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7.14

全京城都知道,惠陽公主在皇帝跟前算不上得寵。可大家也都知道,惠陽公主不僅是皇后的心尖尖,也是燕朝頂頂尊貴的嫡公主,是太子都要禮讓三分的存在。

可偏偏就是渾身上下都寫着不能惹的惠陽公主,竟然有一天哭着跪在御書房門口求見皇帝了。

“哎喲,我的公主哦,您這是做什麼呢?”劉懂恩慌慌張張地跑到孫菡雅跟前,手裡向來整齊條順的拂塵亂了也沒有精力理會,只跟着跪到孫菡雅的身邊,小心翼翼地詢問。惠陽公主或許不得皇帝寵愛,但是她既佔了嫡又佔了長,就註定了會得皇帝看重,劉懂恩哪裡敢讓這位祖宗跪在御書房前垂淚,急急使了人到後宮通知皇后。

孫菡雅要展現她的委屈,又顧及着皇家的臉面不能把駙馬的醜事宣揚於衆,聽了劉懂恩的詢問也不開口,只直挺挺地跪着,等待皇帝召見。

劉懂恩無法,焦頭爛額地起身,親自到御前稟了皇帝。

皇帝還在爲廉英伯造反之事籌謀,這廂又聽得大女兒哭着跪在外面,立時就摔了彈劾廉英伯勸諫皇帝對廉英伯懷柔的奏摺:“姜陸,朕即任命你爲元帥,帶領三十萬大軍攻打羅城!”

跪在地上請命的姜陸重重地磕了一個頭,正要謝恩,就聽得皇帝陰冷地道:“把張御史帶上,開戰之前,先把他扔到羅城下勸降羅俊雄,勸不降就不要回來了!”

張御史就是寫奏摺讓皇帝寬容大度,懷柔勸降廉英伯的那個來着,皇帝這話說的,顯然是要讓作死的張御史去死。

姜陸是個多善解人意的人啊,一瞬間就領會了皇帝的意思,謝恩出宮去通知張御史這個好消息了。

“齊國公,出宮的時候順手將廉英伯府抄了,羅家的九族……男的斬了,女的充奴。”皇帝向來對自己人特別溫柔,也對與自己作對的傢伙十分狠心,眯着眼敲了敲桌子就決定了羅家滅族的命運。

“臣,遵旨。”齊國公也緊跟着領旨退去,把空間留給急着解決家事的皇帝。

“把惠陽公主請進來。”皇帝解決了國事,便閉着眼睛讓劉懂恩宣門外跪着的惠陽公主了。

孫菡雅跪到皇帝跟前的時候,衣物與髮絲都十分地齊整,唯獨一雙眼睛微紅,透露着她心緒的不平靜:“兒臣參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罷。”皇帝不緊不慢地打量了孫菡雅,見她眉間的愁鬱不似作假,這才皺着眉頭道:“發生了何事值得你這般失態?”

他雖然不甚關注這個大女兒,但多少也是知道她的性情的。

孫菡雅最是注重皇家的臉面的了,如今即使狠了心要與皇帝告狀,但一時間也有些難以啓齒。

她該如何告訴父皇,她的公主府上弄出了這麼大的醜事呢?

正在她暗自糾結的時間,就聽得外面負責通傳的太監的尖利嗓音響起:“皇后到!”

“皇上。”皇后微微屈膝喚了一聲皇帝,雙眼隨即關切地看向孫菡雅:“這是發生何事了?”

皇后與皇帝越發地疏離了,往日見了皇后還能撐着笑意寒暄幾句,只今天是無暇顧及了

她的惠陽,從來都是端莊懂事且儀態大方的,今日卻不知受了什麼委屈,竟梨花帶淚地跪在了御書房外,她剛剛聽到消息時,心尖兒立時就揪緊了,現在再看到眉帶輕愁,眼含盈淚的惠陽,心就像被人灌了鉛,又沉又疼。

“母后……”孫菡雅原來還能憋住的委屈一下就噴涌了出來,好容易才止住的淚水再次落下。

“到底是何事?”皇帝也跟着皺了眉頭,從御桌後走出。

許是皇后的到來給了孫菡雅無限的勇氣,她垂眸理了理思緒,將心中的委屈緩緩道來:“我的駙馬,在尚我之前便早早有了妻兒,至今養在紫竹莊。”

“什麼!”皇后自是不會懷疑孫菡雅的話的,聽了這恍如天方夜譚的話語,只覺得眼前一黑。“這……他竟然欺君?”

惠陽公主的駙馬是她千挑萬選後又經皇帝考察的,合該是世間最好的清白男兒,可今日惠陽親口告訴她,這駙馬另有妻兒?

“此話怎講?”對於每一個公主的駙馬,皇帝不敢說把人祖宗十八代都從墳裡挖出來調查清楚了,但剩餘的,也是御下的暗衛親自經手盡數遞了上來的。若真如孫菡雅所說的那般,他又如何會讓千嬌百貴的公主下嫁!

孫菡雅既然敢公然來皇帝跟前告狀,自然是有了足夠的證據的,她咬了咬銀牙,道:“我發現此事後,原以爲只是駙馬貪鮮私自養了外室,本想隨意處置了,不成想,那女人自稱她纔是駙馬名正言順的妻子……兒臣自適了駙馬以後,與駙馬舉案齊眉,自是不信那女人的挑撥的,然駙馬神色有異,兒臣又見那女人與駙馬生的男童中,大的那個竟是已有五歲,無奈之下,兒臣只能回府詢問婆婆……”

閉了閉眼睛,像是要把心底裡屬於普通女人的軟弱壓下去,孫菡雅聲音顯得越發低沉:“一開始婆婆總是避而不談,後來……後來見兒臣已經知道所有的事情,就鬆了口。那女人,是駙馬的青梅竹馬的表妹,早在駙馬蟾宮折桂的前一年就已拜堂成親,只因駙馬忙於讀書,這才一直未曾上報官府。”

往後的事情自不必孫菡雅多說,無非是駙馬高中以後拒絕不了榮華富貴,公然欺君尚了帝姬。

孫菡雅性子莊重,做不來俯膝痛苦的舉動,然只是話語就已經讓帝后震怒,紛紛出手調查此事,不過片刻,就已經在宗室中流傳開來,爲駙馬惹來了無數冷笑。不說各個王爺侯爺如何捲了袖子準備落井下石,只說太子聽說了此事,便提着馬鞭上門尋了駙馬的麻煩,又使人挖好了無數的坑,只等着駙馬被剝掉幾層皮抽筋拆骨以後取他性命。

那什麼,太子殿下與惠陽嫡公主不合那是自家兄妹的事情,要是有外人敢出手惹惠陽嫡公主,就等於在太子臉上抽耳光!

皇家的事情總是這樣地錯綜複雜,擁有着一般人理解不了的神邏輯。

皇后憐惜孫菡雅受了天大的委屈,破例留了她在宮中小住,母女倆告別了在御書房忙活的皇帝,小意溫柔地在鳳鸞宮中說着話,一如孫菡雅出嫁前那般。

“說起來,此事還要多謝六皇妹呢,若不是她,兒臣恐怕還要矇在鼓裡。”孫菡雅與皇后說着小時候的趣事,忽然就想起了孫芷妍在駙馬一事中起的大功勞。

她感激孫芷妍的提醒,但心裡難免生出怨憤,若不是孫芷妍不願遭她算計趟進後宮的渾水裡,不知要把這件事情放在心底多久才願意給她提個醒兒。一感激一怨憤,就沖淡了她心中對孫芷妍該有的感恩,對於孫芷妍的感官也變得淡漠起來。

只是,該有的面子情她還是要給孫芷妍的,否則,被有心人利用起來,又該讓她們陷入不利的境地了:“今晚不若邀了六皇妹一同用膳,也好讓兒臣表達感謝之情。”

皇后本就疼寵孫菡雅,孫菡雅與太子不和都未能讓皇后疏遠了她,如今皇后心裡正憐惜着孫菡雅,對於她的要求更是無有不應的,哪怕素來不喜孫芷妍,依舊當即就讓人精心準備了一桌子菜,邀請孫芷妍一同用膳了。

邀請的是孫芷妍,來的卻不只孫芷妍一人。平嘉、淑慎、襄南、昌平,幾乎是所有的帝姬都來了。

美其名曰“關心長姊”,但實際上懷抱的心思,又有誰知道呢?

“我的事,竟把你們都驚動了。”飯桌上,孫菡雅神色如常,隻眼尾的桃紅宣告着她早先的心緒不平。

淑慎與惠陽的感情最好,聽得惠陽的話連忙抿了笑意:“大皇姐前幾日還說我們都是血脈相連的姐妹,是合該互相關心的,怎地今日又與我們生分起來了?”

今日因着情況特殊,皇后開口讓衆人不必太過守規矩,只暫時把食不言忘在腦後,否則,這一頓晚膳恐怕又是壓抑得人心驚了。

昌平慣常是讓人忽視的,如今好容易嶄露頭角了,自然是不甘寂寞的,她嚥下口中的涼菜,也開口道:“大皇姐平日最是照顧人了,我們心裡時刻記掛着大皇姐呢。”

到底是不如淑慎的長袖善舞,昌平的話跟在淑慎的後頭就顯得有些突兀了。

“……”平嘉看了眼淑慎又看了眼昌平,垂下一雙精緻的眸子頗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她適了駙馬以後便回了德妃的身邊,雖時常到中宮拜見有養育之恩的皇后,但心中常懷的卻是厭惡,今日來此也是藏着幸災樂禍的心思。

平嘉自小與淑慎一塊兒長大,早就習慣了淑慎的性子,也知道她處境難爲,只向來沒有存在感的昌平蠢蠢地冒出頭來,異常地叫她不屑了——想要出頭跟在誰的後面說話不好呢,偏偏要跟在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的淑慎後頭。

惠陽公主輕輕嘆了口氣,道:“只是不忍叫你們擔心罷了。”

“你不讓我們擔心,倒像是殘忍了。”出閣前的一場大病讓平嘉瘦了下來,一嗔一笑都帶着別樣的風情。她一邊說着話一邊喝着桂花釀,悠悠道:“從前,大皇姐是最叫人羨慕的了。”

她說的是大實話,旁人聽了也無不妥之處。但在皇后與惠陽公主的耳朵裡就十分地刺耳了。

正是因爲以前的優越與高高在上,如今身上出了事端也就格外地敏感起來,聽不得半句諷刺的話。

惠陽公主臉色黑了一瞬,又很快地調整過來,笑吟吟地親自提壺倒酒:“我可不與你貧嘴,今日最重要的是要好好兒敬六皇妹一杯酒,謝謝六皇妹的提醒之恩。”

“謝謝”二字被孫菡雅咬得很重,孫芷妍擡眸看了一眼孫菡雅,跟着舉杯喝了一杯酒。

“幼時多得大皇姐照顧,我尚未出口感謝大皇姐,又哪裡擔得起大皇姐的感謝。”孫芷妍語氣極輕,但照顧二字卻無端地讓孫菡雅不自在。

孫菡雅可沒有忘記過,自己曾經是如何仗着孫芷妍年幼不懂事多番算計孫芷妍的。

惠陽公主的線也差不多了,以後估計沒她什麼事情了。咦嘻嘻……官人們滿意麼?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