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似乎飄來羽君似有若無的淺嘆:“小夢離呀,你如此花心,我該如何是好?”
“羽君?!羽君!是你嗎?羽君!救玄影,求求你救玄影!”蕭夢離仰起淚眼朦朧的臉龐,對着空空如也的房間無措的呼喊。
她不知道她所聽見的是否僅僅只是悲慟過度的幻想,然而哪怕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她就不會放棄。
耳邊似乎傳來羽君的苦笑,緊接着,她聽見羽君對她說:“小夢離呀,你還記得秦蔚晴贈你的那枚藥丸嗎?”
什麼蔚晴贈送的藥丸?
早已被遺忘的記憶再度浮現腦海,那是她去天機國的前一天夜裡……
……
“夢,如果你要去天機國,把這個帶上。”秦蔚晴取出一個白瓷瓶,交到蕭夢離手中。
蕭夢離納悶了,爲什麼大家都要給她藥呢?難道大家都認爲她一定會出事嗎?
“這是什麼藥?”
秦蔚晴回答得模棱兩可:“非到危急之時切莫打開。這瓶藥可以救你的性命。”
……
藥!蔚晴送她的藥!他說可以救她性命的藥!
藥呢?藥呢?她放在哪裡了?她放在哪裡了?
扒拉着自己的衣服到處翻找着,哆哆嗦嗦從腰間別着的香囊裡倒出一堆小瓶子,紅的,黃的,藍的,綠的,白的……啊!找到了,就是這個白的!
哆哆嗦嗦拔開瓶蓋,顫抖的雙手拔了三次都沒有拔開,後來她一咬牙,用牙齒咬開了瓶蓋,從白色的小瓷瓶中倒出一粒紅色的藥丸,塞進玄影口裡,不停顫抖着的身體泄露了她心底太多太多的恐懼和擔憂。
玄影,你一定要好起來!你一定要好起來!
耳邊,又飄來羽君若有若無的聲音:“小夢離,我所能做的就是這麼多。我走了,好好待沐瞳,他愛的人……始終只有你……”
“羽君!羽君!”
尖聲驚叫着從夢中驚醒,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然在哭泣中昏睡了過去,擡頭對上那雙沉靜的眼睛,蕭夢離瞬間從夢中驚醒,激動看着玄影,欣喜道:“玄影,你醒了!”
“夫人……”
大掌撫上蕭夢離微涼的面頰,玄影心疼看着她越發憔悴的容顏,啞聲道:“夫人,玄影讓夫人擔心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生怕這不過是一場夢幻,蕭夢離緊緊攬住玄影清瘦的腰身,窩進那令人安心的懷抱之中,貪戀那熟悉的氣息,直到聽到那強而有力的心跳,一顆緊懸的心,才稍稍落下。
“玄影,撐住。洛霽楠就快來了!”
“夫人,累了就休息,守着玄影,您憔悴了。讓夫人爲玄影受累,玄影慚愧。……”
讓玄影枕着自己的胳膊,蕭夢離在他面頰上落下溫柔一吻,輕柔道:“傻瓜,我要醒着,才能等到洛霽楠來救你啊。你也知道洛霽楠那個古怪脾氣,萬一把時間都浪費在睡覺上惹火了洛霽楠,他那小子可是會撒手什麼都不管的。”
心裡一陣泛酸,她如此情深,讓他情何以堪:“夫人,不要這樣對玄影,玄影不值……”
門外忽然傳來焦急的奔跑聲,緊接着,蕭夢離聽見君惜玉明亮清晰的嗓音,高喊:“夫人!洛霽楠請來了!”
洛霽楠請來了!
蕭夢離心中一喜,立刻彈身坐起,喜上眉梢。
洛霽楠請來了,玄影有救了!
就在蕭夢離在幻影教裡被南宮幻雪折磨的當兒,醉仙樓里正因爲蕭夢離的突然失蹤而雞飛狗跳。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只爲了查探蕭夢離的下落。就連顏諾竹也聞迅趕到醉仙樓,詢問究竟。
對顏諾竹,夜歌是怨恨的。因爲蕭夢離是在見完顏諾竹後失蹤,所以他最開始時把懷疑的目光落在了顏諾竹身上。然而,當他看見顏諾竹如此緊張恍若失去全世界一般的表情,他便知道,蕭夢離的失蹤與顏諾竹無關。畢竟是前世故友,又是情敵,對顏諾竹,夜歌自認爲還是瞭解的。
究竟是誰抓走了蕭夢離,衆說紛芸。大家議論紛紛,有猜測玄皇的,有猜測仇千立的,更有猜測雲濤鶴的。雲飛遙對此矢口否認,他反覆強調蕭夢離的失蹤他並不知情。眼見矛頭就要指向雲飛遙,還是軒轅逸雲出面安撫了他們。無論是誰抓走了蕭夢離,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責任,而是尋找蕭夢離。
慕榮爾雅和雲飛遙奉軒轅逸雲之命廣派人手出去尋找蕭夢離,尹清揚和裴沐瞳亦派出自己的暗探私底下尋找。目標無外乎就是玄皇的皇宮、玄胤浪的太子府和仇千立的國師府。顏諾竹返回天機國找崔玉雪討個說法,如果此事當真與崔玉雪有關,他斷然不會顧念夫妻之情辜惜養奸。夜歌請夜傾城派人速回百花鎮送信,這麼大的事情一定要通知秦蔚晴和風憐情。
就在屋外風風火火人仰馬翻鬧得雞犬不寧的當兒,羽君和洛霽楠閒居室中,倒顯得格外悠閒自在。
品一杯好茶,聚三五好友,談詩論賦,下棋作畫,生活何其寫意瀟灑。
在棋盤上落下一枚黑子,羽君拾杯淺飲,笑道:“霽楠,該你了。”
洛霽楠左手托腮,右手捧書,他盯凝着棋盤認真思考片刻,捻起白子落下,捧起醫書閱讀,神色清冷如常。
羽君捻起黑子,認真盯着棋盤,時不時摸摸小鼻子,似乎正在思考應該如何下子。
“羽兒,你在人間已經逗留了太長的時間。”
目不移書,洛霽楠信手翻過一頁,聚精會神,彷彿剛纔說話的人根本不是他。
“嗯,輪轉已經託夢給我,讓我儘快回去。如果被玉帝發現我私下凡間,我和他都會吃不了兜着走。”黑子落下,無奈的話語同時輕輕飄落。
翻過一頁書,左手已捻起一枚白子落下,洛霽楠目不斜視,問道:“何時離開?”
“快了,大概就在這一兩天。”
說話間,黑子落下。
“你還有何事未了?”
一枚白子緊貼黑子落下。
羽君沉默着落下一子,托腮側目遙望窗外碧藍蒼穹,耳邊傳來洛霽楠清冷不帶溫度的聲音:“你已經託夢告訴蕭夢離她與南宮幻雪的前世記憶,蕭夢離也已然知道自己與宋思君和裴無言的關係。該提醒她的你已經提醒了她,能夠幫助她的你已經幫助了她,前世欠她的今生你已經還清,你還有何心事未了?”
“你說的對。命盤逆轉,天數盡變。蕭夢離今後的命數我已經無法掌握,接下來的路只能夠交由她自己一個人走。”
交替落下棋子,又聽洛霽楠說:“早歸仙界,也好讓輪轉放心。我亦可以潛心修行,不再理會凡塵俗事。紅塵貪慾,我心甚厭。”
“對不起,霽楠。你本方外之人,是我將你拖入塵俗之中。”
“羽兒,永遠不要跟我說對不起。”
早在那年碧波天池之畔相遇,我便告訴你,你我之間,沒有誰對不起誰!
再度落下一子,觀棋盤上白子盡掌泰半河山,大局已定,羽君嘆息:“天命已定,我已無力迴天。時也,命也!不甘心又如何,我本應遊離紅塵之外,卻硬將自己拖入俗世之中,最終又落得個什麼下場?罷了!罷了!明日,我便向沐瞳辭別!”
“羽兒,你能想通最好。離開了,就不要再回來。”
“霽楠,在離開前,我最後求你一件事情。”
“你說。”
“我算到玄影有死劫,就在這一兩日,普天之下唯有你能夠救他。”
“你要我救玄影?”
“是的!”
“又是爲了蕭夢離嗎?”
“就算是我最後爲蕭夢離做的一件事情吧。”
洛霽楠沉默,眸光幽深似墨,就彷彿陷入了深沉死寂的一汪碧潭,毫無半點生氣。
在外人看來或許那是一汪死潭,然而羽君知道,此刻的洛霽楠正處於極度惱火狀態。因爲洛霽楠每次生氣,便是這樣一副表情。
他是在怪她又多管閒事了嗎?
“霽楠,就算我多管閒事了。我只是不想再看見有人死亡。”
軟了聲音,低聲乞求。
“羽兒,你可知生生相息,萬物平衡的道理。一物的生,必然有一物的死亡。你要我救一垂死之人,便是要我用一活人的生命來交換。”
“當初爲你救裴沐瞳,我已違天意。看看你日漸消瘦的身子和日漸衰弱的仙氣,那便是裴沐瞳依靠你的仙氣存活,過度耗用你的生命的結果。若然你不返回天庭,不出三月,你便會油盡燈枯而死。羽兒呀,難道經過這一次,你還不知道悔改嗎?”
“霽楠,我明白。可是我……”
“羽兒,蕭夢離命中註定有一死劫,被秦蔚晴用自己的生命作爲交換化解。雖然看起來秦蔚晴與常人健康無異,然而我卻看出,他活不過四十歲。四十歲,正值青春壯年。秦蔚晴原本有九十陽壽,他卻用自己的五十年陽壽換取了蕭夢離的生。這便是天命!羽兒,逆天而行之人終不會有好的下場。”
“霽楠,玄影當真非死不可?”
“他若不死,便會有其他人代替他死去。如何取捨,你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羽君沉默。
“羽兒,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不忍見生命消逝。但是,你能夠救一個,卻不代表你能夠救第二個。生生死死,天理循環,此處的死亡,便是他處的新生,羽兒,莫要再強求了,順其自然吧。”洛霽楠規勸。
羽君苦笑:“說到底,我還是看不透生老病死,參不破紅塵慾念呀!”
洛霽楠垂眸,雙手合十,念默兩句,復又擡頭,對羽君淡淡道:“看不破紅塵,纔會揹負如此之多的枷鎖,苦了前半生,累了後半生。羽兒,迴歸天庭之後,切莫再如此!”
羽君無聲而笑,臉上在笑,心裡卻有着無盡的乾澀與無奈。
天命……
見他鬼的天命去吧!我討厭天命!我恨死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