
看着她的笑容,蘭青溫文的笑意散了些,神情中多了些認真的顏色,“我和她,是不可能的。”
佟錦一愣,繼而怔怔良久。
剛剛在樓上,水明月看的正是他,那微微失神的模樣,讓佟錦想到韓林所說的,水明月心裡有人。
水明月和蘭青曾是大周最匹配的一對金童玉女,若不是蘭青出了意外,他們可能早已成親生子,可惜世事無常,他們最終也沒能走到一起。
可沒有走到一起,並不防礙他們相互牽掛。
剛剛水明月的注視,雖然蘭青沒有擡頭回應,但佟錦想他是知道的。
佟錦的心情突然就低落了一下,對於這樁婚事,她本沒有期待過多,可那時的心情卻讓她暗暗心驚。
她有什麼立場低落呢?連她自己都不明白,她想大概是眼前的男人就要成爲她的丈夫,可他的心裡卻惦念着一個她不喜歡的女人,所以她鬱悶,也有可能是因爲他們有情人難成眷屬,所以她感到惋惜,所以她鬱悶,更有可能是因爲那首詩,讓她的心思波動了一會,現在想想,卻不過是蘭青用以表達願意合作的一種表現,根本沒有什麼別的意思,所以她爲自己短暫的孔雀開屏而鬱悶。
“……所以不必擔心我將來會做出什麼讓你傷心的事情。”蘭青注視着她怔忡的神情,緩緩把話說完。
他會追出來做這番解釋,他自己也很意外。
那時他坐在二樓,見她與韓林不知說了什麼後便急急地走了,當時他想的是她剛剛的神情,在三樓的時候,發現水明月在看誰後……她的神情。
有了然,有意外,還有點失望。
雖然她馬上又恢復了笑容,還與公主笑答了幾句,可總歸是少了點東西,就像現在,雖然她笑容依舊,但他仍能感覺到她不經意間的疏離。
“我還以爲你要說什麼……”佟錦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突地失笑,“你們的身份擺在那,就算想暗中有些什麼,也很難吧?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他眉心微擰,心裡對她這樣的態度有點牴觸。
佟錦見他不說話,以爲他也有同樣的擔心,想了想,學着他的樣子擰着眉頭道:“我也可以向你保證,我雖然偶有和韓林的緋聞傳出,但我和他,也是不可能的,以後也不會給你帶來什麼困擾。”就是有點可惜,如果讓佟錦選擇,她寧可選韓林,雖然他心裡也有人,但他傻啊!好唬弄。
佟錦說完後朝蘭青擺了擺手,“我是真來不急了,走了啊。”
她這次沒再停留,開門便走了。蘭青後退一步,從石階上退下來,對自己追出來這莫名的舉動有些抓不着頭緒,或許……是不希望因爲一些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影響了他們的合作,所以纔想說明一下……吧?
蘭青在門前站了一會,這才轉身想要回去,卻不防見到一抹倩影立於通道的陰影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