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坦白,真正地刺傷了他最隱秘的傷口,讓他嚐到了背叛的痛苦。
這種背叛的痛苦,似乎很久以前就嘗過,在他心裡留下了鮮血淋漓的傷口,如今又故事重演,在傷口上多灑了一把鹽。
絕望的他仰天,在頭髮的掩飾下靜靜地落淚,儘管傷心欲絕,他也不願意讓她看到他脆弱,流淚的一面。
心中酸楚隱痛的感覺令耶律緋難受得難以呼吸,他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過了許久,耶律緋才慢慢緩過來,他平復了激動的情緒,緩緩朝着她走了過來。
“是嗎?”耶律緋淡淡一笑,笑容有着澀然,“好,我會如你所願,讓你復國成功,讓你的弟弟坐上皇位,但是你也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如果他願意自動讓出皇位,而他又身中了她暗暗下好的毒,相信命不久矣,假如,兵不血刃就可以實現復仇大計,她可以考慮答應他的條件。
“把孩子留下來!”
“好,我答應你!”
答應了保住他的孩子以後,南紫毓神色凝重地回到寢宮裡,她的心緒卻總是不寧。
她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但她一直聽到一個聲音,無時無刻,就在她耳中迴響,這個孩子她要留下來……
或許是她真的很想要這個孩子纔會產生這種幻覺?
或許是她真的很想要這個孩子纔會答應他的要求!
是的,不管怎樣?她想要這個孩子,即使這個孩子是他的種,她也想要留下。
孩子要留下,可是孩子的父親必須死,終有一天,她會親手殺了他的。
她發誓!
可就在她發誓要殺了他的同時,眼前又閃現他得知她喜訊後的欣喜表情,還有他得知她想打掉孩子時受傷的表情。
爲什麼?
爲什麼他願意放棄一切,只求她保留他們的孩子?
她永遠記得他那一句話,只要她願意留住孩子,他會如她所願,讓她復國成功,讓她的弟弟坐上皇位。
還有……最後說完這句話以後,他脣邊的淡笑。
爲什麼笑?
他應該生氣,應該恨她,應該恨不得立即殺了她。
可是他卻對她妥協,對她笑,看着她的黑眸沒有一絲怒恨,反而是一種……她無法解讀的感覺。
她不懂,真的不懂……
毓兒……
她迅速回頭,可那裡沒有人,烏瞳不禁染上茫然。
“姐姐?姐姐?姐姐!”一隻手覆上她的手背。
“嗯?”她怔怔回神,一雙紫眸對上一個熟悉的面龐。
看着姐姐失神的模樣,南煕瑀微微沉吟:“姐姐。”
南紫毓眸光怔然,沒有應他,只顧低着頭像是在想什麼。
見南紫毓又失神,南煕瑀輕撫姐姐的手,關心地開口。“在想什麼?”
自從得知自己懷孕以後,她就這副模樣,人雖在,可心神卻總飄移,不像以前那樣冷靜自制。
“什麼?”南紫毓喃喃反問,思緒卻仍怔忡。
“你在想怎麼說服我要你保住這個孩子嗎?”南煕瑀淡淡開口。
南紫毓心口一震,“不!沒有!”她迅速反駁,卻又發現自
己太激動了,她對弟弟扯出一記笑。“我沒有,你想太多了。”
“是嗎?”南煕瑀笑得溫柔,卻也沒多問,伸手端起案上的湯碗。“那,把這碗藥喝了。”
“這是什麼?”看着烏黑的藥汁,南紫毓皺眉。“我身體好好的,不需要喝……”
“打胎。”
南紫毓止住聲音,怔怔地看着南煕瑀。“你……”她咬脣,沒想到他會那麼執着。
“姐姐,你清晨起就嘔吐,面對腥味重的食物也不舒服,壓根就吃不下什麼東西,這樣下去你會死的!所以,爲了保住你,我不得不狠心除掉這孩子!”
她知道南煕瑀這句話只是藉口,他壓根就不能容得仇人的孩子存活下來。
“姐姐你一向聰明冷靜,你應該知道什麼該留,什麼不該留。”
南紫毓摸着肚子,手指抓緊衣服。“我知道……”
一開始,她也打算要打掉孩子,可是卻遲遲下不了手。
藥她煎過,卻總是放到冷了,還是無法喝下去。
她明明不想要這個小孩的,他的存在只是一個意外,可是,她卻下不了手。
現在既然用孩子和耶律緋交換了南陵國,交換了皇位,她更加有理由說服自己留住孩子了。
看到姐姐掙扎的神情,南煕瑀輕嘆口氣,安撫地摸着她的手。
“姐姐,我知道那畢竟是你的親骨肉,你難以抉擇,可是,你就忘了血海深仇嗎?你就忘了修羅皇子當年是怎麼殺死我們的父王母后,怎麼樣奪走屬於我們的一切嗎?”
“還有我們姐弟這麼多年來所受的苦也都拜他所賜,我們姐弟倆骨肉分離,差一點陰陽兩隔,也是因爲他!這些你都忘了嗎?”
“不,我沒有忘記!但我還想用腹中的孩子和他賭一把!”
“賭?此話怎樣講?”
“他答應過我,只要我肯留下孩子,他承諾會讓出皇位,讓你登基,復國!”
“姐姐,你也太單純了,那惡魔說的話你也信?那隻不過是他的緩兵之計而已!我敢打賭,假若你生下孩子以後,他一定會翻臉不認賬,到時候,吃虧受苦的還是我們!”
南煕瑀的這句話讓南紫毓緊抿脣瓣,不回答。
他說的的確在理,她也曾擔憂過,可是,她還是說服自己再賭一把!
或許,以後還會有轉機?
或許,他會看在孩子的份上,放過他們姐弟一馬……
或許,她真的太天真了……
南煕瑀將她的神情全看進眼裡,黑眸微閃,明白姐姐真的很爲難。
其實他也不願意看到姐姐最近的失常,天天愁眉不展的樣子。
好吧,既然姐姐下定決心要和那惡魔賭一把,他也暫且遂了她的願。
“姐姐,孩子你可以生下。”
南紫毓眼睛一亮。“瑀兒,你……”
“生下後就送出皇宮。”
“不!”南紫毓瞪眼。“這……”
“姐姐!”南煕瑀冷下聲音,“你忘了你的身分嗎?你不只是公主,還是個揹負國恨家仇的公主,這個孩子只會是牽絆。
“可是……”
“這個孩子,會讓你變得心軟,讓你無法對你的仇人,孩子的生父下手復仇!
”
“不,我不會……”南紫毓搖頭,她怎麼可能忘記血海深仇?她發過誓的,她會報仇雪恨,會奪回原本屬於他們的一切,會將仇人加註在他們身上的痛苦,雙倍奉還!
她怎麼可能會因爲有了孩子,而對她的仇人心軟?
看到南紫毓痛苦的神情,南煕瑀緩下口氣。
“姐姐,你可以選擇生不生,我不逼你,每天我都會命人送來打胎藥,你還有一個月的考慮時間,要不要喝由你做主,孩子若生下來,我會讓人送進好人家撫養,不會讓他吃苦。”
他站起身,輕柔的聲音恍若輕嘆,“姐姐,你好好想想吧!”語畢,南煕瑀轉身離開。
南紫毓閉上眼,眉頭緊緊攏起,貝齒深深陷入脣瓣,須臾,她睜開眼,決然地拿起湯碗。
看着烏黑的藥汁,她緩緩就口。
毓兒……
端着湯碗的手一震,藥汁從碗裡灑出。
這個孩子要是男娃我就教他練武,要是女娃兒,你就教她彈琴……
住口!
如果你不喜歡呆在皇宮內,我們還可以回到竹屋,我們種塊田,養幾隻小雞,不問世事,也不問彼此身分,就這樣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住口!
毓兒……毓兒
住口!他怎麼可以用她的緋的語氣和她說話?害她差一點就要將他誤認爲他就是曾經救過她的恩人,上官緋。
他不配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他不配!
“住口!住口!住口……”南紫毓用力將手上的湯碗往牆上摔。
“娘娘……”聽到聲音,宮女急忙過來,看到滿地的碎片,急忙彎腰下去收拾。
“出去!”南紫毓怒吼,她隨手拿起牀邊矮櫃上的價值連城的古董花瓶,就朝那宮女的臉上砸去。
宮女本能反應地低頭一閃,只聽見“啪”一聲,價值連城的古董花瓶,被砸碎在她背後的牆上。
“是……”宮女嚇得渾身發抖,差一點跌坐在地上,還未來得及收拾殘局,就驚慌失措地彎身離開。
宮女走後,南紫毓伸手將案上的碗盤全數掃地,這還不夠,她伸手用力推翻一旁的花瓶,伸手要打掉銅鏡,卻從銅鏡裡看到別在髮際的髮梳。
她怔忡,想到在竹屋時,每天她的緋都親自將髮梳別在她發裡。
扯下發梳,手指卻緊緊握住髮梳,木頭刺進掌心,她感到疼,卻無法鬆開手。
放下手,她攤開手心,看着魏紫花。
指尖撫過髮梳上的雕紋,一筆一筆地,摸着他爲她刻的魏紫花。
他說,她像是一株豔冠羣芳的魏紫花,但因高傲會太孤單,所以,他願意做一株毫不起眼的小草永遠陪伴在她的身邊。
她是他的魏紫花,他是她的小草,對她的情意如同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小草一般,永不被磨滅。
她因他的這番話而動情,從此將心遺落在他的身上。
即使看不見他的容貌,不知道他的身世,更不知道他是誰?
就這樣無怨無悔地愛上了他,奉獻出了自己的一切。
可是,就當她決定放下一切,永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卻如人間蒸發般消失了!
緋,你到底上哪裡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