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他不任性
“真的?那快走!”葉秋欣喜地拉着他就要離開。
沐修忙穩住身子,“哎,你等我說完!”望着葉秋急切的面色,他嚴肅道:“那條路艱險無比,若是我們的話怕是到不了一半就要折在那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該怎麼辦你倒是說啊!”葉秋知道自己情緒有點失控,更不應該朝着沐修大吼,奈何她只要想到公子他們可能已經遭遇不測就無法鎮定下來。
沐修雙眸微不可察地一黯,卻又若無其事地道:“除非找到一個武功高手願意替我們去。”
“武功高手……”葉秋目無焦點地看着幽暗的周圍,低聲呢喃:“這時候要去哪裡找個武功高手來,還是願意去涉險的……”
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沐修深吸了一口氣,微笑道:“這裡不遠處有個小鎮,你去探探風,我去找老大他們。”
葉秋神色一頓,“不行,你連武功都不會,還是我去!”
沐修搖頭:“必須要留一人在外守候情況,況且那出口難找,我去才能減少走岔路的風險。”
“可是……”
葉秋接下來的聲音被一道突然而至的鬼魅身影打斷,掃視着面前一身黑色勁裝氣息冷峻的男子,她緩了緩試探地問:“你是……公子身邊的人?”
決殤點頭,看向一旁神情明顯放鬆下來的沐修,冷聲道:“出口在哪?我去。”
沐修之前見過他一面,也知道這人一直暗中跟隨着自家老大,此刻便也放心地道:“太好了!那我把路線畫給你,你一定要記好。”
現下沒有紙筆,他只能蹲下身撿起石子在鬆軟的土地上勾畫,同時口述着一些可能遇上的危險以及解決方法,待到完全交代清楚後還不放心地問了句:“你都記住了嗎?”
決殤一雙鷹隼似的眸子緊盯着地面的路線圖,確定無漏後才沉穩地點頭,他擡起手,食指扣於脣邊吹出了一聲奇異的哨響,幾乎是眨眼間他的身邊便出現了兩名面無表情的少年。
“跟着他們。”扔下此話,決殤轉身迅速地離開。
沐修望了會兒他消失的方向,回頭看着兩個面色森然的少年,“你們是?”
兩名少年回道:“影六、影七。”
沐修瞭然,看來只是普通的暗衛,留下應是爲了方便決殤與他們聯繫,晃了晃身邊葉秋的手,他輕聲道:“在這乾站着有什麼用,我們先去鎮裡準備一下。”
葉秋收回擔憂的目光,嘆了一聲:“希望公子他們平安無事。”
“一定會的。”沐修語氣溫和堅定,既是告訴她,也是告訴自己。
狹長幽冷的通道中,昏暗森然,寂靜無聲,陣陣細微的寒風不時穿梭在空中。
掙扎着從黑暗中醒來,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經乾透,連虧損的內息都恢復了大半,心脈更是完好無損……納蘭若城有些驚訝,明明他昏厥前還受了緋衣男子的重創不是麼?
捂着暈沉不已的腦袋緩緩睜開雙眼,入目依舊是一片漆黑,好在習武之人視力皆較常人好太多,如他更是不費吹灰之力便能看清當前的場景。目光在周圍掃視了一圈最終落在一道白影身上,他動了動脣發出無比干澀的聲音:“……瀟兄?”
對方未作迴應,他撐起身子想要站起來卻忽聽對方語氣冷冽地道:“若是不想摔下去就別亂動。”
納蘭若城聞聲停住動作,下意識地又仔細看了遍四周,這才發現他們現在竟是處在一塊接近頂端的長石上,長石從牆體邊緣凸出,還不足一人寬,只要稍微一動便會跌落。
心中有些疑惑,他視線下移,然而見到的景象卻令他本就蒼白的面容更加白了幾分。
只見不超三丈下的地面上盤桓着無數或大或小、色彩斑斕的蛇類,密密麻麻地扭動着蛇身,相互交錯重疊在一起,滑膩的皮色上泛着陰冷的光讓人後脊忍不住一涼,一雙雙豎立而無機質的瞳孔裡滿布着令人顫慄的陰鷙,而那近似三角形的頭部以及通身鮮豔卻冰冷死氣的花紋無一不昭示着它們的劇毒。
幾條粗長的大蛇目露兇光,緊盯着他們,渾身散發出接近死亡的興致,吐着猩紅的信子順着牆沿向上蜿蜒攀爬,只是在半途便被空中一道隱現的金芒斬殺,斷成數截掉落下去。
腥臭黏膩的鮮血混合着蛇肉碎末流淌了一地,讓潮溼陰暗的空氣越發令人作嘔,但那些遊蛇卻毫無所動,依舊如潮水般涌動着,拱起身子隨時想要躥上來盡情地啃噬他們。
這樣的畫面……
納蘭若城狠狠地閉上雙眼,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抑制住身體的顫抖。
幼時最不願意想起的一幕又浮現在眼前,他永遠都不會忘記,他曾經美麗善良的母妃在死後是如何被人拖拽着拋進蛇窟,那些噁心的蛇類爬上母妃的身體,一點點地將她覆蓋、啃咬、吞噬……
敏銳地察覺到身後人紊亂的氣息,瀟夙歌側眸瞥向他,倒是沒什麼驚訝,畢竟以前在山門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人很怕蛇,哪怕是條手指粗細的水蛇也能讓對方瞬間喪失所有行動能力,更別提現在遍地的蛇羣了。
“既然你醒了,那便助我一同離開這裡。”許是不想敵對一個精神狀態明顯不太好的人,瀟夙歌語氣裡難得的少了幾分冷淡。
被她的話拉回思緒,納蘭若城努力忽視着下方的一切,目光逃避似的牢牢地鎖着她,“是你救的我?”
“你覺得這裡還有第二個人?”瀟夙歌反問了一句。
納蘭若城雙眸劃過一縷亮色,“爲什麼?”
靜默了幾瞬,瀟夙歌淡聲道:“就算你之前有救我之心。”無論對方是抱着何種目的下水尋她,都是爲救她不假,更何況……對方若是現在就死了,那她的計劃可就要毀掉大半了。
聞言,納蘭若城眼底的愉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失落,原來她救自己只是爲了兩清。抿了抿脣,他重新揚起溫雅的笑意道:“瀟兄可知道,我們爲何會在這裡?”
瀟夙歌搖了搖頭,蹙眉道:“那黑洞古怪至極,剛被吸進去我就沒了意識,再次睜眼便在此地,身邊則是昏迷的你。”
轉頭看向前方黑暗之處,她繼續道:“那裡有一扇石門,我已經勘察過,周圍無任何機關暗匣,只能靠外力強硬破開,而我一人之力還不足夠,你既已醒,便與我一同試試。”
納蘭若城瞭然,隨即輕笑:“看來你救我的原因還要加上這個吧?”
緘默地移開視線,瀟夙歌不可置否。
隨着她一起站起來,納蘭若城又看到了那一地惹他心煩的蛇羣,想到若是下去少不得要近距離接觸到它們,他的面色隱隱地有些發青。
瀟夙歌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抓住,她偏頭看了看,甩掉卻又被抓住,目光輕擡對上那雙透着幾絲乞求及懼意的黑眸,她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任由對方牽着她的衣袖。
兩人同時飛身向通道盡頭掠去,下落的一瞬間,瀟夙歌背手捏訣極快地劃出一道透明屏障將紛涌而來的蛇羣擋在身後。
瀟夙歌神情嚴峻:“屏障最多堅持一刻鐘,我們得快點。”
納蘭若城竭力控制着快要僵直的身體,微微頷首。
在瀟夙歌示意動手時,他驟地展開雙臂幻化出無數條光影凝成一股強烈的藍光向石門拍去,原本穩固的石門在一金一藍的雙重力量下開始不停地震動,灑落下許多泥灰,眼見大功即將告成,兩人又未停歇地接連揮掌擊打。
轟隆一陣作響,那扇厚重的石門終是被破開碎成了一地的石塊,不過令兩人驚訝的是,他們本以爲這只是某處地方的通道,只要破開出去便可,然而再次呈現在他們跟前的卻仍舊是黑暗無光的通道,唯一的不同便是原本的一條變爲了方向不同的兩條。
身後的蛇羣已快突破屏障,沒什麼時間讓他們糾結,瀟夙歌未有猶豫地走進了左邊那條通道,而一起進來的自然還有納蘭若城。
機械般的聲音響起,不知是何材質的巨門猝然落下,再次隔絕了那片剛剛衝破屏障的蛇羣。
大致看了下週圍,瀟夙歌率先向前探去,這條隨意選出的通道比方纔的更加深長,所幸她的運氣還算不錯,直到現在兩人也不曾遇到什麼險事。
終於逃脫掉蛇羣的包圍,納蘭若城鬆了口氣,懸着的心也緩緩迴歸原處。側頭看向那始終面不改色的青年,他驀然說道:“之前我受的傷絕不算輕,瀟兄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令我恢復如常,想來醫術定是極爲高明。”
瀟夙歌情緒無波:“鏡王殿下高擡了。”
納蘭若城勾脣笑得深意:“瀟兄莫要謙虛,只是可惜了,瀟兄這樣能力卓絕的人才卻非我紫極所有,假如瀟兄願意投誠紫極,那該有多好。”
瀟夙歌步履依舊:“鏡王殿下是在教唆我叛國麼?”
“如果是,你願意嗎?”
“鏡王殿下認爲呢?”
納蘭若城挑眉,“事實上,瀟兄並不會按照我所認爲的那樣做,不是嗎?”
“鏡王殿下知道就好。”瀟夙歌淡淡地一笑。
這拒絕有些直白,納蘭若城卻也不見惱怒,反倒饒有興致地道:“若瀟兄你願意投誠,以你的能力,紫極可以給你一切資源,到時你所得的成就絕非白霖能比。”
看着瀟夙歌毫無所動,他話音一轉狀似疑惑地道:“據我所知,瀟兄迴歸白霖並沒有多長時間,依你的性子似乎不會多忠誠於白霖,那麼,讓你拒絕我的原因是……六公主嗎?”
瀟夙歌步伐微不可察地一頓,對此話不置可否。
“世人皆知白霖六公主最出名的不是他當世第一美人的稱號,而是與之齊名的第一紈絝的頭銜。百姓皆說他刁鑽兇惡,殘酷冷血,日日以整人爲樂……我實在是不解,瀟兄爲何會喜歡上這樣任性的女子?”
納蘭若城兀自說着,聲音輕若蚊蠅,也沒認爲瀟夙歌會回答,然而事實是那一直反應平淡的青年突然停了下來,用帶着些許認真的語氣道:“他不任性。”
納蘭若城眉峰微揚,狹長的眼角透出絲絲冷意。
瀟夙歌背對着他,漠聲接了句:“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或許那二貨殿下的名聲真的是一塌糊塗,可只有親身去接觸才能真正瞭解到一個人。
與万俟漓悠一起生活的這些日子裡,雖然對方很多言行看起來的確是霸道又蠻橫,但實際上他一直都很清楚她的底線,便是偶爾不聽話地鬧了起來也都在她的忍受範圍之內。
何況,她也明白自己這頗爲冷淡的性子與好動喜熱鬧的對方完全相反,可是他卻總願意陪着她待在安靜一隅,即便無聊到自言自語也不曾離開一步。
旁人皆說她寵縱万俟漓悠,卻又怎知這個脾性稱得上惡劣的驕橫‘公主’同樣在盡着自己最大的努力包容着她。
他不僅不像世人說得那樣壞,甚至比絕大多數人都要純澈善良。
與他一比,她反倒更像是心思險惡的那個。
無言片刻兒,納蘭若城掩住袖中握成拳的雙手,似有些懺疚地道:“是我膚淺了,抱歉。”
瀟夙歌聞聲不作什麼表達,只邁開腳步接着向前走去。