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你在哪裡?”
混沌的漆黑之中,南紫毓的腦中一片混亂,一遍遍低聲地喚。
她只記得生離死別前的那一幕黑暗,她心愛的人兒在漆黑的洞底,注視着她徐徐上升。
她伸出了雙手,卻抓不住,她想張口,卻哽咽着喉嚨無法發出聲音,緋離她越來越遠,卻仍舊面帶微笑,只是,她無能地竟然無法阻止……
“快,醒過來吧……”
“緋!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是我,快睜開眼睛。”
“你要去哪裡!爲什麼越來越遠?我覺得好累,我想睡覺,你不要離開我!抱緊我!”
“不行,現在不能睡。你睜開眼睛,就能看到我抱緊你。”
“真的麼?緋……”
“真……的……”
緋要她睜開眼睛,所以她就算費盡全力,也要睜眼看看,看自己在他懷裡,看他垂首,眉目含笑……
南煕瑀忽然覺得南紫毓的眼皮顫了顫,忙急急拍他臉頰,連聲呼喚。
墨曉曉也圍過去,看到南紫毓指尖動了動。
眼睛吃力地睜開一條縫兒,南紫毓眼前模糊一片,只感覺到她在溫暖的懷抱之中,昏睡了許久。
掛滿血痕的手無力地摩挲着南煕瑀的袍子,氣若游絲:“緋……我看到了……看到了……真的是你……”
南煕瑀只覺心口被人狠狠捏了一下,他的姐姐在性命垂危的時候,最惦記的人竟然是他的仇人!
這讓他哽咽着說不出話來,任由南紫毓虛弱地笑着,緊緊扯着他的衣裳,悽迷得像一朵被風霜吹打過的薔薇花。
“南姐姐,他是你弟弟,不是耶……”
墨曉曉知她深受打擊,仍不能接受耶律緋已歿的現實,卻又怕提到耶律緋的名字徒增傷心,連忙打住。
熟料,南煕瑀一把將南紫毓擁在懷中,緊握了她的手,柔聲道:“是我,有我在,不怕。”
“緋……我愛你……”虛弱的人兒竭力將手臂攬向擁她之人的腰間,陽光下笑靨如花。
那一刻,南紫毓的心仿若許久未見陽光的雪山,一點點開始被溫暖融化。
而擁着她的南煕瑀,霎時間,怔然。
他的姐姐在性命垂危的時候,依舊愛着他的仇人,耶律緋!
這讓南煕瑀的一顆心狠狠凍煞,沉默不語。
墨曉曉在一旁,已是泣不成聲。
愛情真是個磨人的東西,多少人苦苦追逐了一生,卻不能如願以償。
望盡這滾滾紅塵,茫茫人間,誰又能獨得逍遙自在,兩不相欠。
假如,她和南煕瑀之間也能像南紫毓和耶律緋一樣愛得那麼深切,該多好啊!
此時,虛弱的南紫毓依舊緊緊扯着身邊之人的袍子,很用力地呼吸,想象着貪戀緋的味道,任由南煕瑀將自己牢牢擁在懷裡。
可任她百般欺騙自己,耶律緋的味道,也永不會忘記。
對他太過了解,就算閉了眼睛,死了心魂,也終究騙不過自己。
南紫毓只覺心口被
夾在兩面徐徐推進的牆之間,一點一點被壓迫得透不過氣來。
眼底的酸澀令她強忍的淚滴頃刻洶涌,那些鹹鹹的淚便如數從她的眼中嘩啦而出。
耳際盤旋縈繞的,是那句:我願與你齊享富貴榮華,卻不忍你陪我共赴黃泉,因爲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淚眼模糊的她忽地推開了緊緊擁着她的南煕瑀,跌跌撞撞奔向不遠處的一片廢墟,方纔那裡仍是一座雄偉的宮殿,而今他的緋卻將永遠長眠於此。
“耶律緋!你給我回來!給我回來!回來!”
傾國傾城的人兒滿身塵土,歪歪斜斜吃力地奔跑,突然膝蓋打彎,吃痛跪在茫茫塵土之上,話到最後已是聲嘶力竭,幾滴水珠灑在地面,形成斑斑印記。
墨曉曉跪在地上,垂首啜泣,不忍擡頭,身後是南煕瑀,鳳眼緊閉,悲從中來。
“耶律緋!你說我睜眼就能看到你!你這個騙子!大騙子!”
南紫毓仍舊在陰冷的寒風之中衝着那一片塵煙呼喊,聲音沙啞得低沉可怕。
她的雙手攥了地面的砂石,用力地握緊。
直至那些堅硬的石頭刺進她的肌膚,滿掌的淋漓鮮血,展示她無與倫比的憂傷,卻哽咽着泣不成聲。
一記寒風呼嘯而過,捲起她的悲慟心緒,蕭蕭向天上盤旋而去了。
南紫毓伏於地面,以肘支撐,雙膝艱難地挪動向前爬行,膝頭的衣料被地上粗糙的砂石折磨得模糊一片,浸染出一大片鮮紅。
緊咬的雙脣吃力得顫抖,留下殷紅的印子,她卻依舊面向前方,義無反顧。
一點,哪怕只是一點,就讓她和緋的距離近些吧!
南煕瑀悄然起身,並不追去,只遠遠望着,一片廢墟之前,聲淚俱下,艱難挪動的姐姐。
他了解,愛上一個人,有多麼想要和他長相廝守。
他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他的姐姐那麼愛戀耶律緋,他卻硬生生地將他們拆開,是不是真的太過分了!
可是,耶律緋是他的殺父仇人啊!姐姐爲何還要義無反顧地愛上他?
姐姐不像是不辨是非,感情用事之人,她不可能會愛上自己的殺父仇人吧?
姐姐之前也曾多次說過,他們的殺父仇人不是耶律緋,而是耶律炎,那時,他自認爲是耶律緋蠱惑了姐姐,所以,沒有聽信她的話,現在想來,難道真的是他自己弄錯了嗎?
想要知道真相,南煕瑀轉身望向墨曉曉,對着她說:“曉曉,你不是有特殊的靈力嗎?你能讓我看看六七年前,我父皇是怎麼慘死的那一幕嗎?”
“好的,我想我應該可以做到!”說着,墨曉曉運氣于丹田,將靈力聚集在掌心之上,向着南煕瑀眼前一抹。
霎時間,金光四射,南煕瑀眼睛裡看到了看六七年前,修羅皇子血洗皇城的那一幕。
“我要看到那個戴面具的修羅皇子的面孔!”南煕瑀向墨曉曉懇求道。
墨曉曉指尖一點,他似乎看到了正持劍刺入南魏王心臟的修羅皇子臉上的面具,漸漸變得透明,直到消失……
面具沒了,他終於看清楚了當年殺死他父皇的真兇的模樣!
果然如他姐姐所說的,當年那個“修羅皇子”的確不是耶律緋,而是耶律炎!
通過墨曉曉靈力,看到過去真相的南煕瑀悔恨不已,他後悔自己沒有聽信姐姐的話,做了那麼多錯事,傷害了姐姐,也累及無辜的耶律緋!
更可笑的是,他多年以來處心積慮的復仇行爲,現在看起來變得如此可笑!
他一心只想着替父皇和母后報仇,卻殊不知,他連自己真正的仇人也搞錯了!
他是那麼多地愚蠢無知,又是多麼地可笑啊!
南煕瑀大聲自嘲着,一邊哭一邊笑,恨自己曾經犯下的錯,恨自己將唯一最愛最珍視自己的姐姐,害得那麼慘!
對耶律緋,他只有愧疚,他畢竟將他錯當成敵人那麼久!
冬日的寒風凜冽而飛,就是刺骨的疼,錐心的痛。一如他們的心,各自所爲有別,卻又殊途同歸。
三人無言,心緒萬千,唯有一涓流經廢墟旁側的狼天河支流滾滾向南。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正在這時,冷風送來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由遠而近,竟是一條青色的大蛇。
青蛇遊走得極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便已躥至那條狼天河支流附近。
它看也不看,一頭紮了下去,初時甩起陣陣水花,隨後變爲一圈圈盪漾開去的漣漪,最終消失在略微渾濁的河中了。
南紫毓失神了半餉,艱難地撐地而起,一步步忍着膝頭的劇痛向前去,身後留下了一串緋色的色彩,開出大朵大朵的血色曼殊沙華,而那些悽迷,又怎比她一顆雖生卻不如死的心。
“連青蛇都去陪你了,緋,我又怎麼會棄你不顧……”
乾裂的脣已沒有往日的如櫻秀美,喃喃自語,微微翕合。
“我曾對你說過,我不怕死,只是捨不得死,如今還有什麼是我捨不得的……”
緋長眠於水中,所以青蛇鑽入水中陪伴他去了。那麼他,也該溺水殉情,隨他而去吧。
“有我抱着你,就不會覺得冷了……”
南紫毓顫巍巍的一步,已跨入刺骨寒冷的河水之中,向深處挪去。
她展開了雙臂,溫柔地擁抱陰冷噬骨的寒水,沒有絲毫猶豫,只兀自呢喃,面帶微笑,脣角含淚,淚眼模糊之中彷彿又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那一刻仿若天地之間萬物皆逝,唯有她和緋,不離不棄,生死相許。
冰水漸漸沒過她的膝頭,染了大片血紅,如紅蓮開在河面,詭異豔麗、悽迷痛心的美。
“南姐姐!不要做傻事!”
“姐姐,別去!父皇和母后已經走了,我不想再失去你!耶律緋用己之命,換你一命,你卻忍心辜負他一片苦心!”
彼廂二人突然警覺南紫毓行徑不對,出聲喝止,南煕瑀更是心頭一緊,飛身而去。
水已漫過南紫毓的腰際,此刻的她卻佇立半餉,久久未動,鎖眉沉思,是被說服了?還是害怕了?
窮得沒米下鍋了,求訂閱,求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