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露珠叮咚,耶律緋悄聲爲林間佇立已久的南紫毓披上一道披風,安慰地拍拍他孱弱的肩:“回去吧,林子裡涼。”
“嗯。”南紫毓半餉點頭,眼角晶瑩,卻固執地用寬袖胡亂抹了抹才轉頭。
“你總是有那麼多的眼淚,我一直想許你一個承諾,要你今生再不流淚,可是,我沒有做到……”
耶律緋伸手撫上南紫毓絕豔之容,聲音哽咽,他知道在她心裡要承受多少內疚、自責、不捨、不願,卻都無法替她承擔。
南紫毓閉了眼睛,隱忍了許久的淚仍是在未眨眼之前就已落在耶律緋的手背:“我沒事,回去吧。”
竹屋內安靜了許多,而二人入得屋內卻是一臉驚訝。
原本沒有移動過半分的南煕瑀此時卻不見蹤影,屋內坐着的,卻是沈昊天和墨春曉。
“你們怎麼會來這裡?”耶律緋一臉驚訝。
沈昊天一襲素雅銀袍,並不回答,只緩緩起身走近南紫毓,勾起那絕豔天下的魅人臉龐幽幽道:“毓兒,好久沒見你瘦了不少!”
南紫毓有點被嚇到,瞪大了美眸半餉沒動。
耶律緋明顯吃醋了,他走上前打掉沈昊天的手,將南紫毓摟在自己懷裡,替她答道:“究竟出了什麼事?南煕瑀和墨曉曉呢?”
“昊天,別鬧了。”一旁看不過去的墨春曉開了口,望了沈昊天一眼。
沈昊天癡癡一笑,乖乖放下了手。
墨春曉負手身後,面向耶律緋徐徐道:“南煕瑀的身體我們帶走了,墨曉曉在守着他,我想試試看能不能救活他。”
“救活?你是說瑜兒他死了嗎?”南紫毓驚叫出聲,忍不住淚水滑落。
“是的,剛剛纔嚥氣……”沈昊天心情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
“這怎麼會!他昨晚不還很精神的嗎?”
昨晚南煕瑀一下子變精神了,還對她說了那麼多話,怎麼可能今早在她出去片刻的眨眼功夫,就這樣丟下她一個人,走了呢?
想到她唯一的親人就這樣赴了黃泉,她和她弟弟從此陰陽兩隔,再也不能相見,南紫毓痛苦不已,低着頭默默地垂淚……
耶律緋緊緊握了南紫毓的手,送去一記安慰的眼神,然後迫不及待地問道:“沈昊天究竟有何打算?”
“天機不可泄露,別再問了,我的語言能力向來很差勁哎……”沈昊天歪了歪頭不知所措地笑笑,一副苦惱如何解釋的模樣,好在墨春曉上前替他解圍道。
“耶律緋,你若是信得過我們,不妨暫且將南煕瑀交給我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
南紫毓垂下頭緊咬下脣,此刻只有她的心中最是疼痛。耶律緋定定望了片刻,才緩緩沉重開口:“我信。”
沈昊天開心地擊掌道:“如此甚好,耶律緋!”
也補充道:“我需要你找一樣東西。在臥龍山最陡峭的山上有一株龍涎花,七七四十九日之內,你務必找到這樣東西,否則過了期限……”
話沒說完,墨春曉輕輕搖頭嘆息,眼神裡也流
露出悲傷的神色。
“好的,我自會盡力。”
沈昊天走上前來,輕輕握上耶律緋的手,溫熱的氣息傳來,頓了片刻才道,“注意安全,早日歸來,我和春曉會等你的好消息……”
一旁的南紫毓聽聞他們的對話,她握緊墨春曉的手,激動地問:“春曉,你的意思是你有辦法救活瑜兒?”
“不,我沒有十足的把握,只能盡力而爲,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
“對了,我聽說南宛國皇宮崩塌以後,很多大臣認爲南宛必亡,都逃亡而去,剩下的願意投靠東陵國,南宛的宰相還特意請求你接管南宛國!是吧?”
沈昊天對於在一路上聽到的傳聞,不敢相信,現在見到當事人,當然要好好確認一番!
畢竟有愧於心,耶律緋不想對此事做太多的解釋,只是,輕輕地點點頭。
一旁的南紫毓聽聞南宛國歸入東陵國,心中的悲慟開始涌動。
畢竟她是南宛國的公主,卻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國家滅亡在自己愛人的手中,親眼看着自己的弟弟已經去世,即便小神醫也沒有起死回生之術。
想到這一切,南紫毓心中的悲慟開始涌動,只覺胸口疼痛難當,再也忍不住,甩開耶律緋的手奪門而出……
耶律緋驚覺異樣,緊隨其後追了出去。
南紫毓賭氣跑入林中深谷,耶律緋緊隨其後呼喚着她的名字,她卻不停腳步。
此時已過寒冬,正是初春時節,而這處低谷也溫暖,氣候適宜,不多久二人來到碧水之處,上有臨壁瀑布,下有澄清碧水。
南紫毓不理會身後的耶律緋,徑自跑着,熟料一教踩空,滑入一池碧水之中。
耶律緋趕忙運起輕功飛身隨着南紫毓一起落入池中,一把摟緊渾身溼透的南紫毓將她打橫抱起,緊張道:“有沒有傷着?”
南紫毓微微蹙眉,別過臉去不想看他,就算愛他那又怎樣,她終是爲了一己之私害得弟弟無端犧牲。
南宛國君王駕崩,皇宮也化爲廢墟,南宛國也岌岌可危,看來她當真是個禍害!
她終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人,覆了國家,丟了天下!
“不用你管。”南紫毓語氣冰冷地回了他一句,就掙扎着要逃開那溫熱的懷抱。
她在水中掙扎一番,碧水沾溼她的長髮,嫵媚至極,肩頭的衣衫悄然滑落垂入水中,衣裙彷彿妖嬈的水仙盛放在澄澈的池水之內。
陽光點點灑下,水珠便自她的臉上、脣上,沾染了魅人的香氣,悄然滑下。
耶律緋定定望着她,緊抱着她的雙手卻沒有鬆勁兒,任由南紫毓折騰了半天都無法逃脫他的鉗制。
“你放開我!”傾城傾國的美人長眉連娟,微睇綿藐,卻是一臉的不滿,撅嘴道。
“不放。毓兒,你聽我說。”耶律緋心急如焚,一心想要解釋。
他並不是故意要將南宛國佔有,只是現在,南宛國內一盤散沙,人心惶惶。
如果,他不出面接收南宛國,就會有心術不正之人趁機謀反,爭奪皇位,屆
時,不僅南宛國會落到外人手裡。
而且一旦心術不正之人做了南宛國的君王,南宛國的百姓將處於水生火熱之中,苦不堪言。
他接管南宛國也是暫時的,等到墨春曉救醒南煕瑀,到時他會將南宛國的皇位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但是南紫毓氣惱難當,一定是以爲他就是爲了佔有南宛國,才利用他們姐弟,害得他們姐弟現在陰陽兩隔。
“不聽,不聽,不聽!”南紫毓緊捂雙耳,用力搖頭以示不滿,細長白嫩的小腿在水中亂瞪,飛濺起片片水花。
“毓兒!”
“啪!”
水中的兩個人兒登時安靜了下來,耶律緋緩緩轉過頭來,右頰微微泛紅,兩側垂下的長髮掩映着他的狼狽。
南紫毓呆愣着,右手還停在空中,似乎被自己的舉動嚇傻了。
南紫毓的脣微微顫動,卻久久說不出話。
她是愛他的,可卻出手打了他!
耶律緋冷冷看着她,眼神裡尋不到一絲溫柔的痕跡,半餉,雙手倏地一鬆,南紫毓一下跌入水中,嗆了幾口水才勉強踩到池底。
起身之時卻只看到耶律緋決絕的背影,越來越遠。
她只覺心裡要比喉嚨間堵水還要難受,哽咽着想要放聲大喊,卻無力出聲去阻止他的離開,她傷害了他,還能要求他回頭嗎?
南煕瑀因爲救他們而喪命,要她怎樣安心和耶律緋和和美美生活一世,難道一輩子活在歉疚之中,無法接近耶律緋嗎?
她要的幸福怎麼在頃刻之間全部毀於一旦,她該怎麼辦,現在連她最愛的人都離她而去了……
美人嗚咽,悲到最痛,已是無淚,這一世她流了太多的淚,究竟是誰欠誰的債,誰造誰的孽?
初春的暖陽在午後悄悄釋放着熱量,竹屋周圍的竹子已經冒出了綠芽,竹子旁邊的籬笆是一些五顏六色的花,昨夜春雨打落了不少花骨朵。
林間的女子雙手拿着長長的掃帚,輕輕地打掃着庭院裡被春雨打落的花骨朵,棉白色的長衫略顯她單薄的體態。
這花骨朵還未有開放爭奇鬥妍的機會,就不得已地與葉莖分離,實在可嘆可惜。
“你們真可憐……”南紫毓望着地上用掃帚攏了一小堆的花骨朵,悽然自語。
然而心裡卻有一個聲音在嘲諷:你纔是最可憐可悲的!
她和他,是註定要幸福的花朵還未盛開,就要被一陣風雨打落,黯然分開。
一直以爲兩顆深愛的心會緊緊貼在一起,可事到如今卻發現,她竟然不敢肯定耶律緋是否愛了。
庭院的角落裡,是南紫毓栽種不多久的一株曇花,每日精心照料,希望能夠等到今年冬天初雪的時候,看到曇花只一夜盛放絶豔凌然的悽美。
天仙一般的人兒看到那株曇花,雙手緊握,指節發白,哽咽間淚已滑落。
緋,你是否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曇花時,你對我說:“在我而言你是最特別最寶貴的存在。”
那麼,那麼如今呢?如今,我又算是你的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